第十七章：心有猛虎
“你们不配。”
陈青戒只是静静的看着于轻笃，语气和善，没有丝毫激烈的意思。
于轻笃也在看着他，或者说戒律堂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看着那张俊美的脸，还有那瘦削的身子，他们似乎觉得自己认错了人，但当陈青戒再此重复那句话的时候……众人这才确定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于轻笃是掌门首座弟子，而陈青戒是掌门的衣钵弟子，但于轻笃在宗门初建时便已在这修行，所以门派上下对他都是十分尊敬。
但陈青戒这句你不配，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于轻笃的脸上。
他听得出陈青戒话中的意思，这并非是嘲弄或是挑衅，而是真的不配，他是掌教衣钵弟子，若无意外，待到掌教飞升之后，他便会是青云门的下一任掌教。
但不知为何，想到此处，于轻笃越发生气。
他恨恨说道：“若我非要呢。”
陈青戒睁大眼睛，说道：“如果你要，我就会反抗，你不会杀死我也不敢杀死我，所以如果你要动我，你也会付出很大代价。”
于轻笃冷眼看着陈青戒说道：“据我所知，你不是一个狂妄的人，也不是一个不懂规矩的人。”
陈青戒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而说道：“事实也的确如此。”
于轻笃面色难看，即便是周遭的师兄弟面色也不太好看，但此事业只能强压怒气说道：“从头至尾我们都在按着规矩办事，你只需要交出那畜生，你我自然然便会无事，可如今你非但不交，反而再此强词夺理，你该知道，如此即便是伤了你，师父也说不出什么。”
“其实……我是为你好，不管你信不信，最开始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但是现在我后悔了。”
“为什么？”
陈青戒摇了摇头，转而看着周遭的一群人说道：“因为…你们的态度还有你们做事的方式，实在是让我很不喜欢。”
于轻笃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在思索什么。
陈青戒解释道：“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们就给我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若是如此也便罢了，但我施礼之后师兄见礼都未曾回过，折让我觉得师兄们是在很傲慢。”
陈青戒看着边上那人道：“师父曾叫我孝悌，我相信诸位师兄也曾学过，尊卑有四，至亲者、位尊者、有德者，身居为先者，而诸位对我先是如同犯人一般冷漠全然不顾兄弟之情，而后又以种种鄙夷、厌恶的话语与眼神对我，我虽不知这种情绪有何而来，但请问诸位师兄，诸位身居高位，与我又是至亲，可曾做到有德？可曾身居为先？”
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让人很容易便能判断出他说的确实是真话。
直至说完的时候，众人依旧看着他，并未打断，也未曾反驳。
众人忽然觉得小看了这个孩子，虽然觉得这解释有些荒谬，但仔细想来，却又如此入理。
因为众人的确有过这样的眼神或者话语，他们是青云门最优秀的一批，自然做不到违心去说自己未曾做过。
但让他们好奇的是，无论对自己的傲慢，还是对于轻笃的苛责，他都没有表现出愤怒，或是被受羞辱的情绪。
他的情绪从开始到现在表现的都很平静，最多不过是反驳，但这种反驳更像是对某件事情忍无可忍时的纠正，就如于轻笃骂那妖物为畜生时的愤怒，就如诸人指责他私自为立规矩时的激动，就如于轻笃在将那个罪过扣在陈青戒身上时的委屈。
他们恍然想到了他从摇光峰出来之后对他们态度的转变，由一开始敬重艳羡的眼神变成了后来的无视，然后再由无视变为冷漠，一直到如今，他仿佛已经高高在上，开始蔑视他们。
他们忽然明白了陈青戒的那句：“因为你们不配。”到底是什么意思，并非是地位亦或是身份上的不配，而是德行上的不配。
权利常常会让人迷失自我，他们身居高位，修为又是这青云门最顶尖的，自然会有属于他们的傲气。
然而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这种傲气不知何时已经慢慢变成了傲慢，变成了无礼，他们已经习惯了用高高在上的眼光看人，如果有人犯了了错误，他们会下意识里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优越感。
陈青戒沉默一阵，转而又看着于轻笃说到：“若光是如此也便也罢了，此事虽说事出有因，但我终归还是犯了错误，受罚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后来我才想通。”
说着便用一种质问的口气看着于轻笃道：“敢问师兄，此事始末，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犯了错误，而不是别的？师兄在昨夜便已经断定那闯阵之人在摇光峰，为何偏偏趁着掌教师伯不在时与我为难？为何我说待到掌教师伯回来之后自有公论时，会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苛责与我？”
陈青戒在说话的时候，周围人近皆都在暗暗静静的看着，他们有的在反思，有的在理会，还有的在懊悔，不过不管是哪种，他们看陈青戒的眼神都在变化。
知道沉默半晌之后，陈青戒才道：“你是想要坐实我通敌的罪名，坐实罪名之后，便能将我废除修为，赶出青云，我师父与掌教师伯不在，自然不会有人阻拦你，即便掌教师伯回来，我通敌的罪名已经坐实，你依律行事自然不会受到苛责，即便我师父有心为难你也会忌惮三分。”
说着，又轻声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个词，恰好将师兄的作为解释的淋漓尽致。”
半晌后，陈青戒才一字一顿的大声说到：“杀-人-诛-心！”
……
……
“好！好一个杀人诛心！好一个心有猛虎的上官青戒！”
那声音乍然出现，即便是边上的一些弟子亦是齐齐的颤抖了一下身子。
王坤坐在书房之中，透过光镜看着戒律堂中所发生的一切，直到陈青戒说出“杀人诛心”那四个字时这才猛然拍手叫好，声音之大，震得边上的窗棂依旧微微的颤抖。
而在王坤一侧，上古怜儿白了边上二伯一眼，转而看着画面中的于轻笃，眼神中渐渐多了些其他的情绪，有失望，也有愤怒愤。而王坤边上，两个身着白衣、胸绣黑剑的师兄正跪伏余地，许是方才那声暴喝吓得，正不住的颤抖着身子，。
王坤虽然在笑，但那周身劲气缭绕，表明了此刻的他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作为大乘期修士，有为一峰之主，涵养心胸之类的品德自然还是有些的，如今这般生气，也只是隐隐的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但那过往显然不是愉快的，因为王坤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阴沉。
“当年师傅初创青云门时，门中只有我师兄妹八人，那时的青云门有多穷？屋不过十间，地不过三倾，就连门中修为最高的掌教也不过是元婴后期，有恰逢师傅仙逝，其余宗门见我们势力弱小便想着欺凌，那些宗门随便挑出一个二代弟子便能完胜我等，而这样的二代弟子，他们足足有十几个。”
边上一个白衣弟子沉吟片刻：“依着师傅的性格，怕是要有一番龙争虎斗了吧。”
王坤抬起头来，看着那名弟子哈哈笑道：“上古之际，宗门林立，强者无数，那些宗门比我们强大了不知多少，那时没有天机阁，也没有斩妖阁，在那个连一味好药都能争得你死我活的世界，小门小派被一夜灭门的事情不在少数。龙争虎斗？若真斗了，你以为你师父还能站在这里给你们讲故事？”
上古怜儿微微诧异道：“父亲与诸位伯伯倒是并不曾说过当年的事情……既然没有争斗，便差不多只能是智取了吧。”
王坤神情冷漠说道：“智取？”他的声音变的更低，甚至如果不仔细，根本都听不清楚：“智取？怎么取？”
王坤不等二人回答，转而用极为低沉的语气说道:“还是老八聪明啊，那时候老八想着把师傅在修真界时的老友全都召集起来，以为助力，但师傅身死，人走茶凉，谁愿意为他出这个头？然后老八就求啊！跪啊！好不容易才请动了五位大乘期的长老来宗门坐阵。”
上古怜儿认真听着，转而微笑道：“既有强者坐镇，怕是那宗门凶也凶不起来了吧。”
“人家那管你那些，那些人说了，你师父当年与我有恩，那我今日便回了你师父的恩，今日来我只杀一人，你让我杀谁我便杀谁，人家不过杀五人而已，那宗门却又十几个元婴修士，杀谁？”
说道这里，王坤眼神竟是慢慢狰狞了起来。
“还是你八师叔聪明啊！她当着那些人的面，生生的！将自己的脑袋割了下来！！”
王坤微微眯眼，虎目含泪，狞笑这看着那几个弟子，巨声吼道。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她用自己的死，逼得那几宗长老为了不背上逼死恩人后辈的恶名，屠了那宗门满门！！！”
“是老八用她的命，才换来了青云门如今的强势崛起！！！”
“如今她方转世百年，你们便要欺辱她！！！！”
“你们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