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宫媚 > 第59章 烈火2
  日子在前朝紧张的君臣关系中飞速的流过。

  转眼就是八月, 福姐儿已在紫宸宫住了近两个月, 在后宫渐渐没了声息后,那满满的怨气似乎溢去了前朝,申斥福姐儿狐媚邀宠的折子雪片一样飞到赵誉的案头。

  赵誉未曾表态。

  一如苏煜炆一案,赵誉暗中已准彻查, 却迟迟未曾定罪。苏家被推上风口浪尖, 几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苏煜扬受苏煜炆牵连, 这些年经手过的账目一样被查了一番, 只是查案人无功而返。苏煜扬这些年心思根本不在政事上头,只在笔墨丹青中追求那些风花雪月, 一壶酒可以醉一晚, 一曲琴足慰怅然心,他在银钱上头没有追求,不施恩笼络下属, 也无心巴结讨好上峰,苏家那些事他亦不曾参与,竟是清清白白全无黑点的一个人。

  苏煜炆和周常琛在游船上饮酒,周常琛大哭“罪名虽还未定, 可大伙儿瞧咱们的眼光, 已经跟瞧个废物没有两样了。费尽心机替岳父弄钱粮,供他私下笼络那些将领,我可曾在里面得到过半点好处如今倒好, 岳父闭门不出, 万事和他没干系, 还上表奏报,陈情自己事先根本不知这些事儿,也没沾过这些钱粮,错处都是咱们的,他一点儿毛病没有。咱们图的是什么啊你说说,咱们冤不冤。就这样,我那媳妇儿还跟我闹,说我做事不利落,给人留了把柄,连累了她爹,我呸”

  苏煜炆只顾饮酒,给他一把扯住袖子,“煜炆,你就一点都不怨当年你和陆家小姐可是情投意合,若不是林玉成他”

  “噹”地一声酒盏落地。苏煜炆横眉怒视周常琛“周四,我瞧你是疯了”

  周常琛原本是挺怕他的,周家不及承恩伯府势大,这些年在朝中,仗着连襟之谊苏煜炆没少提携他。他堂妹周常在宫里,也多当苏皇后提携。

  当年他和他妻子第一回见面就是在苏家,定婚前他就频频往苏家跑,被两家长辈知道后,周母上门提亲,却连林家的门都进不去,林玉成大怒,声称这门婚事绝无可能。是苏煜炆求林氏替二人说话,还假称两人私下已有了首尾,林玉成才不得不认了这门亲事,但婚后多年,林玉成对这个女婿都不大待见。

  这会子周常琛趁着酒意,胆子大了几分,揪住苏煜炆袖子不放,盯着他眼睛道“陆小姐和你是真感情。你狠心撇了她,不过是家里头想攀上林玉成不是么你姑母是伯府千金,被你父亲送给林玉成为妾,靠吹枕头风替你攀了这门亲,你夜里睡在她身边不会想起陆小姐么他林家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做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巴结他你们承恩伯府这爵位世袭罔替,不论到了哪朝都不会少口饭吃,你和我不一样,干什么要作践自己上赶着”

  苏煜炆本与他是至交好友,自己那些事一样也瞒不过他,当年成婚,他确实迫不得已,父亲的做派一向如此,为了能让家族更上一层楼,根本不在乎脸皮。

  外头都说,这些年苏家的富贵是用女人换的,其实何止女人连他的婚事也是政治联姻,是利益衡量的结果。苏家有钱,林家有势,在外头人看来是各取所需。那陆小姐不过是小官之女,哪里比得上手掌兵权的林家势大他还记得那天林玉成去家相看他,大咧咧坐在他家正堂上位,饮了口清茶,一口喷在手里的大刀刃上,顺手取了他家桌子上铺的蜀绣缎布抹拭。苏煜炆当时进来正巧看见这一幕,他出自书香门第,家里一个二个都是儒雅文秀之人,从不曾与这等蛮人相处过,若非迫于权势压力,他恨不能转身就走。依旧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晚辈礼,他父亲苏伯爷坐在旁边,陪笑说着谦虚的话,那林玉成大笑一声,赞他“好样貌”,粗糙的大手一把拍在他肩上,震得他骨头犯疼

  可这些记忆已经太久远了,他和林氏成婚近二十年,生儿育女,渐渐也有了感情。林玉成越发内敛,改了许多坏习气,权势也越发不可小觑,他妹子苏璇能做皇后,也是沾了林氏的光。林玉成自己的女儿都瞧上了文人,他倒爱惜子女,在婚事上头全顺了儿女的心愿。在这点上,苏煜炆是佩服他的,他有今天靠的都是自己的能耐,从没试过拿儿女的幸福去换好处。他再如何瞧不上周家最终也同意了婚事。这个霸道了一辈子的人在儿女面前永远是慈父。苏煜炆有时甚至很羡慕林氏,林氏的父亲和他自己的父亲全然不同。他父亲苏伯爷在外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年轻时被赞誉为“明珠君子”,生得耀目光艳,脾性是一等一的温润,可在家中,他说一不二,从来不许任何人冒犯他的权威,他将自己的幼妹送人为妾,将孙女送进宫为女儿固宠,儿子们的婚事都是他一人决定下的,算计与谁联姻更有好处,锱铢必较,生怕吃半点亏。

  苏煜炆很早就认了命。做了林玉成的女婿就专心替岳父卖命,这些年岳父的所作所为越发引人猜忌。苏煜炆其实早料到这一天。

  他重新取杯子倒了杯酒,朝喋喋不休说着胡话的周常琛泼了过去。

  周常琛的话戛然而止,抹了把脸上的酒液,有些着恼地看着苏煜炆。

  苏煜炆斥道“清醒了么还说不说胡话”

  说罢,推开小几就站起身,走到前头吩咐回去岸上。

  周常琛怔了怔,然后嗤嗤地笑出来“你装什么啊苏煜炆,真他妈拿我当傻子你不准人提陆小姐,假装没这回事,你他妈是怕林老爷子找她跟她丈夫的麻烦,对吧”

  苏煜炆面无表情地走近,一把揪住周常琛的衣襟把他提了起来。

  他头上青筋直跳,只是声音压得极低“周常琛,路是自己选的,你没资格抱怨。也别他妈的把我苏煜炆拖下水”

  苏煜炆甩开他,自己坐到一旁,举起酒壶仰头倒入口中。

  他素来沉稳文秀,这一手势把周常琛看得呆了。

  船上再无人说话,下了船,苏煜炆乘车往家赶。月色透亮,眼看就是仲秋,远远就瞧见巷口孤零零立着一人。瘦削儒雅,一身官袍显得格外宽大,袖子迎风招摆着,远看像凌云而下的谪仙。

  苏煜炆听见小厮的提醒,朝外瞧了一下,近前下了车,朝那人走去。

  苏煜扬搭着他肩膀,引着他朝巷外走。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兄弟俩立在道旁一棵树下,伴着微凉的风,他听见苏煜扬低缓郑重的声音。

  “兄长,明日仲秋宫宴,你别去了。”

  苏煜炆诧异地看了眼自家弟弟,近来苏家麻烦缠身,面前这人却是青云直上,被赵誉一路提拔成近臣。

  苏煜扬顿了顿道“兄长,你叫父亲也不要去。”

  苏煜炆蹙了眉“老三,你要干什么”

  苏煜扬抿了抿嘴唇,月色下,白皙的肤色愈显苍白几分,“不论你用什么法子,拦住父亲不要叫他参与明天的宫宴。兄长,你信我,我是苏家人,不会害你们。”

  苏煜炆琢磨这话的意思,酒后朦胧的眸子渐渐清明,他抬眼不敢置信地凝视着苏煜扬,嘴唇颤了两颤“是不是皇上”

  苏煜扬苦涩地笑了下“兄长,你别问了。我不能说。你知道,苏家靠女人换前程的日子,早该结束了。”

  苏煜扬提步欲走,苏煜炆陡然扯住了他的袖子,他堪堪回过头,苏煜炆的拳头就朝他面门挥了过来。

  热热的鲜血从鼻腔滴落。

  苏煜扬抹了把鼻子,淡淡看了苏煜炆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

  中秋宴,午宴是君臣同宴,夜里是家宴。

  二品以上大员和宗室诸王携家眷入宫,朝臣们前往皇极殿用宴,女眷们前往后宫陪在苏皇后身边。

  今年因苏皇后病重,代替出席的是夏贤妃。因近日温家的夫人亦要进宫来,故而暂解了温淑妃的禁足,允她出来会客。

  苏家举家皆未到场,众人不免有些议论,福姐儿只作瞧不见那些目光,与下首的郑贵人周常在吃着酒。这两位的家眷暂无资格出席这样的宴席。

  时至正午,宴会上歌舞暂歇,宫人们鱼贯捧了热菜上桌。

  赵誉与群臣欢饮,已经酒过三巡,适时,赵誉举杯看向林玉成。

  “这杯,朕敬林卿。”

  林玉成淡淡一笑,道“不敢。”站起身来,回敬赵誉,“这杯该是微臣敬皇上。”

  赵誉温笑道“林卿久在南湾,难得回京。下回君臣把酒言欢,还未知是什么时候。”

  这话一出,众臣不由心下嘀咕,莫非皇上这是同意林玉成再回南湾这一回放虎归山,再想收拢回来,可不就难上加难在那边做着土皇帝,谁还情愿回来受人牵制林玉成居功自傲,屡屡不受皇命,每年大笔的钱粮巴巴送去南湾,用在什么上头谁又清楚这回查出来的光是经由苏煜炆和周常琛两人手里送给南湾的钱粮,就足足有几十万两。加上每年拨款给南湾的数目,养上十万兵马也够了。这些年国库吃紧,赵誉不得不开海贸,中原不知混进来多少别国细作,在旁虎视眈眈。

  只见林玉成不紧不慢地叹了声,开口道“臣已老了,南湾长久不太平,这些年若非朝中无人,微臣哪用饱尝远离故土妻子离散之苦”

  赵誉噙了抹冷笑“所以,因为朝中无人能担此大任,只能林卿去守南湾区区弹丸之地,不知如何安放林卿的八万兵马”

  林玉成明显地错愕了下。

  朝臣们亦慌了,林玉成手上不足四万人,此番战事结束,带回来兵马三万,路上千余,只剩两万八千多人,如今尚屯兵在城外营中,哪里来的八万兵

  林玉成笑了。挑眼看向赵誉,面不红心不跳地道“南湾土民感激皇上还他们太平日子,自愿投军为国效力。”

  赵誉亦笑了“是感激朕,还是感激林卿”

  林玉成正要说话,却听殿外传来一阵震天响的打杀声。他面色一变,突然想到什么,赤目盯着赵誉,厉声道“皇上真要走到这一步么”

  赵誉未答。

  下面坐着的众臣亦听得这巨大的响动,宴上不免乱了,一时议论声不断。

  赵誉抿唇不言,直身坐在金座之上。

  只是片刻,那喧嚣声就到了殿外。

  一个小太监沾了满脸的血,连滚带爬的闯进来打破了殿中最后的平静,“皇、皇上林、林将军的黑甲兵,他们他们反了,吵吵嚷嚷在外,说是说是”

  他话未说完,殿中已有朝臣尖叫起来。纷纷指着林玉成道“林将军你这是、你这是谋逆么”

  林玉成坐在原位,只是疏冷地一笑。他移目看向赵誉,轻声道“臣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只是臣的夫人和两个女儿,及幼子林兴,他们久在京城,从不参与臣在外头的事,还望皇上施恩,饶他们一死。臣的长子林嘉,臣便不为他求了。父子在外十二年,臣的事,长子都知道。”

  今日之宴,特为他设了上座,远离群臣,座次仅次于赵誉。他的说话声掩在震天的喊杀声里,旁人听不清,只赵誉一字不落地听了。

  赵誉手里持玉杯,淡淡朝他笑了笑“林卿放心,林夫人在后宫吃宴,夏贤妃会替朕好生照料于她。”

  林玉成笑着饮尽了杯中酒。安坐在椅上,叹息着道“那,臣就信皇上了。”

  话音才落,外头的响动就跟着停了。

  前番已被卸去职位,贬谪至通州任参军的前骠骑大将军齐韬父子当先走了进来,身上甲胄染了血色,手持滴着血的宝剑,身后跟着挂了彩的侍卫统领,齐刷刷拜倒在地上。

  “皇上,林将军手下的黑甲兵突然暴动,持械闯入宫闱,砍杀侍人宫女,意图谋乱,已被臣等带兵控制。请皇上示下。”

  赵誉似乎有些疲惫,轻轻后靠在雕了金龙的椅背上面,无力地摆了摆手“先押往天牢。”

  无精打采地敲了敲酒杯“今乃佳节,众爱卿们,莫败了饮酒的兴致。”

  回答他的,是一片恐慌的缄默。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