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您怎么在这儿?!”

  光是从语气中,就能感受到说话之人的诧异。

  赵芳儿笑了笑,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宝莲来了,坐下说话。”

  那张凳子离她最近,如果坐在上面,和她就是面对面交谈了。

  要是放在平常,虽然会紧张,但一定是惊喜更多一点,毕竟能跟自己最崇拜的人,这么近距离接触,又怎么会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呢?

  “老、老板,我坐这儿就行!”

  黄宝莲几乎是跳着选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离赵芳儿最远的位置,面色惊慌,除了最开始那一眼,头就死死低着,别说和赵芳儿对视,就连她面前三尺的地方估计都看不见。

  刘采芸的神色很是难看,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她知道,自己看错了人,更是叫老板失望了。

  赵芳儿看了她一眼,就没有在意,敢于承认错误,改成错误,就还有发展的空间。

  眼下,最重要的,是抓出内鬼!

  “老、老板,我错了!”

  赵芳儿跟刘采芸都还没说话,黄宝莲就已经一屁股坐到地上,将她自己做的事全倒了出来,还算宽敞的办公室,此时只能听见她一个人的声音。

  “老板、经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喝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黄宝莲涕泗横流,想爬起来去抓赵芳儿的裤脚,可对上她锐利的目光时,就怎么也爬不起来了,捂着脸痛哭不已,悔恨之意几乎溢满周围的空气。

  然而,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悔恨就可以。

  “宝莲啊。”

  赵芳儿定定看着她,叹了口气,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我一直以为你是值得我信任的。”

  这句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黄宝莲任何反驳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全身几乎无力,只能趴在地上,哭的像是一只发抖的猪,待人宰割。

  赵芳儿此刻心里却异常平静,似乎在刚才那句话说完之后,面前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继续说,大火的事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你是清楚的,撷芳园的布料,都已经葬送在大火里了。”

  赵芳儿轻笑了一声,“很快,或许是今天,又或许是明天,你、还有其他撷芳园里的员工,都会失业,因为……”

  她的声音陡然冷漠起来,虽然语气依旧平静,却似字字诛心。

  “因为你,制衣厂要完了。”

  黄宝莲的哭声停了一瞬,然后却哭的更惨了,她恨极了自己嘴多,气急下竟狠狠扇了自己五六巴掌,脆声响,听着声儿都觉得痛,丝毫不带做样子的。

  “老板啊,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去喝那该死的酒,把布料存放在学校的事儿给说了出去,呜呜,老板,你打我骂我开除我,送我进局子我都没有二话!”

  只要一想到同村人好不容易现在过上了好日子,现在却因为自己,不仅会没了工作,甚至还会又重新回到有以前的苦日子,她心里就后悔的几乎吐血。

  她心里很清楚,没有比撷芳园更好的工厂了,更没有像赵芳儿这样好的老板,如果撷芳园倒了,工厂里几百个人,也将失去这个给予她们无限希望和温暖的港湾。

  然而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却让赵芳儿眉头微蹙,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当时和你喝酒的都有些什么人?什么时候喝的酒?”

  这跟她猜测的结果相去甚远,如果是这样的话,要想抓到真正的内鬼,就难了。

  无心碰上有心,赵芳儿心里苦笑,人多嘴杂的痛,她算是体验了一把?

  “就、就是前天晚上,我上夜班,当时没、没多少人,就王香萍,对!就是它!”

  黄宝莲眼睛微亮,然后又气馁的低下头,恨恨道:“都怪她,我说上班的时候不喝酒不喝酒,她硬是要抓着我喝,所以我才会……”

  说到后面,她也消了声儿,这锅甩的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心虚,毕竟她当时真正的想法,是顺水推舟,她就好一口,那王香萍拿的又是醇香地道二锅头,她哪儿还忍得住。

  赵芳儿心里打了个墩儿,抬眸看向她,问道:“当天在场的只有你们两个?而且还是她主动找的你?”

  “呃……”

  黄宝莲心里还存有一点顾虑,面色犹豫,喃喃没有说话。

  她可知道,王香萍是老板表姐夫的亲姐姐,虽然看起来在工厂上班都平等对待,但,人两家到底是姻亲,她要真说了,岂不是两边不讨好?

  再说了,王香萍把撷芳园弄垮了能有什么好处?她弟弟一家,现在再加上她自己,都靠着撷芳园吃饭!

  她这边还在分析着利弊、因果关系,赵芳儿神色已经蓦然冷了下来,“黄宝莲!难道你还要让我对你彻底失望?”

  她的直觉告诉她,黄宝莲或许真不是故意的,而是被人算计了,而算计的人如果是王香萍……

  那么她之前的疑惑,似乎也能说的通了!

  黄宝莲还没见过她这么生气的时候,什么顾虑几乎瞬间被吓散了,连忙据实交代道:“是!我和王香萍平时不熟,但这个月我们排到一起上夜班,所以才说上两句话!”

  可能是被这么一吓,她心里反而没那么慌张,思绪也清晰起来,眉头紧皱,死命回想那天的情景。

  “我记得那天我白天没有休息好,所以上夜班的时候有点犯困,王香萍就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瓶酒,叫我跟她喝两杯,醒醒困劲儿,我想着晚上经理她们都没在,我也确实困了,就跟她喝起来。”

  黄宝莲这会儿根本顾不上自己违反常规的事儿,脑海里一边回想着,一边讲述。

  “后来……”

  拍了拍脑袋,她好像让自己回到了那天。

  “后来我们喝了两瓶的时候,我就已经有点醉了,她好像、好像问我为什么每月二号车间的人会少上好几个。”

  黄宝莲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就说是刘经理安排人手拉货去了,她就问,咱们厂存放的布料都放在哪儿,我……”

  她紧闭着眼睛,几乎不敢睁开,“我就全说了,把学校的位置,还有里面存放了多少东西,全告诉给了她……”

  “黄宝莲!”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刘采芸牙缝里挤出来的,眼睛通红,她信错人,当初老板不同意叫上黄宝莲,是她极力推荐,而现在……

  她悔啊!

  空气几乎凝固,压抑极了。

  赵芳儿闭了闭眼,王香萍、呵,王香萍啊,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藏在你身后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