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从亮到暗下来,紧闭了一下午的手术室大门,终于打开。

  “王茉莉、王茉莉的家属在吗?”

  赵芳儿既惊又喜,连忙应道:“在呢在呢,护士同志,我是王茉莉同志的妹妹!”

  也是不巧,王明海守了大半天了,就这离开上个厕所的功夫,这就开始要找家属。

  “护士同志,我姐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她说着就忍不住往手术室内的方向看过去,可惜里面虽然灯光通明,墙壁却阻拦住所有视线。

  但是,很快护士同志说出来的话,就让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位同志,王茉莉现在的情况非常紧急,现在必须要病人家属做一个选择,保大还是保小?”

  护士同志的语调十分平静,或许是见多了人世间病痛愁苦,已经变的麻木,纵然再同情又怎么样,医生都就救不回来的人,只能接受事实。

  赵芳儿眼前一黑,脸上血色尽失,这是一个最残酷的选择题。

  她闭了闭眼,喉咙从未如此艰涩过,可她知道,这个时候,容不得她多思考,说实在的,她甚至庆幸王明海现在不在。

  “护士同志,我选择……”

  “当然是保大!!!”

  王明海疾跑过来,看向护士的目光中满是痛苦,但语气却坚定无比,“护士同志,我是王茉莉的爱人,请一定保住大人!”

  护士同志显然没想到王茉莉的爱人也在这儿,看向赵芳儿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讶异,不过又很快压下,飞快点头,“同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

  转身的时候,她眼底不免闪过一抹欣慰,女人怀孕生子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但有些人能从鬼门关退出来,有些就永远走了进去。

  她不期然想起那位王茉莉最后祈求的眼神,她想,不管有多少男人在这个门外成了负心汉,但这个女同志,是幸福也是幸运的,女人遇上一个对的男人,犹如获得一次新的生命。

  一切又归于安静,只有手术室门关上时发出的那一声轻响。

  “芳儿,你知道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希望茉莉能够平安无事。”

  王明海抱着头滑落在地上,浑身上下都透漏着痛苦,不论是保大还是保小,都犹如在他心上割上一刀又一刀,可偏偏造成这个伤口的人,正是他最亲近的家人,如果不是心里还牵挂着茉莉的安慰,此刻他真想就这样昏死过去,也好过面对这些。

  “明海哥……”

  赵芳儿喊了一声,想安慰,可真不知该如何说起,她的心又何尝不乱,护士同志的话,几乎给他们带来迎头一击。

  “茉莉姐一定会没事的,孩子也会没事,做医生的就喜欢两手准备。”

  看着王明海几乎苍老了四五岁的面容,她也只能这么说,或许也是安慰自己。

  王明海将后脑勺抵在墙壁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思绪清醒不少,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手术室的门,几乎一眨不眨,这回除非茉莉平安出来,否则他哪儿也不会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仿佛将两颗心放在火架上,来回的烤,无法解脱。

  直到……

  “吱呀~”

  赵芳儿一惊,连忙抬头看去,那盏磨人的红灯,终于暗了下去,可她的心依旧没回到肚子里,反而高高提起,屏住呼吸,起身往门口走去,心跳的格外剧烈,她怕……

  “是产妇家属吧?手术很顺利,母女平安。”

  医生神色疲倦,但脸上还是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他又拯救了两条生命,一个完整的家。

  “母、母女平安?!”

  王明海惊的瞪大了眼睛,这个消息实在太叫人惊喜,甚至让他误以为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明海哥!你听见了吗?!茉莉姐没事、宝宝也没事!明海哥你做爸爸了!”

  赵芳儿狂喜不已,眼眶微涩,这个结果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茉莉没事?”

  王明海整个人被这样的惊喜砸晕了,忍不住捏住医生的手臂,睁大了眼睛,再次确认道:“医生,我没听错吧?我要做爸爸了??”

  “对不起对不起,医生,我姐夫现在心情太激动!”

  赵芳儿连忙上前将他拉开,脸上有些歉意,要是再不拉开,医生非得被他扯到地上不可,连续六七个小时的手术,可比他们在这儿等累的多。

  “没事。”

  医生也没生气,这样的家属他见的太多,也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笑了笑,叮嘱道:“孩子虽然是早产,但很健康,倒是产妇的身子有些弱,坐月子期间,你们尽量给她补充点营养。”

  “是是是,医生真是太感谢您了!”

  王明海一个大男人,竟然哭了出来,握着医生的手,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抬起袖子擦了把眼泪,又问道:“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茉莉吗?”

  他此刻人是在这儿,但心早就飞去王茉莉身边。

  不过医生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产妇还得在里面观察一晚上,如果今天晚上情况稳定下来,明天就能转去住院部,到时候你们就能见面了。”

  王明海还想再问,被赵芳儿拦住了,说道:“谢谢您,麻烦您跟护士同志说一下,我们家属今晚会一直在这儿守着,产妇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吩咐我们准备就是!”

  她虽然没有生孩子的经验,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现在这种情况,想要进去看茉莉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护士再好,有些东西还是不如家人周全。

  果然,医生目光更柔和了些,笑道:“没问题,不过你们也不用全在这儿坐着,有一个人轮班就行,产妇这会儿应该醒了,过两个小时可以吃点东西,你们待会儿准备一些好消化的流食,我会叫护士出来拿。”

  他这些叮嘱对无数人说过无数遍,但真正上心去做的,却寥寥可数,真不知道是世态炎凉,还是人性的悲哀。

  “芳儿,还是你想的周到。”

  王明海敬佩的看向赵芳儿,然后笑道:“茉莉没事了,我在这儿守着,你去通知妈还有姑姑姑父他们一声,免得他们还记挂着!”

  刚才的萎靡仿佛只是一场幻影,红润的脸颊,比常人还更有血色。

  赵芳儿莞尔一笑,正准备转身,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她瞬间打消了离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