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寒门锦绣路 > 第14章 一梦
  临近大年三十头两天,腊月二十八陆培青找到陆裴荣一起回家。

  这几日都在下雪,今日却暂时停了一会儿,陆培青装作无意道:“阿荣,记得带伞,咱们家不近,怕走到一半老天又开始下雪。”

  那日风雪太大,他怕陆裴荣发现便离大门很远,书院里有杂役铲去道路上的积雪,也无脚印可看,他确定陆裴荣并未发现他跟着去了大门处。

  但他看到了陆裴荣一把就将夏竹扯到墙的另一边,也不知两人在墙那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看见最后夏竹撑着陆裴荣的伞远去,陆裴荣则顶着漫天大雪慢慢悠悠回去住处。

  陆裴荣依然在收拾东西,没有任何过激反应,只是道:“我的伞坏了,堂哥你带就行,我与你一起避一避。”

  陆培青没再说什么,他觉得自己该把这件事告诉家里爹娘,也该重新审视一下陆裴荣。

  以前的陆裴荣很少说话,但说出口的话必然是真的,而此刻的陆裴荣,竟然能够面不改色的说谎。

  要不是那日亲眼看见,他肯定不会对陆裴荣现在说的话有任何怀疑。

  陆裴荣收了不少纸张装进书囊,还有一本千字文一杆毛笔一块墨。

  他说过这次回去要教夏竹写字,学会识文断字,读读古今名著异志,夏竹的眼界就会开阔许多,雕刻的东西更具灵气。

  陆培青见陆裴荣收了满满一书囊笔墨纸张,看看自己空着大半的书囊,忍不住道:“咱们就回去半个多月,有必要拿这么多纸吗?背回去用不完又得背着回来,你也不嫌重得慌。”

  陆裴荣看了陆培青一眼,道:“不嫌,我乐意背。”

  “……”陆培青被噎得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行,你乐意背你就背,走不动可别想叫我等你。”

  陆裴荣没有接话,背上书囊率先走在前头。

  陆培青只得跟上,一路沉默,陆培青憋不住,问:“阿荣,你是不是在生气?生气我爹娘把你念书的银子藏了?”

  “没有。”陆裴荣并未说谎,有了上辈子的前车之鉴,就算没有私藏这一桩,他心里也是有隔阂的,本就不打算再与这一家有过度的纠缠。

  “既然没有,那你最近一段时日是怎么了?”陆培青有些激动,他还是喜欢以前那个阿荣。

  以前的阿荣话不多,会在早上轻轻的叫他起床,让他一直睡得很踏实很安稳,会默默帮他做他不想做的活儿,不会对他爱答不理,也不会一句话噎死人。

  自从他们从县里陆家回来,陆裴荣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陆裴荣顿住脚步,回头看陆培青,笑得有些讽刺,问:“你觉得我怎么了?哪里不对你说出来。”

  “我……”陆培青语塞,他说不出来,“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以说,没必要一直不阴不阳的,我们是兄弟,我是你哥,有什么事我能做的我都会尽量帮你。”

  “真的吗?”陆裴荣朝陆培青招招手,“堂哥你附耳过来。”

  陆培青弯腰凑了过去,就听陆裴荣轻声道:“在我问你今年是哪一年那晚,我做了个梦,梦到堂哥你会进学堂念书,最后家财万贯妻妾成群,个个美艳不可方物。”

  “所以呢?”陆培青心里喜滋滋的,但他不明白这与陆裴荣的转变有什么干系。

  “就在第二天,你与二叔去了县里陆家,带回来读书名额,你真的进学堂念书了。”

  陆裴荣一脸认真,“堂哥你还不懂?我那个梦,是真实的预示,在此之前,你敢想象自己能进学堂念书吗?连教你的先生我都梦到了,就是你现在的老师。”

  陆培青呆了片刻,突然爽朗大笑,“所以阿荣你觉得我有钱了会不管你死活吗?阿荣你放心,我要是真的像你梦到的那样发财了,绝对不会让你继续种地的。”

  “堂哥你不懂,梦里不止这一点预示,还有我自己,我最后不得善终,而你,家财万贯之后是落魄街头,梦的最后是夏竹姐姐看着一无所有的你,笑得很开心,这其中的因果我也参不透。”

  陆裴荣愁眉不展,衬着他稚嫩的脸有点滑稽,“在知道自己的命运后,得知我们全家都没有好下场,你叫我怎么无动于衷一如既往的过日子?”

  听了陆裴荣的话,陆培青沉下脸,也皱起了眉头,“照你这么说,确实是让人吃不下睡不着,既然让你梦到,肯定是有原因的吧?比如破解的办法?”

  陆裴荣摇摇头,“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也很明确,除了最后夏竹姐姐的笑,以及衣衫破烂的你又哭又笑,说什么要是不娶夏竹,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这两点我不懂。”

  陆培青若有所思,“难道破解的办法是不娶夏竹?但她是我的童养媳,我不娶她她能去哪儿?”

  陆裴荣不置可否,“快走吧,一会儿天又该下雪了。”

  陆培青跟在陆裴荣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脑子里一直在想陆裴荣说的话。

  知道这件事确实很让人烦躁,也难怪陆裴荣最近阴晴不定的,无论是谁,在知道自己一辈子注定穷困潦倒不得好死后,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以前他想要预知将来的想法是多么幼稚?此时他再不想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回到钟山村,夏竹正站在门前雪地里张望,看到由远及近的两人立刻展颜笑开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家里正等你们吃饭呢!”夏竹说完才想起来,他们已经分家了,陆裴荣只能去跟他爹一起吃饭。

  陆裴荣笑了笑,“快进去吧,外面凉。”

  陆培青看着黑黑瘦瘦的夏竹,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夏竹还不如县里陆家的丫鬟白嫩水灵,要是他没去念书在山里种一辈子地也就算了,夏竹黑归黑,但足够听话,干活也厉害,配个农夫刚刚好。

  但他现在是读书人了,又有陆裴荣刚才的一通话,现在怎么看夏竹怎么不得劲儿,更别提以后要娶她。

  “培青,你怎么了?是不是受凉染上风寒了?”孙氏看陆培青饭吃得不太香,不禁有些担心。

  陆培青回神,“没有,爹娘你们快吃,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陆敬元脸上横肉一抖,“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陆培青看了夏竹一眼,“我要说的事很重要,外人不能听。”

  夏竹默默低头吃饭,她知道自己是外人,但陆培青当着她的面亲口说出来,她心里还是很难受。

  所以她在哪里才不是外人?

  大约没有这样一个地方了,亲生爹娘把她赶出门让陆敬元带到这里,她就再没有见过自己爹娘。

  夏竹狼吞虎咽把碗里的饭扒完,起身道;“陆叔陆婶儿,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夏竹很识趣,腾出地方让这一家三口说她这个外人不能听的话。

  孙氏不忘招呼夏竹,“我们吃完你要来收碗洗碗。”

  “好,我知道了婶儿。”

  夏竹应下,来到院子里看到陆裴荣坐在门前,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阿荣,你会想娘吗?”

  “以前会,后来就不会了,我已经记不清娘的脸了。”陆裴荣抬头望天,刚刚才跟父亲因为他娘的事争执了一番。

  他父亲质问他为什么没说他是拜在王正浩门下,他父亲还对当年王正浩拒绝借钱医治他娘的事耿耿于怀,但兴凹镇只有一个上台面的私塾,又不可能让他别在鹿鸣书院念书。

  其实比起王正浩,他父亲应该更恨自己的无作为。

  “我也是,我也快忘记爹娘长什么样了,可我还是想他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想我……要是想我为什么不来看看我?”

  夏竹抹一把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在陆裴荣面前掉眼泪。

  阿荣应该是比她苦的,她好歹跟在爹娘身边长到十岁,爹娘也还活着。而阿荣,三岁就没了娘,不仅要照顾他爹,还要反过来安慰她,她白白比阿荣大两岁了。

  “我带了纸笔回来的,我说过要教夏竹姐姐写字,来吧。”

  陆裴荣翻开书囊,拿出笔墨纸张,找两个木凳子拼起来,将纸张铺在上面,蹲在一旁磨起了墨。

  夏竹盯着陆裴荣磨墨的动作,她可以学,以后自己磨,或许……还能为别人磨。

  陆裴荣将磨好的墨放在一旁,自己示范之后笔递在夏竹手上,“夏竹姐姐,来,这样握笔。”

  “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陆裴荣满意点头,翻开千字文摆在夏竹前面,“这就是我给你背过的千字文,还记得吗?第一句,天地玄黄,你先写这个天字。”

  夏竹十分紧张,手有些抖,照着画了一个“天”字,与那本千字文上的字体相差无几。

  “很好,这个字念天,就是我们头顶这片青天。”陆裴荣心里感叹,夏竹对于这刻画真的是天赋异禀。

  陆裴荣一个字一个字教夏竹,一个字一个字解释其意,夏竹学得很快,只不过有些字的笔画顺序是错误的,毕竟她刚开始学,这些字在她眼里还不是字,只是一个形状,与其说她写字不如说是画字。

  每逢笔画顺序错误,陆裴荣便握住她的手写下正确的写法,夏竹从一开始就浑身紧绷,笔杆子捏得死紧,大冬天出了一手心汗。

  陆裴荣叹了口气,取下夏竹手中的笔,拉衣角给夏竹擦干手心的汗,“夏竹姐姐你比我当年第一次写字好很多,不用这样紧张。”

  “好……”

  在陆裴荣的持续鼓励下,夏竹越来越顺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写到了秋收冬藏。

  “竹儿,来收碗洗了!”

  孙氏一吆喝,喊得夏竹手一哆嗦,在纸上留下重重的一撇。

  夏竹一声惊呼,“啊!怎么办?”

  “没关系,你去吧,这个我来收拾。”

  夏竹才进屋,陆培青孙氏和陆敬元就找上了陆裴荣,陆敬元问:“阿青说的是真的吗?你那个梦?”

  “是真的,当然你们可以选择不信,毕竟只是一个梦罢了,可能是巧合。”陆裴荣本意只是给陆培青添堵不要再来烦他,如果能顺便种下一颗种子自然更好。

  这种无法确定真假的事,总会让人心中惶恐有所顾忌。

  陆敬元又问各种细节,问到最后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有的地方头头是道像是真的会这样,有的地方却模棱两可不知所云,只是一个荒唐的梦而已。

  孙氏和陆敬元到底是大人,不像陆培青那般心智不稳,但再看夏竹,目光里还是多了些许疑惑。

  背开陆裴荣,陆敬元拍了陆培青后脑勺一巴掌,“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傻子,阿荣都要去考那什么童生了,你倒好,被他两句话说得半死不活唉声叹气,夏竹是我用你二姐换回来的,当时我就看过她的生辰八字,算命的说她是旺夫命,跟你的八字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