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塔区32分区3202楼的一户套房里,温妮招呼道:“梅恩姐姐,我去叫姑姑她们了。”
“好,催她们快点,又不是登台表演还磨磨蹭蹭的”,梅恩对着镜子,仔细调整着青年战斗团徽章在胸前的位置。
听温妮关门的声音,想到今天的活动,再回想几天前的情况,梅恩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义务大扫除运动的效果非常好,借着这股势头,居民互助小组也建起来了,各项工作都有了顺利开展的基础。
并不是说所有人都被这股热潮触动了,就算是被欧萝拉亲自挑粪刺激到,不做后续工作继续改变大家,也仅仅只是热乎一时。
为此居委会做了进一步的部署,所有联络员都住进公寓楼里,跟大家直接接触。每个人找一个或者一户居民做帮扶对象,深入到他们的生活里。
梅恩想起了那个抱怨不安全的温妮,自己住一套屋子也空空荡荡的,就找来她当室友。
没想到这个温妮的姑姑特曼琳,就是在学习班的时候,梅恩和山姆注意到的那个经常召集其他人开小会的女人,似乎在暗中串联“非暴力不合作运动”。
梅恩觉得温妮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可以通过温妮了解和破除这股潜在暗流。
当然她也不觉得特曼琳是在搞什么阴险的勾当,从各方面了解到的情况看,也就是一帮女人在私底下闲言碎语,怨天尤人,用毒舌散播颓废之气而已。毕竟都是些女人,没有工作,还都是没有力量的平民。
山姆知道了这个情况,索性让特曼琳当了互助小组的组长,看似给她便宜行事的权利,其实也是想让她融入到居民委员会的大环境里。
梅恩对此不抱什么希望,不过有温妮在,倒可以盯住特曼琳。
义务大扫除运动现在已经深入到了每栋楼的公共区域清洁工作上,在积极分子的带领下,各个互助小组行动起来,总算让居民区不再像是垃圾堆了。
特曼琳的工作虽然说不上抢眼,也算无功无过,至少跟居委会有了一定的配合度,再加上梅恩通过温妮这个渠道的推动,这个特曼琳已经不再是梅恩担心的对象。
位面缝隙开启的五十八天,阴影城解放纪念日的宣传活动在倒塔区举办。整个倒塔区张灯结彩,大小广场都立起了巨大的幻景屏幕,搭起了舞台,显得热闹非凡。
梅恩系上治安员腰带,确认小型手盾,硬木双截棍、手铐和绳索都没问题,再挎上秘银长剑,戴上短檐八角帽出了门。
这一身还有点沉,昨天给即将去克斯特王国工作的弗洛多送行,闲聊时弗洛多说研究院有一种叫赤红武装的空间装备,相当于空间戒指的普及型号,如果那玩意能当制式装备发下来就好了。
这种群体活动当然要考虑安全问题,军团士兵只是充当警戒线。市政厅下属的“公共安全所”还在招募和训练人手,他们这些居委会联络员熟悉分区的每个居民,同时也是兼职的治安员,必须站在维持治安的第一线。
因为预计出现的问题应该都是平民造成的,所以他们这些治安员被要求尽量不使用超凡力量,也没给他们配备魔导武器。
其实对梅恩来说,有一柄长剑就够了。
另一栋楼的房间里,特曼琳“姑姑”低着头对温妮说:“为了蛊惑我们,他们的高阶祭司和圣女居然做那种卑贱的事情,我们实在没有办法……”
“这样就好”,温妮说:“我从那个圣武士那里知道了很多,他们现在把改变我们当作很重要的事情。这种时候只能顺应他们,不然我们就太显眼了。”
特曼琳不甘心的道:“但是我们就放任兄弟姐妹们走上邪路吗?”
温妮仰起下颌说:“这是必要的忍耐,既然他们在我们身上花了这么大力气,一旦得到了满意的效果,很快就会暴露出真实的嘴脸,到那个时候,我们才有用武之地。”
矜持神色消散,她换上亲切的表情说:“做你该做的事情吧,姑姑……”
“是……”
特曼琳脸上的凝重渐渐散开,大声说:“温妮你先下去吧,我马上就来。”
温妮来到最靠近三十二分区的广场时,这里已经聚了好几千人,正在欣赏舞台上的精灵舞蹈。
她向站在人群外的梅恩招手笑笑,钻入人群,一脸兴奋的看起了舞蹈。
看到特曼琳带着一群中老年妇女急急赶过来,梅恩满意的点了点头。
贝塔城已经有了很多文艺工作者,大多都是厌倦了流浪和探险生涯的冒险者。吟游诗人擅长乐器和歌咏,刺客、游侠和暗夜舞者擅长歌舞。台上这队“精灵”,就是来自遗忘森林的半精灵职业者。
这些文艺工作者组织成一支支队伍,在贝塔城或者其他聚落表演,欧萝拉将很多队伍纳入了贝塔城市政厅的官方编制,他们享受市民待遇,工作不仅是现在这样的演出,还会配合宣传需要充当演员拍摄各类幻景。
舞蹈和歌咏结束后,巨大屏幕上骤然显现影像,宏伟高塔的底部铺陈开的阴影城,昏暗而荒凉。
画面再变,点点星辰下,是荒凉而破败,古朴而怪异的城市。
一个女郎走上舞台,她一头紫发,衣着无比华丽,手持造型很像是蛇的法杖。
女郎凭空飘起,身体周围溢出彩光,让她无比夺目。
“我,海瑟薇-米斯莉,坠入地底城……”
自称是米斯莉的女郎展开歌喉,开始讲述地底城的历史。
梅恩很庆幸欧萝拉听进去了基层关于阴影城人很多都成了“幻虫”的报告,没有图方便把宣传活动搞成全放幻景。
现在用真人演出的效果,比幻景好得太多了。
阴影城人对地底城的事情乃至风暴群岛的过往所知甚少,在学习班的时候,费共也腾不出手来给他们做历史教育,现在是时候让他们直面真相了。
米斯莉唱完后,幻景影像转回阴影城,一群人上台,在跟米斯莉很像但发色不同的女子带领下,跟装扮成魔法师的演员展开“战斗”。
包括女子在内,这群阴影城的先民尽数倒下,屏幕上的阴影城也杀声四起,满地血泊。
观众们看得目不转睛,感慨连连。
日沉月升,阴影城有了虚假的天幕,有了流水,建筑一片片附着塔底建起,渐渐变得繁华拥挤。
又一群人上台,鼓掌声热烈响起。
这些人看上去就跟倒塔区中心广场的雕塑一样,即便是最鲁钝最封闭的阴影城人,现在也知道他们是谁,做过什么。
削瘦的绷带人高喊:“就是那座塔,禁锢了我们千年!”
这个应该是吟游诗人的演员,用清澈宏亮的嗓音,歌咏曙光会和黑夜会的反抗历史,讲述那座塔的由来。
皮肤泛着银光的女魔武士说:“必须摧毁那座塔!”
她歌咏自己的经历,讲述魔法师对阴影城人的奴役。
壮实的大汉捶着胸膛:“嗷——!”
屏幕上出现一个身影,震惊的道:“但你们会死的!”
台下都叫了起来:“普雷尔公爵!”
绷带人说:“那是值得的!阴影城人会重见光明!”
女魔武士说:“他们会获得自由,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大汉捶胸膛:“嗷——!”
台下一片沉寂,再到另一个魔武士上台:“我不是阴影城人,但我愿意为解放他们付出生命!”
看那古铜色的皮肤,就知道是德雷斯,普雷尔公爵的侍从。
台下不断响起抽泣声,而后所有演员唱起“倒塔之歌”,观众们也跟着唱了起来。
演员身上爆裂出片片蓝烟,幻景中的高塔轰然垮塌,慷慨激昂的歌声回荡在整个倒塔区。
“就是这样了”,人群中,温妮低声对“姑姑”说:“接下来该普雷尔公爵露面,讲述女神和他对我们的恩情了。”
“是的,我们欠他的,不,欠范斯、流银他们的”,特曼琳抹着眼泪,抽着鼻子说。
再骤然惊醒:“我的意思是,他们想让我们这么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做出牺牲。”
温妮也没责怪她:“很有力的手段,但经不起时间的侵蚀。”
热潮渐渐平息,屏幕上影像变换,一辆魔龟车正在丘陵间急奔,后面紧紧追着大群亡灵,吓得不少人都惊呼出声。
镜头拉近,车上一个人驾驶着车,一个人用魔导机枪射击。车始终很平稳,机枪也精准的打倒一个个亡灵。怪异的是,这两个人配合默契的人却在斗嘴,骂个不停。
“是哈桑!”
“杰尼尔!哈哈,那是杰尼尔队长!”
有人认出了两个人,等两个人上台时,台下响起惊喜而热烈的欢呼声,正是幻景里的那两人。
在已经超过万人的观众面前,两个穿着工程军团制服的阴影城超凡者一个挠头,一个拽衣角,显得相当拘谨。
美丽的半精灵女主持给他们递上话筒:“来,两位勇者勋章的获得者,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是哈桑,来自阴影城黑塔区……现在是工程军团第三大队的机枪手。”
“我是杰尼尔,以前是阴影城白塔区的城卫中队长,现在是工程军团的中士车长。”
“说说你们的战斗经历吧……”
“也没什么好说的,对准目标射击、射击、还是射击。”
“驾驭魔龟车是很困难的事情,要摆脱敌人的追击必须得胆大心细……”
在主持人的推动下,两个“战斗英雄”渐渐进入状况。
“跟我们讲讲这场战争吧”,问完两人的战斗经历和军团生活,主持人转到更大的话题上。
哈桑说:“老实说我不想来这里的,我们的小队还在建造堡垒。少了我不仅进度受影响,战友们也更不安全了。”
杰尼尔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愿意?小队少了你就不行了?用政委的话说你这是犯个人主义错误!”
台下笑声四起,知道他们一个是黑夜会一个是曙光会,天生就不对付。
主持小姐赶紧打断他们:“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的?你们正在保卫贝塔城,保卫大家,一定对大家有很多期望吧?”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无奈的叹气。
台下特曼琳咬着牙低声说:“来了,要鼓动我们也奉献鲜血甚至生命了。”
温妮没说话,只是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们……希望曾经是阴影城人的大家,将过去牢牢记在心中,放在心底,抬起头往前看,明白自己现在是贝塔城人。”
“我们正在遭受亡灵的攻击,超凡者已经站了出来,为大家遮风挡雨,作为平民,你们也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两人说得有些断断续续,说话的时候还不时抬手,目光转到手臂上的空气里,台下梅恩等人都想捂脸。
那是在看随手助手的信息,这两个家伙,根本没做足功课,连念稿子都不流利。
“我们能做什么啊?”
“我们只是平民!”
“是要我们也去打仗吗?”
台下有人起哄,哈桑放下手臂,不屑的道:“我就说过的,这没有意义!”
“我不想再念这种恶心的稿子了,老实说我对你们没有什么期待!你们的确做不了什么!”
“给你们自由,给你们比以前好过十倍的食物和住宿,你们做了什么?遇到像我这样穿着制服,在战场上跟亡灵拼命的士兵,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反而抱怨这个抱怨那个。”
”你们根本对不起德雷斯、范斯、流银还有红角他们的牺牲!”
“我要保护的是我的生活,我的未来!不是保护你们这些躺在床上等死的蠕虫!”
哈桑气冲冲下了台,杰尼尔跺脚怒骂:“我就知道你会捣乱的!”
两人下了台,现场似乎尴尬到了极点。
主持人扬声道:“爱得越深沉,责备得越痛切啊,哈桑说了他的真心话,你们愿意让他这样看轻吗?”
台下依旧沉默着,屏幕上的影像又动了起来,竟然是塔伦斯、欧萝拉、史丹、阿丝娜等阴影城人已经熟悉了的费共高层。
他们同声道:“来自阴影城的市民们,贝塔城已经是你们的家园,但家园正遭受着亡灵的恐怖威胁,需要每个人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你们只是平民,没办法像超凡者那样英勇的战斗,但你们可以做事情的很多。”
“你们可以编织手套和围巾,给士兵们保暖。可以做皮包皮带,让他们能装下更多弹药。可以做任何贝塔城市政厅发布的工作,那都是在为这场战争做贡献。”
“但这不是对你们的所有期望,贝塔城更期望你们能变得健康,能享受幸福,能每天展露笑颜,热情而善良的生活着。让所有保护你们的人能看到,他们的付出是有价值的,他们流血牺牲,保卫的是美好的家园。”
影像消失,广场上沉寂了片刻,再爆发出各种呼喊。
所有呼喊都传递着同样的心声:“那就给我们工作啊!”
特曼琳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就……这样吗?”
“这些人真是古怪”,温妮皱起了眉头,显得异常迷惑:“只是要大家动起来,做事情,让军团士兵押着大家就行了,费这么大精神,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或者……”
特曼琳怯怯的道:“他们只是觉得这样做很有趣?”
温妮苦笑:“或许是吧……”
此时已近黄昏,屏幕没了动静,宣传人员也都撤走了,人们还流连在广场上,久久不愿离去。
有的围住居委会联络员,索要工作清单,有的询问治疗灵魂侵蚀症的情况,还有的聚在一起讨论。
“只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开展行动了”,广场的角落里,温妮对特曼琳说:“我们先用某种方式把大家组织起来……”
话音刚落,屏幕又亮了,一个红靴红裙红帽的俏丽身影出现。
人们纷纷仰头注视,小红!
“大家好,我是小红!”
小红热情的招手:“我知道大家都很迷茫,都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所以心情很不好。”
“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吗?因为大家啊,缺乏运动!”
“生命在于运动,今天我就教大家来跳舞!”
“很简单的舞蹈,但你们跳过之后会发现,精神会变好了,胃口也变好了,吃饭也很香了!你们会觉得生活是很美好的,你们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这种有魔力的舞蹈叫……广场舞!”
“来,跟着我,动起来!一二三……”
音乐响起,虽然很怪异,但节奏很鲜明。小红在屏幕上跟着拍子伸胳膊、蹬腿、扭腰,一点也不复杂。
温妮嘀咕道:“我好像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力量……”
旁边“姑姑”特曼琳跟着小红的动作甩胳膊:“还挺有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