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大家听说孔雀翎真能卖钱, 都惊喜不已。

  “早说我就不扔了。”一想起成堆的钱被自个儿倒粪坑里,乔大花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捶胸顿足。

  伯娘拿手电筒去圈里, 捡几根出来,放电灯下仔细打量。那翠绿的“眼睛”有四五厘米大,比白天店里见的大多了。

  说明养得好。

  这东西不费粮食, 不像小花,雷打不动每日半斤玉米面, 孔雀们只要二丫几个牵出门, 山脚下成片的青草, 水嫩清甜,五颜六色的小野果,吃了就地解决大小便。

  陈家坪气候得天独厚,别的地儿冰天雪地,寒风刺骨, 陈家坪除早晚温度低些,太阳一出来热得只能穿短袖, 山林黄绿相间, 仿佛一副别致的油画。

  待得越久, 越喜欢这儿。

  上辈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削尖脑袋就想进城, 宁愿在城里住鸽子笼吸雾霾也不回家真傻。

  “雨桐笑啥呢”

  “想啥美事,笑得这么开心。”伯娘在她脑袋上揉揉,“诶, 咋头发也好了大梅快来看看。”

  大梅和雨桐都从小头发枯黄,发量稀少,还特容易断。大梅是遗传自伯娘,雨桐却是没吃过母乳,根子不好。

  大梅摸了一把,又在灯下看了看,“还真是,妹咋护理的”

  “就跟以前一样。”这年代洗头还用洗衣粉,城里人才用洗发香波。雨桐因为上辈子就不怎么在意这些,重生半年多了还在用洗衣粉。

  大梅不信,妹妹现在的头发又黑又亮,软还是一样软,但却不容易断,发量至少增加了一倍。

  秃头少女表示十分羡慕。

  大丫也有样学样,羡慕地摸着她头发,“我姐真好,真漂亮。”

  “漂酿,嘻嘻。”

  林雨桐惭愧,虽然自己是漂亮不少,可在几个表妹面前,这都不算啥。舅舅是长得好,可几个闺女不怎么像他。舅妈要说漂亮,也不算顶漂亮,可几个闺女都出类拔萃,已经突破基因天花板了。

  “伯娘,是不是父亲和母亲的距离隔得越远,生下的小孩就越漂亮”

  “是有这说法,你没看电视上的混血小孩儿,隔着几片大洋半个地球呢。”

  林雨桐由衷的羡慕,“那舅舅和舅妈一定隔很远,舅妈肯定不是咱们这一带的。”

  “噗嗤小嘴可真甜。”伯娘在她脸颊上轻拧一把。

  雨桐娇嫩的肌肤被刮得不舒服,一直忍着,趁她不注意时才发现,伯娘整个手掌都皲裂了。纵横交错的裂口发红,像一片干涸的土地。虎口的裂口最大,还在流血。

  她轻轻试探着碰了下。

  “傻丫头,不疼,每年都这样,过完冬天就好了。”

  大梅也心疼道“可往年都没这么严重。”

  估摸着还是跟盖房子有关。虽说女人留家做饭,可婆婆和亲妈都年纪大了,伯娘不舍得让她们劳累,将伺候猪鸡和做饭的轻活让给她们,自个儿跟着男人拌砂灰,挑混凝土。水泥腐蚀下,皲裂伤口越来越大。

  “伯娘明天别干活了,咱去医院看看。”

  阳子和大梅也跟着劝,他们常年在外,看到母亲手伤成这样,眼泪都快下来了。

  “不干活哪成,请外人还得花钱,放心,男人能干的我也能。”

  大伯难得的强势一回,瞪了她一眼,“说啥呢,不缺那几块钱。”

  大家说着,谁也没注意。几分钟后,舅妈端着一个小碗,慢慢试探着走过来,“痛。”

  众人一愣,碗里是两段新鲜的芦荟叶子。气候好,冬天也不枯萎,绿油油的喜人。

  张灵坤搂住她,让她别害怕,这些都是家人。还温声道“一一是关心姐姐吗但这个不甜,不能吃哦。”铁骨柔情,恨不得让人溺在其中。

  一一却摇头,指着张灵芝的手,“痛。”

  张灵坤非常耐心的又解释一遍,她依然坚持着。

  还是林雨桐反应过来,“舅妈是说可以用芦荟擦手,擦过就不痛了吗”

  一一的眼神依然没有聚焦,可能永远也不可能再聚焦,头却点了点。

  芦荟具有软化皮肤,收敛创口,保湿消炎的功效,确实能擦手,但她怎么会知道这位舅妈真就跟三岁的四丫一样,每天只会吃和玩,一见动画片就挪不动腿。

  家里人也不图她能干啥活,只要别出门被拐了就行。在家好吃好喝养着,一句重话舍不得说她。

  雨桐是佩服外公外婆的。

  自从他们搬来陈家坪,舅舅高大帅气,又会打猎,为人处世也可圈可点,看上他的女人不少。不止有嫩寡妇,还有云英未嫁的大姑娘。

  甚至有长舌妇旁敲侧击,说什么舅妈又笨又傻,还生不出儿子,养着干嘛重新找个更好的,还能得岳父岳母助力,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雨桐本以为,注重“传宗接代”观念的外婆,怕是会心动。

  谁知她不止没心动,还义正言辞放出话去,儿子不生了,有五个孙女就够了。儿媳妇虽然傻,可从未嫌弃过自家儿子,他们也不能干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事儿。

  “痛,擦擦。”舅妈的声音把雨桐深思拉回来。

  大梅已经帮妈妈把手洗干净,消毒好,雨桐掰开芦荟片,将有粘液的地方轻轻摸在她手上。

  一个抱着手,一个轻轻擦,擦完还在四周揉按一会儿。

  张灵芝眼眶发酸,一个劲说自己养了两个好闺女。

  ***

  待所有人都回房睡觉,雨桐还在琢磨。舅妈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天生痴傻,怎么会知道用芦荟擦手毕竟,早上才告诉她辣椒很辣,吃了肚肚会痛,晚上她又能傻乎乎吃一勺辣椒。

  辣到胃痛拉肚子都没能让她记住,除非有些事是骨子里就知道的。

  她现在的口音已经被当地同化,听不出来自哪儿。

  “不去睡觉想什么呢”张灵坤肩上扛着一条白毛巾,刚洗完脸。

  雨桐犹豫一下,“舅,能不能问你个事儿”

  “嗯。”

  “我舅妈她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呀”

  灵坤手下一顿,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是。”

  “那舅妈怎么会生病”她没用“变傻”,总觉着太戳心窝子。

  张灵坤手背上青筋爆起,看着黑洞洞的门口,院里灯一关,那儿就像一张血盆大口,看不清獠牙,闻得见血腥味,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生活何尝不是如此表面风平浪静国泰民安,实际却是无数年轻的生命在咬牙负重。

  如果不是为了找他,一一现在该退伍了,回到城市,有一份光鲜体面的工作,嫁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生一对聪明漂亮的孩子。

  她的人生,本不该如此。

  遇到他,便是最大的错。

  “舅舅”

  “嗯,你说什么”

  雨桐心知他还是有事藏在心底,“我问舅舅知不知道舅妈家是哪儿的,他们知不知道舅妈在这儿。”

  “你放心,我在想办法。”

  雨桐心内有无数个疑问,可能是舅舅人好,她胆子也大,“那我舅妈想不想她家里人”

  想。

  怎么会不想,世上哪个孩子不想爹娘

  以前刚到部队,她整天娇滴滴的,跑个一公里都要哭。野外训练时在草丛里趴得久了,被虫子咬了,也要哭。夜里想家想到睡不着,还是哭。

  招进来时是文艺兵,结果拉筋疼得快哭死过去,唱歌吊嗓子痛得几天说不出话。算了,那去医疗队吧。

  谁知一见血就晕,看见针头就掉眼泪,连三岁小孩儿都不如。

  好吧,那去炊事班总行吧掌不动勺,淘米洗菜没啥技术含量总行了吧

  可她还是受不了。

  整个连队,谁都知道她是个爱哭鬼,娇气包。领导一提起她就头大,她爸说扔来锻炼锻炼,可她啥也不会干,又不能真把她扔回去。

  但就是这样不受人待见的爱哭鬼,在他伤了腿动不了时,衣不解带给他端屎端尿,每天笑眯眯问他想吃啥,她抬两个饭缸去食堂打,挤回来的时候,排骨汤已经洒了一半。

  还红着眼圈让他快喝。

  当时他就觉着,这女孩并非别人说的那样。她只是一个被惯坏的小姑娘,受不得委屈,但凡是交给她的任务,就算是哭着也要干完。

  他的照顾,让离家千里的她倍感温暖。他的幽默风趣,见识不俗,让她喜笑颜开。养伤三个月,俩人慢慢熟悉起来,她居然说要嫁给他。

  二十七岁的张灵坤被吓坏了。

  他从未经历过感情,姐姐姐夫也是媒人介绍见一面就结婚,在他的意识里,不知男女之情是什么样。但可以肯定的,他只是把她当小妹妹。

  而且,她虽从未说过,但从言行举止不难看出,出身该是非富即贵。贫穷农家子的他如何消受得起他更怕她的言论只是一时兴起,稀里糊涂,自己也搞不懂自己要的是什么。

  婚姻大事不是闹着玩儿的。

  所以,他跑了。

  主动申请去执行最艰巨的任务。他知道危险,知道家里父母的期盼,知道任务不是非他不可。

  可他还是去了。也许,离开一段时间,她就会忘了自己。

  那次的任务跟以往无数次一样,获取目标信息后,找好隐蔽点,测算风速和距离,找到至少三个狙击点,等待机会。枪对他来说,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闭着眼睛,光听风声他就能命中一百米外移动目标。

  十六岁就来当兵,现在年纪大了,家里催婚,部队编制也有所调整,他寻思着明年提转业的事。最好能转回地方,离家近,照顾爹娘也方便。

  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俘的,只记得胸前一痛,来不及测风速估算弹道,来不及隐蔽,人就昏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两个大胡子敌人正在拷问边防部署,胸前的血止住了,但弹头还未取出,随时都有感染的风险。只要他说出他们想听的话,他可以立马接受治疗,甚至可以回家。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进部队第一天,“忠诚”两个字就刻在骨子里。

  硬扛了四十多个小时,敌人还是给他做了手术。他活着更有用。

  其间半年多,被关在黑牢里,分不清白天黑夜,所有听过的没听过的酷刑都尝试过数遍,痛到极致时他也想一死了之。但敌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后来,另一个队友也被俘了。

  他才知道,这半年里,有个女孩一直在找他。死亡抚恤金都发到家了,她依然坚信他还活着。

  原来,娇气包坚强起来,连他都汗颜。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第三更,可能会很晚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