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陈情令]随江枳 > 第28章 欢凉薄(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无羡眼中是戒备,他甚至有些怀疑护着蓝云枳的蓝忘机。

  蓝忘机听到那孩子说的话,诧异的回头看向身后的云枳,他本来挡在云枳身前的手也渐渐放下。蓝忘机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云枳?”

  云枳捂着流血的肩膀,她与温宁这一架彻底将蓝氏雅正的名头撕去。现在的她,白衣溅血,握着匕首捂着伤口,看起来比夷陵老祖还要邪上三分。

  “魏公子不知怎么回事?”

  她也不理会蓝忘机,直勾勾的看着魏无羡笑了起来。

  魏无羡向来机敏聪慧,前后一联想就知道是如何了。

  “他们都是无辜的!!!蓝云枳,你要报仇我没意见,可你这样是滥杀无辜你知道吗?”

  魏无羡知道云枳是为了自己的家仇,故也没有做出什么行动,只是认真的劝她。

  “无辜?”

  云枳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更用力。她笑得太用力,扯着伤口嘴角流出鲜血。

  “他们无辜?魏无羡你开什么玩笑呢!”云枳收起笑容,直起身板慢慢朝魏无羡走去。

  “温氏屠我一家老小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他们无辜?我爹娘又做错了什么罪孽要遭此劫难?你说啊……你告诉我啊?”

  云枳的声音淬着血液带着嘶哑,她就这样一步步走近魏无羡,盯着他,问这他。

  “我弟弟才不过三岁稚童,若他可以活下来该有那么大了吧!”

  云枳指向刚刚开口那个小孩,她眼中已经没有泪水可以流了,只剩下浓浓的绝望和恨意。

  “魏无羡你告诉我,为什么他可以活着好好的,我弟弟就要去死呢?”

  “你说啊?你不是在乎吗?你告诉我啊?为什么他们可以活,我们就得死呢?人们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知道吗?多令人可笑的事实,温氏得到的三块阴铁没有一块出自我家,我们连那块引起祸端的阴铁都没有,生生送下了全部的人命。这仇你让我怎么咽得下去?”

  “这些年,每每做梦我都能梦见我娘,她抱着,把我揽在怀里往外逃。我记得那晚我本是打算马车停下后去集市给弟弟买糖吃的……你知道每次做梦我是怎么醒来的吗?你知道重温噩梦有多痛苦吗?”

  魏无羡看着眼前的女孩,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看起来多正常,可使内里已经被仇恨逼疯。这场战争里没有赢家,温氏输了,可又有多少人早就输了。

  云枳转身看着眼前的温氏老小,质问道。

  “你们这些年过的可好?在吃饭的时候有没有想起那些被温氏杀掉的人?和父母妻儿相聚时知不知道有些人因为你们一辈子都是孤儿了……”

  “云枳,那些不是他们做的。”

  魏无羡轻轻说着。

  “是,那些不是他们杀的,他们不该死。你不用教我,魏无羡,我没你那么高尚。我就是不甘心,江氏灭门你也在场,难道江氏也是做了什么吗?”

  云枳故意往魏无羡心口捅。她不要只有自己难受,她要让在场所有人陪她下地狱。

  “还是说,你不是江家亲生的……”

  还没等更狠的话出口,还没看到魏无羡苍白的脸上挂上更多的痛苦,蓝忘机就把她禁言了。

  云枳没有去看蓝忘机,只是借内力生生突破那禁言咒。她直接咳了一大口血,嗓音更是沙哑。

  “魏无羡,我真羡慕你没有心。”

  她嘲讽的看着魏无羡,看着魏无羡因为回忆到江氏灭门而分心。云枳突然出手,飞身上前掐住了魏无羡身边小孩的脖颈。

  “蓝云枳!”

  蓝忘机大惊,他没想到云枳会有这样的行为。

  魏无羡被蓝忘机的声音唤回神智,转头就看见,蓝云枳已经挟持温苑站在自己身后了。

  “你想要干什么?”

  魏无羡逼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蓝云枳已近疯魔,多劝无意,只能阻止她不让她犯下更多的错。

  “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讨个公道,我要一命换一命。”

  云枳看着拿起陈情的魏无羡,又看了看手已经握紧避尘的蓝忘机,突然转过脸。她看着手中的小孩,那孩子很可爱。云枳掐住他的脖子,他也没哭。

  “真乖啊……”

  云枳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似乎想起了什么。

  “蓝云枳!”

  一个女声响起。原来是采药回来的温情,她也不知道听了多久,现在出声阻拦云枳,整个人朝云枳走过来。

  扑通一声。

  温情跪在了她面前。

  “蓝姑娘,我知道我们温家欠你的万死难辞。可是,阿苑,阿苑他还是只是个孩子啊……我求你,你放开阿苑,我替他好不好……”

  云枳只是呆呆看着眼前跪着向自己求情的温情,好像在思考什么。

  正在她愣神这个时刻,一颗石子直接射向了她掐着温苑的手。突如其来的痛觉让她下意思松开了手,紧接着她就是被魏无羡直接踹到一旁。

  云枳抬头看向那个射自己石子的人。

  蓝忘机也看着她,眼中是一片复杂。

  魏无羡紧紧抱着阿苑,又拉起温情,看着跪在地上的云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枳没有起身,她甚至没有动。环绕四周,人人看她如蛇蝎,避之不及。连蓝忘机眼中也含着复杂失望。这就是她的复仇,这就是她的结局。不是正义,也不是邪途。她是夹杂在其中的蚂蚁,被命名碾碎。

  在场所有人也没敢言语。

  突然云枳捂着脸笑,她笑声越来越凄厉,慢慢变成痛哭。

  多可笑啊,她在劫持那个孩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动不了手了。心有大义和心怀鬼胎的这些人都不会痛苦,痛苦的只有在凡世里挣扎的普通人。她下不去手,她也报不了仇。

  多可笑啊,借用了这么多丑陋的手段,用了这么多旁门左道的法子,她还是走不到最后一步。像一个小丑一样,那些复仇的决心就像笑话,在真正来临时还是下不去手。

  云枳跪在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失声痛哭。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怪自己,怪自己没有坚持正道,怪自己没有同情心,怪自己偏执疯狂。她自己也同样怪罪自己,她是恨温氏,但心底最恨的是抛下家人只有自己活下来的自己。

  若我当年也随他们一起死了就好了。

  云枳无数次想过。

  云枳在哭,那哭声里含着鲜血,含着不甘心,含着多年凄厉。魏无羡和温氏其他人一时间也为难了起来。尤其是魏无羡,他看着云枳,心生不忍。

  蓝忘机走了上去,直接点上云枳身上的穴位,将人弄晕后,把她抱了起来。

  “抱歉。”

  罕见的蓝忘机冲魏无羡低头,他朝魏无羡递出一个荷包。

  “好好安葬他。”

  “蓝湛,你……”

  魏无羡叫住蓝忘机,复杂的看着蓝云枳,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下意识里叫住蓝忘机。

  蓝忘机看了看魏无羡,点了点头,不知是让他放心还是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他直接御剑带走了蓝云枳。

  魏无羡看着离去蓝忘机,心里不是滋味,转头看着被吓到的温氏老小,出言安抚道。

  “没事,她被蓝湛带回去受罚了,不会再来了。”

  魏无羡知道蓝忘机是个公正的人,他不担心蓝云枳还有第二次机会闯入夷陵。

  人群中一个老奶奶颤颤巍巍的说:“终是我们温氏惹出的祸,我们不怪他。”

  此话一出,人群开始传出一些哭声。他们知道温氏作恶多端,内心也被谴责着。

  被带回去云深不知处的云枳,每日都被蓝曦臣和蓝忘机上门奏清心曲。其实那日在众人面前崩溃大哭,她的执念就慢慢被放下了些许。许是明白自己的无能懦弱,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也断了些念头。

  她平静了许多,在清心曲的帮助下,心魔渐渐消退。这些时日里,云枳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清醒时看着自己做的种种,矛盾挣扎,痛苦又煎熬。混沌时置身往日牢笼,忘却现在,总以为还在梦中。

  云枳在痛苦自我惩罚中挣扎,她放不下仇恨,也违背不了道德。若不是蓝曦臣和蓝忘机日日来陪她,怕是早就熬不住了。

  这是她必经的路,只要走过去就能活下来。

  哪怕痛苦,哪怕煎熬,哪怕被左右撕扯。

  云枳被关在房中,只有蓝曦臣和蓝忘机才能去探望。经此一事,他们终于明白,原来一直站在身后的云枳,到底在承受着什么。相顾无言,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帮她。他们不怨云枳不说,只是希望她可以走出来。

  心魔难除,一不小心就是歧途。

  好在云枳多年在蓝氏生活,心中仍有清醒坚持,没有酿成大祸。

  彼时江湖里沸沸扬扬的全是魏无羡的真假消息,有人甚至还会打着夷陵老祖的名头四处招摇撞骗。魏无羡却从来没离开过夷陵,只带着温氏躲在乱葬岗,种田织布。

  江厌离和金子轩成婚前,还曾特意到乱葬岗给魏无羡看自己的礼服。江氏和魏无羡的决裂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的一场戏。

  时间似乎平静下来,除了一些有的没的的谣言,在伐温后的一年里再无波动。

  江厌离生了,金氏迎来了新的成员。人人都说小公子金凌一出生就与众不同,背景尊贵,这次的满月礼也一定办得极其隆重。似乎各大世家都收到了金氏送来的请帖,人人都为此事喜气洋洋。

  云深不知处的请帖是江澄亲自带来的。云梦家长亲自登门,蓝曦臣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出去迎接。

  “不知江宗主前来,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江澄从小厮手上拿过请帖,递给蓝曦臣。

  “这是满月宴的请柬。”

  他对蓝氏其他人的态度说不上多亲近,这次亲自来云深不知处也确实让所有人都有些吃惊。

  “多谢。”

  蓝曦臣接过请帖,邀江澄进去小座。

  两人寒暄了几句,江澄放下手中的茶盏突然问道。

  “不知这次宴会能否见到蓝姑娘?”

  江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云枳的消息了,上次阿姐大婚,所有人几乎都到齐了,独独只缺了蓝云枳。私下打听,只说云枳在云深不知处闭关修炼,再问就说不出什么了。

  阿姐也曾疑惑的对他提起,可是这毕竟是姑苏蓝氏内部的事情,无人清楚到底是怎么了。

  魏无羡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过云枳的事情,包括江澄。这件事情被所有知情人瞒了下来,似乎并不存在一样,守口如瓶。

  所以在毫不知情的江澄看来,云枳就是无故消失了。

  他这次借阿姐的满月宴前往云深不知处,就是想要亲自来看看云枳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