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早餐是梅花粥和菜薹炒鸡蛋。菜薹是父亲在院子里自己培育的。至于梅花粥和茶水所用的梅花皆是今年一月时采摘的绿萼梅。那天我正好有空,便回来帮父亲的忙。然而说是帮忙,实则只是将竹篮放置在梅花树下罢了。

  等着梅花自行飘落,我与父亲则是在木质长廊上对弈了三局。三场皆输的我,负责将梅花烘焙,制成花茶。饮用时取两三颗足以,未入口,便已觉花香四溢。

  之后将梅花茶打包了一部分,回横滨的时候顺带给了先生。

  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先生致电给我说——清冷的茶汤格外凸显梅花的香气。

  我试了下,的确如此。

  但还是给先生打了电话:冷茶伤身。

  早饭期间,父亲的好友夏目漱石来拜访了。他看起来比父亲年轻许多,就连性格也是如此。

  “听到这个消息,老夫吓了一跳。”

  夏目漱石很若无其事地加入到了我们的早餐时间。

  幸好今日的梅花粥煮的有点多。我觉得父亲是早知道夏目先生会来拜访吧。

  “吓到您了吗?真是不好意思。”

  我添了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夏目漱石却摇摇手,“倒不是这个问题。福泽这家伙一向不解风情,你没被他吓坏,我觉得这已经是非常好了。我甚至想过你们的婚姻会坚持不到一年。”

  一年?那还结什么婚?

  我不以为意地笑笑,随后又听得夏目漱石说,“结果你们坚持了十二年!”

  十二年是什么概念?

  星座的一个轮回?生肖的一个交替?稚子长成少年?

  说长不如银婚的一半,说短又历经七年之痒。

  “唉,真是浪费了您的好意。”

  夏目漱石听了我的话,却严肃地反驳,“不,应该是老夫谢你才是。”

  “如果没有你的话,福泽这家伙大概会单身一辈子吧。”

  我眨眼,“那您可真是辛苦,如此关心弟子的婚姻大事。”

  夏目漱石发出洪亮的笑声。

  “这句话我收下了。不过,这也仅仅是对福泽而言。若是森,我想还是不要祸害姑娘们了。”

  那那个森还真是可怜啊。

  我并没有什么同情心地想。

  ——

  用完早饭后,夏目漱石和父亲又开始了对弈,而我则是驱车赶往机场,去接夏目贵志。

  一路上我都在想父亲的事。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父亲是这么说的。况且家中也没有母亲的照片,所以说我其实根本没见过母亲。

  这倒不是令人伤心的事。尤其像我这个年纪,对于母亲的幻想,大概也不会如同儿时那般了。毕竟母亲还留给我锦织这个姓氏。

  昨日骤然从父亲的口中听到女性的名字,我实感惊讶。毕竟我都没从父亲的口中听到过母亲的名字。父亲将母亲藏得很深呢。

  说起来还有个笑话,在读高中的时候,我向好友说起过这件事,结果好友却严肃地告诉我:你说不定是试管婴儿!

  那天我因为这个回答笑了一整天。

  ——

  举着写有夏目贵志名字的牌子站在机场大厅。很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拎着一个行李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您好,我是夏目贵志。”

  暖褐色头发的少年略有些拘束地说道。

  我笑着说,“我是锦织宁宁,父亲应该跟你提过。”

  “是。藤原叔叔跟我说起过。”

  藤原叔叔吗……

  少年的声音又清又暖,开出机场后,我问他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他摇摇头说不用了。看起来一副不好意思麻烦我的样子。

  “说起来,你的包里好像一直有东西动来动去的样子。”

  夏目贵志随身携带的背包,像是装了什么庞大物件的样子。而现在这个物件可能是个活物。

  “啊……这个……”

  他紧张地捂住包,目光心虚地不敢看我。我轻笑了笑,“不要那么紧张。”

  他轻轻的“嗯”了声,然后打开背包,一只肥胖的三花猫跳了出来。滑稽的表情引人发笑。

  “是猫咪啊。”

  “嗯,对不起,擅自把它带来了……”他忐忑地看着我。

  “没关系,我和我先生也很喜欢猫咪的。不过他那张脸不大受猫咪喜欢的样子。所以就一直没有养猫。”

  “诶?您已经结婚了吗?”

  “唔,应该说前几天刚离婚才是。”

  “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呢?”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说,“在这里的话,不需要抱着不给别人添麻烦而活着的想法。”

  之后的路程,我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大都是关于学业上的。

  夏目贵志考取了京都大学的人文历史专业。曾经似乎想要去横滨国立大学,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来了京大。

  到家的时候,夏目漱石已经离去了。父亲在长廊上兀自与自己对弈。见到我们回来后,他摘下了眼镜,抹了抹眼睛,随后凝视着夏目贵志:“回来啦,好,好……”

  夏目玲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我的心中突然对她产生了好奇。但看父亲的表情,又不像是对待旧情人的后代,应该也不是初恋情人之类的吧。

  和父亲在书房里查阅资料的时候,我问出了这个疑问。

  父亲笑了笑,用有些感慨地语气说道,“我的心里可只有你的母亲。”

  他似乎在安抚我。

  可我不觉得有什么可安抚的。但能从父亲的口中得知母亲的事,似乎又是安抚。

  第二天,我带着夏目贵志前往京都大学,提前熟悉下校园。当然因为我在吉田校区任教,所以熟悉的也就吉田校区。

  然而我还没开进校园,就见到了呼啸而过的警车。

  发生什么事了?

  “好多警车啊……”夏目贵志喃喃道。

  “好像是开往医学院的。”

  我皱皱眉,本来不想去凑热闹的。但是中禅寺却致电给我,让我去一趟医学院。

  “没关系,您去吧。我自己在学校逛逛就好了。”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为难,夏目贵志贴心地说道。

  “真是抱歉,那我下次再陪你逛吧。”

  和夏目贵志道别后,我立刻前往医学院。我对医学院其实并不熟悉,而中禅寺为何要我去那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思考归思考,去我还是要去的。

  或许和警察的到来有关系呢?

  我刚停好车,准备下车,就听到了中禅寺老气横秋的声音。

  “锦织,这里。”

  他的话一如既往的简短。

  “发生什么事了?”

  中禅寺露出了仿佛参加丧礼的表情:“解剖课上,原本用于上课的女性大体变成了解剖学的藤原教授。”

  “诶?!”

  中禅寺继续说,“解剖课是临时安排的。如无意外藤原教授的尸体今早会以难产而亡的女性遗体的名义送进焚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