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山河不夜天[穿越] > 第二十八章
  过了几日, 唐慎让姚三, 将所有人都喊了过来。

  众人围聚在屋中。很少有这般严肃的场面, 林账房以为唐慎要处理前几日细霞楼的事, 便道“小东家,细霞楼的事虽说是个典型, 但这些日子来,姑苏府的其他酒楼也似有似无地对咱们有了些动静。不过物流生意还好, 咱们做了一年多, 已经在姑苏府站住了脚, 旁人想插手也没辙。”

  唐慎道“这事我并不担心, 细霞楼生意虽好, 但毕竟只做拨霞供生意,和其他酒楼利害关系没那么大。物流生意别人想做, 至少再费上一年半载的功夫。我今日让大家过来, 是有另一件事想说。”

  姚三“小东家, 什么事,您说。”

  “我决定下个月去盛京。”

  众人齐齐一惊。

  唐璜睁大眼睛“哥, 你要去盛京怎么突然要去那儿”

  唐慎没有隐瞒“先生走后, 我前几日得到一封信, 这才知晓先生为我找了一个新的老师。那人在盛京, 名为傅渭。八月我就要考举人,还未报名, 在江南贡院考还是在盛京考,其实没甚差别。等考上了举人, 明岁二月也是要去盛京会试的,所以我便打算提前去了,直接在盛京考举人。”

  林账房惊道“傅渭可是傅希如傅大儒”

  “正是。”

  唐璜“林账房,你知道他”

  林账房感慨道“岂止是知道。我曾与小东家说过,二十多年前,那天下四儒分别是钟相公、梁相公、傅相公和陈相公。这其中的傅相公,便是傅希如傅大学士。这傅希如本是中书省右相,因为年岁大了,前几年他辞官回乡,圣上惜才没允,就给了他个翰林院承旨的闲置,名义上管辖翰林院,实际上每日种花逗鸟,悠闲自在。”

  姚三“当大官也可以每天种花逗鸟”

  林账房“得圣上恩宠,何事不可。”

  姚三“这么一说,我倒想当官去了。”

  姚大娘“你也得考得上”

  林账房“小东家要去盛京拜师,一个人实在不便。您远在他乡,哪有人照顾您。”

  这件事唐慎早就想好了,他道“我安排好姑苏府的事,三月初走。到时候姚大哥和我一起去盛京,等安顿好后,我再让他回来。”

  姚三“好,我陪小东家去。”

  林账房点点头“也未尝不可。姑苏府的事小东家不用担心,有我和姚三在。实在有事,还有城西唐家在,不会让您担忧。”

  唐慎去盛京的事就这般定下了。

  姚大娘一早就开始帮唐慎准备行装,她嘴上念叨着“盛京可比姑苏府冷得多,听说四月还会下雪呢”,将一件件厚厚的棉袄装进提箱中。姚三也没闲着,他将唐氏物流、细霞楼的生意都再照看了一遍,唐慎又找林账房再次对了遍账本,留下一笔周转的银子。

  只有唐璜,这两天闷闷不乐。

  唐慎去盛京这事说得太急,没给任何人考虑的时间。

  入了夜,大家吃完饭,唐璜在屋里写大字,这是林账房走前布置的课业。唐慎走进屋,看了会儿,道“已经开始写诗经了”

  小姑娘瘪着嘴,低头不看唐慎,闷闷地“嗯”了一声。

  唐慎觉得好笑,他虽说是个男人,但唐璜这点小丫头心思,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唐慎“这字帖写得太好,可不适合初学者。我走之前,写一本诗经给你,你就照着我的字帖临摹,等你去盛京后,我可要看看你的字写得如何。”

  唐璜原本还不想理他,过了会儿,她惊讶地抬头“我去盛京”

  唐慎理所当然道“是,你去盛京。”

  “我也可以去盛京”

  “你为何不可以去盛京”

  唐璜喜出望外,可随即她想到“哥哥,你说的是等我去盛京难道我不可以和你一起去盛京那我什么时候能去。”

  “你现在去作甚人生地不熟的,我也是过去探探路。我是要考举人的,你去了能作甚,还要让我抽空照顾你。”

  “我可以给你做饭,给你洗衣”

  “这事丫鬟也能做,况且阿黄,给我洗衣做饭这话你自个儿信吗”

  唐璜嘿嘿一笑“我也不信。”

  知道唐慎不是真的抛下自己后,唐璜的心情好了许多,道“哥哥,你说你要参加会试,去考那进士你曾与我说过,你不想考进士的,只想做个举人。”

  唐慎挑挑眉“我说过”

  “你说过”

  “那便说过呗,还不许反悔了”

  “”

  这真是全天下最坏的臭哥哥

  见小姑娘又不理自己了,唐慎笑道“梁先生走之前给我取了字,叫景则。”

  这事唐璜知道“啊,怎么说这个”

  “景则,景则。所以阿黄,我不可辜负他的冀望。”

  唐璜一头雾水,良久,她喃喃道“非得现在去么考完举人再去,也可以啊。”

  唐慎默了默,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我要做的事太大太多,不可浪费一点时间。且你哥哥也有私心。”

  “什么私心”

  “等你去盛京,再告诉你”

  唐璜“”

  “不说还吊人胃口,唐慎你等着,等我去盛京我非要打你不可”

  “哈哈哈哈。”

  收拾好行装,唐慎又去了唐府,将自己前往盛京的事告诉给了唐举人和唐夫人。

  唐举人惊诧道“你要拜傅希如为师”

  唐夫人则道“怎的这般急,都没给时间准备。你还差些什么,可与我们说。要不要带些小厮丫鬟去盛京,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得好自己”

  唐慎一一回答“是梁先生临终前为我抉择的老师。放心吧大伯母,我已经准备妥当,况且也不是我一人去,还有姚三跟着。”

  “那姚三虽说身强体壮,但终究是个粗汉,要不从唐府带两个丫鬟去吧。”

  “真不用。”

  告别了唐举人和唐夫人,唐慎向紫阳书院递了退学书。

  郑山长收到唐慎的退学书,颇为惊讶,问道“你要去江南贡院书”

  整个江南的举人,只要考上了,就可以去江南贡院书,做江南贡院的学生。哪怕如今唐慎在紫阳书院书,实质上他也是江南贡院的学子,因为他将学籍挂在江南贡院,八月份要去那里参加乡试的。

  唐慎摇首道“山长,我要去盛京考举。”

  郑山长“怎的要去那么远。你的学籍挂在江南贡院,并不是那般好调取的,若没有关系,还是别去盛京为好,你只能待在江南贡院考试。”

  唐慎将梁诵为自己找了个新老师的事说出来,郑山长愣了良久,长叹道“梁大人用心良苦啊傅大人身为翰林院承旨,调取你的学籍倒是简单。”

  郑山长批准了唐慎的退学书,唐慎去学舍收拾东西。他收拾完,临走时只见孙岳站在门口,眼神急切地望着他。“唐慎,听说你不书了”

  唐慎“”

  他哭笑不得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胡话,我何时说我不书了”

  孙岳急急地跑过来“听钱讲习说的啊,你都退学了呢,不在紫阳书院书了。”

  “我确实不在紫阳书院书,但我要去盛京书了。你不要听风就是雨。”

  “原来是这样”过了许久,孙胖惊骇道“啥,你要去盛京了”

  唐慎“”

  你这反射弧能再慢一点吗

  唐慎要走了,孙岳心中难受,跟着他一起去细霞楼吃了顿拨霞供,说是要给他送行。

  唐慎无语道“你要给我送行,来我开的酒楼,吃免费的午餐。这也叫给我送行”

  孙岳夹起一筷子羊肉片放进锅中,来回涮了涮,吃下肚。他餍足地眯起眼睛,道“怎么不叫送行。唐慎,你为何这么急着要去盛京,那傅希如就那般好,你考完举人再去拜师也不迟啊,傅希如就在那又不会跑。”

  “我怎可辜负梁先生对我的良苦用心”

  孙岳嘀咕道“我看你就是在姑苏府待腻了,想去繁华的盛京看看。”

  唐慎没有吭声,他夹了一筷子菜扔进锅中“菜熟了,吃菜”

  “好咧”

  半个月后,唐慎收拾完行装,与姚三一起登上了前往盛京的客船。

  运河碧涛,橙天紫云。夕阳西下中,唐璜和林账房站在大运河的码头上,伸长了手向唐慎道别。船行一刻钟,姑苏府的运河码头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那站在码头上哭泣的少女也再也看不见了。

  唐慎叹了口气,忍住心中的不舍。

  等又行驶一刻钟,姑苏府消失在天际,这时只听到一阵悠扬的钟声穿过空间地理的限制,飘荡在大运河的上空。

  这是城外寒山寺的晚钟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原来就是如此啊”

  唐慎忽然觉着,他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想家了。

  是的,穿来这个时代整整两年,唐慎早已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从一开始他便错了,他已经是个姑苏人,是个大宋人,是这个时代的人。曾经他只想做个富贵乡绅,不求闻达,只求安乐。

  然而这真的是他能做到的极限吗

  这不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他安于现状,直到先生的死,罗大学士、赵举人的死,如同当头棒喝,将他从繁盛富贵的江南水乡惊醒。

  姑苏府是个富庶的地方,人人没有忧愁,可大宋不是,这个时代不是

  一路上,唐慎看着运河两岸的情况。有时白雪皑皑,货郎们却依旧穿着单薄的短衫,奔走于码头间为这些往来船只装货卸货,赚取每趟一文钱的酬劳。有时那些大运河两岸的码头,甚至都破烂到无法停靠,与姑苏府的堂皇整洁截然不同

  这才是大宋,这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面目。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盛京越来越近。唐慎坐在船舱内,提笔写字。他写的是楷书大字,一遍遍地写着一个“谋”字。姚三不认识字,唐慎每次写完五十张“谋”字,就会再写五十张“静”字,让他拿出去扔进河里,或者烧掉。

  “小东家,你写的是什么”

  “我写的,是我左右为难的心情”

  一个谋字,是为官之道,是他未来必须要走的路。

  而一个静字,是他如今最后的安宁。

  从决定北上盛京,拜师傅希如起,唐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他没有向唐璜说的那样,考上举人后再来拜师,哪怕这是梁诵原本的打算,是因为他从此刻开始就已经真正决定,和梁诵彻底撇清关系

  松清党人有多么招当今圣上的忌惮和厌恶,唐慎看得明明白白。他将钟泰生关在牢里二十六年才秘密处死,是因为仁慈宽厚吗不是是因为他知道,钟泰生不能无缘无故地死了,哪怕起了杀心,也要让钟泰生死得理所当然,死得毫无缺漏,否则天下文人的诛心之笔将会讨伐于他。

  梁诵被贬到姑苏府,罗大学士终生不得重用。

  当今圣上即位后,没有一个松清党人进入三省,这便是宋帝赵辅对松清党人写下的死令决书

  唐慎想要进入官场,想要当一个官,当一个权臣重官,他就必须在一开始就和松清党人撇清所有关系。身为秀才时还好,梁诵是姑苏府府尹,哪怕唐慎拜他为师,也可以说是启蒙恩师,关系没那般亲近。

  一旦考上举人,若唐慎名义上的老师还是梁诵,或许就会引起赵辅的猜疑。

  唐慎不敢赌,赵辅是不是一个多疑不信的皇帝,所以他要在考上举人前拜傅希如为师。直到他查明真相,能在史书上亲自为这些以死明志的忠臣重写一遍历史时,他才会对世人说上一句,对梁诵说上一句“学生做到了。”

  这便是他不曾对外人说起过的私心。

  客船刚刚停靠在盛京码头旁,唐慎还没出船舱,便听到喧闹繁华的人声车马声。姚三将三个箱子背起来,与唐慎一起出了船舱。刚出门,姚三看着眼前景象,怔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惊道“这、这便是盛京”

  哪怕见过后世繁华都市的唐慎,都愣了片刻,才道“这便是盛京”

  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楼。

  车马人声喧,亭台宫宇丛。

  下了客船,姚三找来一辆驴车,将二人拉到临近的牙行。

  盛京的道路宽敞无比,从码头到坊市的道路,哪怕八辆马车也可并驾齐驱虽说是三月,盛京还未彻底入春,但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吆喝声也从未停过。二层小楼,三层高楼,姚三掀开车帘,瞧见一栋四层高楼,他发出惊叹声。

  赶车的车夫笑道“二位客官听口音不像盛京人,是从南边来的”

  “我们从姑苏府来的。”姚三道,“这是何地,竟有四层楼”

  车夫骄傲道“这是咱们盛京最大的酒楼,名为千里楼。”

  唐慎想到“千里楼可是取自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千里楼”

  车夫道“被您说中了,小公子原来是个书人。”

  车夫将二人带到牙行。盛京虽然富裕,物价很高,但唐慎也不差钱。有钱好办事,不像刚到姑苏府时那般拮据,唐慎让牙郎找了个地段好点的、宽敞点的院子,每月花五两银子将这院子租下。

  姚三有点心疼“这是什么院子,竟然要五两银子”

  唐慎琢磨着“姚大哥,不如我们买个院子。”

  姚三睁大眼“小东家,那牙郎可说了,光是这个院子便要四百两白银才能买下”

  唐慎想了想“也对,若是我殿试中了前三甲,会有御赐的宅邸。不用急着买宅子。”

  姚三“”

  总觉得小东家说的话他听不大懂呢。

  不对,小东家一定能中前三甲

  应该吧。

  姚三忙前忙后,将院子打扫干净,又去买了一些必备的东西。

  当日傍晚,唐慎梳洗打扮了一番,他带着名帖和梁诵的信前往傅府。傅希如的名声在盛京也十分显赫,唐慎多问了几个人,就找到了傅府。然而这次他并没有直接拜访,而是将自己的名帖交了上去,同时送上了梁诵的亲笔信。

  “在下姑苏府唐慎唐景则,明日再来拜会傅大儒。”

  门房收下名帖,唐慎转身离去。

  等到第二日,唐慎一大早便梳洗妥当。姚大娘不在,他只能简单地用锦带将自己的长发系在脑后,系成一束。从提箱中找出特意带来的苏绣锦袍,手里拎着姑苏的特产点心和一盒肥皂、香皂和精油,唐慎和姚三来到傅府。

  门房知道他要来,将他迎进门“唐公子请进,大人已经等候多时。”

  唐慎微微躬身“竟然让大人久等,是我来迟了。”

  见唐慎身披锦玉,又彬彬有礼,颇有大家公子的风范。门房心生好感,多说道“唐公子多虑了,大人习惯每日寅时不到便起身,喂鸟浇花。如今正在书房里看书呢。”

  门房将唐慎引到书房,为他敲响门,他还没开口,就听里面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

  “好你个小童子,我让你为我寻书,你却在这偷懒,可不是该打”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道委屈的少年声“先生明明自己刚才就在睡觉,您睡觉,我去找书,找完回来您还在睡,我看着看着便也想睡一会儿,您还恶人先告状。”

  “我睡觉,是因为我困了,我每日寅时便起身”

  “起身逗鸟看花么”

  “你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

  门房又敲了一遍门,屋里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乒铃乓啷。过了片刻,一道年迈的声音响起“温书,你去瞧瞧是谁来了。”

  不过多时,书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模样、白嫩矮瘦的童子探出头来,道“张叔,你怎来了”他又看到门房后面的唐慎,立刻睁大眼,砰的一声关了门,回头道“先生不好啦,是那姑苏府的唐慎唐景则来啦。”

  “什么他怎么来的这般早”

  又是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温书童子来开了门。

  这小童子低眉顺目地说道“唐公子,先生在里面等你多时了。”

  唐慎“”

  你说什么都对。

  唐慎微微一笑,对姚三道“你在外面等着。”接着进了门。

  这是一间两进门的朝南院子,刚进书房,唐慎便问道一阵淡淡的墨香。大门两侧各放了四个鸟笼,细长的金链系着四只五颜六色的鸟雀,它们见唐慎来了,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书房中央是个雕花镂空的香炉,左侧是一扇泰山石屏风,右侧是一扇巨大的书架。

  唐慎才走到一半,就听到一阵蛐蛐叫声。他扭头一看,只见书架的一个格子里竟然放着一个蛐蛐葫芦

  唐慎收了神,走上前,只见罗汉榻上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这老人正悄悄地打量唐慎,见唐慎突然看他,他赶忙收了视线,故作淡然道“你便是梁博文说的那个,曾经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学生”

  老师竟然还和傅希如说过这个

  唐慎点头道“学生姑苏府唐慎唐景则,见过傅先生。”

  傅希如手里拿着一本书,表面上是在看书,其实连书拿反了都没注意。“梁博文走得匆忙,你也知道,那段时日很很多老朋友去了,我也无法一一探视。嗯你手里拎的是什么”

  “是学生从姑苏府带来的特产。”说着,将点心和肥皂等物一一拿了出来。

  傅渭虽说看上去似乎有点不靠谱,但他看到那些点心,并没说什么,而是对包装精美的精油有了点兴趣。“这东西我似乎见过。”

  一旁的温书童子道“王相公从金陵府带回来一瓶过。”

  傅渭一拍手“对子丰曾经带过一瓶给我,似乎是叫黄金缕烟笼寒水月笼沙的黄金缕。”

  唐慎笑道“应当是蛾儿雪柳黄金缕的黄金缕。”

  “蛾儿雪柳黄金缕艳丽生动,不错,是个好名字,贴切”

  这么一说,双方关系拉近了许多。

  傅渭渐渐端正了坐姿,道“你刚才姑苏府来,住在哪儿,在盛京可还习惯”

  唐慎“学生昨日刚到盛京,一日下来,还算习惯。”

  傅渭伸长了耳朵。

  哦昨天刚到,今天就来拜访他了

  傅渭问道“听闻你今年十五,已经在姑苏府拿了童试小三元”

  唐慎“确实如此,让先生见笑了。”

  傅渭“又听闻,你可倒背论语”

  唐慎“”

  傅渭“还听闻,那四书五经,都可倒背如流”

  唐慎“是。只不过雕虫小技而已。”

  傅渭突然哈哈大笑“我是雕虫斋主,你会一些雕虫小技,甚妙,甚妙咦,景则来了,你这小小童子在作甚,怎么不给景则倒杯热茶。”

  温书童子立刻给唐慎倒上一杯热茶,唐慎谢过后正要喝,只听傅渭道“你这茶,不敬我”

  唐慎动作一顿,他抬头看向傅渭。

  傅渭坐在上位,朝他挤了挤眼睛,又笑了笑。

  唐慎立刻起身,双手奉起茶杯。温书童子眼力见极好,拿了一块蒲团铺在地板上。唐慎跪在蒲团上,双手高高举起茶杯,道“请先生用茶”

  傅渭接过杯盏,饮下一口“妙”

  如此,便算拜师礼成了。

  成了师生,傅渭显得更加随意,他感慨道“景则,你可不知,这一年来那梁博文总是写信告诉我,他收了个多好的学生我收了个过目不忘的学生,他就要收一个能倒背如流的,真是气煞我也。话说回来,你真能倒背论语”

  唐慎苦笑道“真能。”

  “好好好,你背一篇我听听。”

  唐慎“”

  这年头的大儒都这么不靠谱吗

  心里这么想,唐慎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倒背了一篇论语。傅渭连连称赞,说着说着,便过了一个时辰。温书童子提醒道“先生,您该去浇花了。”

  傅渭点点头,转头对唐慎道“我该去看书了。”

  唐慎“”

  傅渭“你刚到盛京,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为师。哪怕为师办不成,你师兄总能为你办成。今日你先回去吧,有事随时来找为师,为师别的不多,就是时间非常多。”

  “学生知道了。”

  唐慎正要走,傅渭又道“诶等等,景则,你若是有空,稍稍等会儿,帮为师找本书可好。”

  唐慎正要和傅渭拉近关系,当然不会拒绝。“先生要找什么书”

  傅渭叹气道“叫维京斋话,是本杂书。记得原本是放在那个书架的,可怎么都找不到了。我浇花时最喜欢听咳咳,我看书时最喜欢听童子这本,怎的就找不到了。温书,你说说是不是你乱放了。”

  温书童子大喊冤枉“先生,这书明明是您亲自放的,怎的又怪我了。”

  三人找了会儿,还是没找到,傅渭哼了一声“去把抚琴童子找来。”

  唐慎和温书童子离开书房。

  刚出了书房的门,姚三走过来,这温书童子对唐慎大吐苦水“唐小公子不知道,我们先生脾气可怪着哩。别看我叫温书童子,其实我最会抚琴。咱们傅府还有一个抚琴童子,他最会看书书和寻书。只不过我日日都想书,他夜夜都想成为一个琴道大师。只是他那琴声您以后就能听到了,可真是魔音灌耳。不多说了,我先去找抚琴了,唐小公子再会。”

  温书童子一溜烟地跑了,姚三愣愣地看着他“这是傅大儒的书童怎的如此奇异。”

  唐慎好笑道“你直说怪癖就是了。”

  姚三挠挠头,两人一起离开傅府。

  从书房的门洞出去,便是花园。

  盛京的宅院不像姑苏府的,大多少有池塘荷花美景。傅府的花园里种了不少千奇百样的花卉,又有假山奇石,看上去颇有别样的美感。唐慎和姚三走了会儿,竟然迷了路。

  姚三“小东家,要不我去找人问问”

  唐慎正要说话,只听到一道婉转连绵的琴声响起。唐慎和姚三顺着这琴声找而去,绕过一座假山怪石,穿过一扇石门,便看到一座重檐圆顶撮角亭。这亭子四周是人工挖凿出来的一片小池塘,池塘里养了几条锦鲤。亭子悬空驾于池塘上,只有一条木廊小径可以走进去。

  亭中,是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年轻人正在抚琴。

  远远的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这琴声巧妙绝伦,有如仙人泛瑶瑟,月定露华清。

  姚三不懂音律,都听得如痴如醉。唐慎听过很多现代古典乐,可这低扬委婉的琴声与古典乐截然不同,别有一番曼妙。但是他并未完全沉醉于琴声,他的目光凝视着亭子中的人。忽然,唐慎踏上木廊,走入了亭子。

  唐慎走进亭子的那一刻,琴声戛然而止。

  这年轻男人相貌如玉,双目清亮。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唐慎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好的男人,面容姣好,却又不显女气,气质清冷,宛若月中人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唐慎,双手按住了仍有波动的琴弦。黑色的长发以玉冠竖起,白衣锦袍看似朴素,袖间却绣着细细密密的银丝花纹,每一个针脚都是顶尖绣娘的绝顶手艺。

  两人对视片刻。

  唐慎忽然笑道“可是抚琴童子”

  抚琴的年轻男人默了默,微微笑起,没有否认。

  唐慎“先生一直在找你,他有本书,叫维京斋话。这书怎么也找不到了,想找你去寻书呢。”

  这男人目光微动,终于开口,声音悦耳动听,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我知晓了。”

  唐慎“那便好,我先走了。”说着,转身离去。

  唐慎头也不回地走上木廊,离开了小亭。他清晰地感受到,身后有一股几乎成为实质的目光,炙热地凝视在他身上,不偏不倚,一直目送到他离开这座偏僻的小花园。

  等两人离开傅府后,姚三才反应过来“小东家,那竟是傅大儒的抚琴童子我看着不像啊。那抚琴童子穿着也太好了,那衣衫可比温书童子好上几倍。而且他弹琴也不难听,虽说我姚三不通音律,可我觉着好听”

  直到这时,唐慎才猛地喘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

  “那自然不是抚琴童子。”

  姚三“啥”

  唐慎眯起双眼,一字一句道“他是我唯一的师兄,王溱王子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