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古斯神殿山中心,最初属于奥斯奎姆商会的会馆,前阵子换上了“虚空财团东费恩办事处”的牌子,现在牌子上的字又变成“洛希弗斯金行唐古斯办事处”。
会馆地下深处,重重结界保护的密室里,洛希弗斯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看着若干面光幕。
光幕上都是天空的影像,只是视角不同。
有从地面看上去的,天空光暗交织,浮动不定,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流星雨正在降下。严格说那已不是什么雨,而是焰火瀑布。
有在云层之上看的,倒还能勉强分辨出条条焰火痕迹,看清楚密集与稀疏区域的分野,同时看到天顶剧烈闪烁的亮光。
还有上千或者数千公里,接近空礁禁区的视角。原本吞噬着各种力量,哪怕浮空战舰也不敢靠近的禁区,正被火瀑猛烈冲刷,崩碎成狂乱风暴。
那面光幕的影像摇摆不定,半边只见胡须不见皮的矮人面孔凑到镜头前,大声嚷嚷:“我的护盾快被砸碎了,必须马上离开,抱歉了老板,这单生意实在做不了完啦,给您打个七折!”
直到光幕破碎,洛希弗斯依旧毫无反应。
好一阵子后,他才颓然长叹,掏出一把空间石丢到桌面已经画好的法阵里。
他没急着传送,而是拿出一叠文件,厚厚的魔法纸里闪烁着团团耀眼金光。
那是他以“洛希弗斯金行”之名,跟若干凡人订立的契约。
签约人包括了曙光帝国皇帝和首相的代理人,大元帅瑞玛科、帝国宣传部长莫德温,神圣意志帝国皇帝代理人、哈德朗国王以及辛伯纳、罗文娜、佐尔德等传奇魔法师,甚至还有唐古斯断舰城那帮奴隶贱民的头目。
秩序女神终究还是成功了,新大陆被恐怖的神力炸碎,变成威力更巨大的炸弹,要不了多久就会摧毁整个主位面。
现在是时候逃命了,但他必须把之前签订的所有契约都销毁。那是他以自己之名,借用的商业女神契约之力。如果不把这些关联切断,即便逃出主位面,也会牵累商业女神。到时候秩序女神清算下来,他可没好果子吃。
这意味着他主动毁约,会承受无比惨重的损失,不过投资嘛,总是有风险的。再说他也早就做好了毁约的准备,连替死傀儡都攒了好几个。
当然他也可以等到缔约者自己先死掉,那时候就不是他毁约了。不过有命才有一切,在这方面他是不会冒一点风险的。
就是……
洛希弗斯摇着头再度叹息,就是太可惜了,已经看到了曙光啊。
光幕中的焰火瀑布已经轰击而下,云层都已经燃烧起来,洛希弗斯不再犹豫,手中金光流溢,包裹住那些代表了神力契约的光团。
正当他准备承受毁约带来的神力冲击时,那些光团忽然变得更为耀眼,将他送过去的神力尽数吞噬。
“怎么回事!?”
洛希弗斯无比惊讶,目光落到文件上,最上面那份契约的底部,在“洛希弗斯金行”的印章之旁,又浮起一圈金光,凝结为手握天秤的神徽。
这是商业女神艾尔莎的神徽!
有这个神徽在,就代表这是由女神见证并且担保的交易。
洛希弗斯瞪大眼睛,呆了片刻,然后狂喜的呼喊:“陛下!您做出了选择!?”
飘渺神念送入洛希弗斯心中:“你向吾证明了,在这个海姆陛下执意毁灭的世界里,吾可以获得远超永恒秩序的收益。”
“海姆陛下却没有对永恒秩序做出相应调整,对吾蒙受的损失做出足够的补偿。”
“这些契约,就是一点小小的证据。”
原本超然物外毫无情绪的神念有了波动,洛希弗斯都想象得到女神陛下正咬牙切齿咒骂秩序女神的恐怖景象。
“海姆陛下的真正计划,是让风暴之神将塔克希丝连同新大陆一起干掉!”
“失去了那头爪牙,等祂建好永恒秩序,吾就永世不能翻身了!”
“洛希弗斯,吾已向所有留在主位面的神职者发布谕令,确认你为吾的代言者。吾再把虚空宝库的密钥给你,该怎么做你自己明白!”
洛希弗斯当然明白:“所有商业神殿都通向虚空宝库,里面有无数魔导材料和魔法资源,可以把神殿改造成无坚不摧的避难所!”
“我马上动员大家行动,收容有价值的人员和物资!”
他又有些忐忑:“不过……如果主位面屏障被彻底打破,避难所也保不住啊。”
女神的神念变得低沉:“海姆遭遇了顽强阻击,赤红诸神还在抵抗,只靠祂们的话当然不行,加上吾,结果就不一样了。”
洛希弗斯欣喜万分,却没急着行动:“那么陛下,这也意味着您认可我之前的付出,我会得到什么回报呢?”
女神并未因为他在这时候提条件而恼怒,神念无比淡然:“你会满意的。”
结界骤然裂开一道金黄缝隙,一具柔软而灼热的躯体落到洛希弗斯怀里。
熟悉的手感让洛希弗斯心神荡漾,他的确非常满意:“谢谢陛下的赏赐。”
女神似乎有些好奇:“她是吾用神国烙印重生的,严格说并不是最初那个她,这样你也满意吗?”
怀中有一头虹彩长发的少女打着呵欠睁眼,浓密眼睫眨着,像是刚睡醒似的呢喃:“洛希弗斯你收敛点,又趁我睡觉欺负我……”
洛希弗斯翘着嘴角说:“她是不是以前那个她,是她自己的事情。对我来说,从身体到灵魂都没什么区别,这就够了。”
女神呵呵低笑:“吾理解你对这只宠物的看重……”
神念如潮水退却,洛希弗斯将怀中少女向上一抛,啪的一巴掌拍上雪白丰隆,用欢快的语气说:“干活了,金妮!”
………………
“这是……什么情况?”
破碎战场中,暗金与白金光带交织的中心,海瑟薇出现在高举白金大剑的辛西娅身边,乱蓬蓬的黑发飘洒,还糊着一脸血。
“冉娜……不,小黑不见了!?”
“米斯娅,你成了自由女神?”
“等等你也不是纯粹的米斯娅,你是……辛西娅?”
她揉着眉心呻吟,对灵魂关联的变化异常茫然。
旁边小红嚷嚷:“快啊,我们都要坚持不住了!赶紧把你的蛋掏出来!不然我直接把你当蛋往上丢!”
小红的确很吃力,不仅分出万千暗金光带拴住万千陆块,手里还拎着刚捞起来的三十万吨金箍棒。
不过跟这点负累比起来,没有怂恿李奇把海瑟薇拉到自己这边来,以至于搞出来个比冉娜威胁更大的对头让小红更懊恼。可如果真那么干了,李奇就得伺候两个主子,魔女团里又多了海瑟薇这个超大当量的炸弹,这种事情更令小红烦躁。
眼不见为净,赶紧让海瑟薇干完活滚蛋!
海瑟薇的确揣着一颗超大当量的炸弹,她虽然还是懵笔状态,辛西娅的交代倒没忘。
“为了稳定传送,我拆成了零件,得花一点时间组装。”
立在小红提供的晶格魔方上,海瑟薇从拎着的大箱子里牵引出无数魔导部件,也顾不上擦脸上的血,白皙双手拉出虚影,急速组装元素炸弹。
“九颗八级水元素核晶,同样级别和数量的火元素核晶,再加上七十多颗用于次级激发的七级元素核晶,各种传奇级别的魔法媒介……”
海瑟薇边装边嘀咕:“比我两年前在外层位面试验过的那颗元素炸弹威力更大,我没精确计算过,不过那颗元素炸弹把十多万平方公里的浮陆炸碎了。新大陆如果还在的话,至少能炸蹋一个角。”
小红奚落道:“这么厉害怎么不早用呢?之前在银月之心用这颗的话,你不就得逞所愿了吗?”
海瑟薇牙痛似的抽抽嘴角:“那时候我也不知道秩序女神这么……丧心病狂,就没想过留一个人啊。”
小红怒哼,海瑟薇心虚的补充:“而且那是小黑干的,她就在现场!”
小红嘿嘿冷笑:“冉娜完蛋了,什么锅都可以往她身上扣了喽?”
辛西娅忍不住为海瑟薇说话:“海瑟薇难以跟秩序女神沟通,冉娜……小黑的确在起主导作用。”
小红叹气:“是冉娜,不是小黑。”
辛西娅神念荡动,海瑟薇则讶异的哦了一声,小红却催促道:“快点快点!凯瑟琳刚成神连神祇之心的说明书都来不及看,她坚持不了多久!”
海瑟薇手中没停,目光转到前方,此时风暴神侍和虚空龙群汇聚成的狂潮已经消散了很多,不再朝着各处浮陆攻击,但集中在一起的声势依旧惊人,如一条破开主位面屏障的黑气巨蛇,正与道道猩红烈焰冲撞推挤。
猩红烈焰来自浮陆深处,偶尔跃出一个高挑身影,背负着血焰十字,用长好几百米的明晃晃大砍刀劈碎风暴与黑气狂潮。
“凯瑟琳……成神了啊……”
海瑟薇心中翻腾着难明的感慨,“这下李奇在她们那的地位岂不是一落千丈”之类的杂念也同时掠过。
跟着升起的是难以掩饰的嫉妒,再被一层自我安慰的暖流冲散。
只论成神的话,她有过不只一次机会,但为了坚持自我,坚持正确的道路,她都放弃了。看凯瑟琳现在挥着大砍刀干架这不伦不类的样子,就算成神,也不知道是什么歪门邪道,哪能跟自己比呢?
海瑟薇自然不知道,凯瑟琳手里的大砍刀其实是尤赞牌女神专属套装组件,因为要让给凯瑟琳用,必须调整形态,小红仓促之下给西瓜刀加了个长柄就算完事。
“完了!完了!”
海瑟薇脑子走神,手上却没丝毫迟缓和差错,终于将炸弹组装完毕。
她还不明白小红这边要怎么用:“炸哪?就这么丢上去?”
小红懒得多话:“就这么丢上去,越高越好,算了你先激活……”
海瑟薇慌张的高高抛起:“快点!定时二十秒!”
暗金光带缠住炸弹,向天穹之上还在倾泻下黑气的大窟窿射去。感觉速度太慢,辛西娅也分出白金光带,一同用力。
两色金光带着炸弹,穿透风暴与虚空龙群,急速冲向应该是主位面屏障破口的地方。
就在这时,片片黯红光辉从破口渗下,伸展为瀑布般的洪流。
红光中探出一颗巨大光头,横眉怒目,传出熟悉的粗犷神念,冲刷着半径上万公里的偌大空间。
“邪神小红!你的脑袋归吾了!”
战神乌索斯!
小红手一抖,辛西娅也没拉住,炸弹直接撞中乌索斯的额头,在祂的面门前飞旋。
乌索斯盯着这颗小得像药丸的东西,毫不在意的用神念带起微弱神力,想把这玩意弹开。
璀璨的蓝光吞没天穹,乌索斯的叫痛声也被轰隆爆响盖住。
等蓝光消散,乌索斯的脑袋罩在大团血雾中,而他身边如血瀑般冲下的神侍军团,也被硬生生炸得断流。万千天使与英灵被炸得肢体分离,灵魂破碎。
这颗超级元素炸弹的效果远不止于此,蓝光冲击出的魔力波动急速扩展,冲刷过一块块浮陆。浮陆上的晶格结界连绵爆鸣,结晶片片,甚至有的直接炸碎。但正包裹着浮陆,要将其拉下天空的风暴与虚空之力也被粉碎。那些冲击着浮陆的风暴神侍和虚空龙群更如风中落叶,凯瑟琳正在抗衡的那股强大黑气风暴,已被炸得七零八落,再也难以汇聚。
超级元素炸弹瞬间在破碎战场中清理出一片“干净区域”,跟整个战场的宏大空间相比,虽然只是一小部分,却终于为薇姬和那个谁制定的计划提供了落脚点。
比浮陆还要巨大,散发着魔导金属灰白光晕的多面体冲破黑气风暴,撞开一块块浮陆,朝着天穹之上急速爬升。
一直在战场边缘待命和试探的泰格杰尔要塞,终于突入战场,让中心浮陆的罗姆罗斯欣慰大笑。
他们还真把浮空要塞撞进来了啊!
要塞指挥所里,欧萝拉沉声发令:“凯瑟琳,撤回要塞!”
“小红,你该应付外面的战斗了!”
“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发令的同时,泰格杰尔要塞由正中横截面伸展出片片八角金光,拼成半透明类似地板的构造,将周围一块块小红、卡琳和辛西娅拉住,同时也有晶格魔方临时固定的浮陆连接起来。
要塞内部的晶格炉阵列全力开动,像一根钉子,替代女神的神力,将这些浮陆钉在原有位置。接近神祇的出力虽然不算强大,但在元素炸弹清除了风暴和虚空之力后,也足以拉住无数陆块。
八角“神光地基”伸展时,要塞顶部的五九级高能冲击炮昂起粗壮炮管,朝着天穹上那团还在游离不定的黯红光辉喷出暗金光柱。
光柱由下而上,将成千上万的战神天使和神侍吞噬。无数虚影从他们身上飘出,同时带走了他们身上的神光。天使和神侍如同杀虫剂下的蚊群,层层叠叠扑落。
光柱穿透战神军团,轰在挡住破口的黯红光辉中心,露出半张巨大面孔。那似乎是由无数张人脸拼接而成,再罩上一层透明薄膜,扭曲耸动,狰狞非人的大嘴发出无数叠音混合而成的愤怒咆哮。
“恶心的铁皮怪物!”
“休想用这种小玩意打败吾!”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花巧都毫无意义!”
乌索斯被激发出了更加强烈的战意,战神军团以更猛烈的势头自天穹冲下。
要塞喷吐出各色稠密光芒,八百毫米电磁炮的炮弹每一发都炸开半径数百米的各色光团,将成百上千的天使和神侍打散。
“第二舰队,向敌神——冲锋——!”
林德的呼喊通过欧萝拉的加持,震荡在每个战士的灵魂中。
一架架战机从战场各处赶过来,一艘艘战舰也冲破了风暴黑气,在箭鲲和雏鲲的引领下,倾泻着炽热的魔导金属和燃烧的信仰之力,将一个个一群群承载着神祇意志和力量的天使与神侍炸成碎片。
乌索斯加祂的战神军团,一时竟被泰格杰尔要塞加第二舰队打得难以下降,只能在天穹高处向四方伸展。
“很好,我得到外面去了……”
见战况初步稳住,小红松了口气,但眉头仍然紧紧皱着:“秩序女神肯定不会只把乌索斯哄进来跳坑,上面一定还有祂的喽啰。”
她看向辛西娅:“你要去吗?去的话我可以把你拉到宇普西隆。”
辛西娅还没表态,海瑟薇急切的道:“那怎么可以?辛西娅你是本体,出了事就全完了!”
“不要担心……”
辛西娅说:“海瑟薇,连你都不知道我的神座和神国在哪里,海姆陛下自然更不知道。”
“而且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还保留力量毫无意义。”
“我是自由女神,为自由而战是我的根本信仰,生存又是最基本的自由,我更不能退缩。”
她看向海瑟薇,通过双方特有的灵魂关联,发去小红也探知不到的神念:“这也是你灵魂深处最清晰也最坚定的信念,不是吗?”
海瑟薇楞了愣,无奈的点头。
小红拉着辛西娅,身影渐渐转淡,海瑟薇不放心的道:“小红陛下!照顾好我的辛西娅!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我……”
我了好一会,海瑟薇咬咬牙,做出平常时候她绝不会做的宣告:“我会让你失去李奇!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