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科幻灵异 > 太子妃她有点怂 > 第63章威胁
  这晚东宫上上下下谁都没能睡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 金兰醒来的时候听见槅扇外面传来风吹的沙沙轻响, 帐幔轻拢, 珠帘高卷,地坪上流淌着浅青色天光。

  她坐起身, 问宫人“夜里起大风了”

  宫人笑着道“没呢外面落雨了,从三更开始落的,雨势越来越大, 里头也能听见声响。”

  难怪昨晚睡觉的时候总能听见淅淅沥沥的声音, 她还以为是起了大风,吹得窗屉子呜呜响。

  小满进屋服侍金兰梳洗, 望着镜中她略显憔悴的容颜, 欲言又止。

  金兰低头挑选玉簪花, 问“太子醒了”

  小满点点头“醒了千岁爷问起殿下。”

  金兰拈起一朵玉簪花, 这么大的雨,鲜花一定是从暖房送过来的,花苞又大又饱满,香气浓郁, 她把花苞戴在鬓边,对着镜子比了比。

  小满识趣地闭上了嘴。

  朱瑄作息严格,即使昨晚酒醉又晕厥,依然在寅时准时苏醒。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被子里摸金兰的手,想和往常一样捉住她亲几下, 结果只摸到冰凉的被窝。

  他愣了一瞬, 呆呆地躺在拔步床上, 几乎以为这一段时日的耳鬓厮磨只是自己的又一场梦。

  这几年他经常做梦,梦见圆圆回来了,他和她拜堂成亲,同榻共眠,朝夕不离,长相厮守梦里他们携手共度一生,直到白头。

  梦中有多快乐,醒来时就有多寂寥。

  有一次他梦见自己终于等到了圆圆,圆圆依旧年轻貌美,杏脸桃腮,未语先笑,眸子又亮又清透,他伸手去拉她,目光落到自己手背上,发现自己的手苍老粗糙,长满了斑,枯瘦的骨节上一层满是褶皱的皮他从梦中惊醒,盯着自己的手背看了很久。

  大和尚不止一次暗示过他的寿数不长,他能等到几时呢

  他等了六年。

  终于等到她了。

  可是他让圆圆生气了。

  朱瑄坐在床头,衣襟松散,披头散发,翻开锦被,找到金兰平时枕的凉枕抱在怀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都是真的,这一次不是他的梦,圆圆是他的妻子,她每晚在他的臂弯里入睡,缩在被窝里和他说悄悄话,热了就嫌弃地推开他,冷了就往他的被窝里钻,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生气了会轻轻咬他的手指,高兴了就踮起脚亲他,每天早上为他梳头,站在他背后,帮他戴上网巾。

  朱瑄揉了揉眉心,宿醉后胃里一抽一抽的疼,有些犯恶心。

  他记得昨天宴席上吃了很多酒,后来去广寒殿遇到陆瑛和罗云瑾,他看到罗云瑾就心烦,看到陆瑛之后更加暴躁,从陆瑛那天来东宫找他讨要圆圆的时候他就不高兴了,回到东宫,木香说圆圆为了罗云瑾愁眉不展他对圆圆发脾气,瓷碗摔碎在他脚下,圆圆走了

  她还会回来吗

  朱瑄好像又变成六年前的小朱瑄了。他瘦小青涩,没有能力自保,更没有能力去保护圆圆,每天目送圆圆离开幽室,怕她一去不回,又希望有人能带她离开,让她不至于跟着他受苦。他刻苦读书,他费尽心思筹谋,他隐忍坚毅,现在的他可以保护她、纵容她,可面对她的时候,他心底还是隐隐无措。

  圆圆一直在包容他,他心思深沉,阴柔古怪,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即使他不能解释清楚,她也默默地接受了,她那么好他难以忍受她的冷漠。

  朱瑄坐了一会儿,掀开帐幔,光脚下地“太子妃呢”

  他嗓子嘶哑,脚步虚浮,走了没两步就觉得头晕目眩。

  屏风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杜岩惊慌失措地冲进内室“千岁爷,您醒了”

  朱瑄扶着落地衣架站稳,脸色发白,视线定定地落在珠帘外面。

  杜岩知道他想找什么,上前搀住他“千岁爷,太子妃殿下在偏殿,小的刚刚过去瞧了一眼,殿下这会儿刚睡下,您醒了,小的这就去告诉太子妃殿下”

  朱瑄摇头“她累了一天,让她睡吧,别去打搅她。”

  杜岩应是,扶着朱瑄回到床榻上躺下,帮他盖好被子,絮絮叨叨地道“千岁爷,您也睡会儿吧,天色还早着呢,今天又不用上课,您正好休息一天,您这些天早出晚归的,也累坏了。您可得好好保重身子,天气转凉了,要是激了旧病,又得咳嗽”

  朱瑄望着帐顶,目光发直。

  杜岩叹口气,挤出几丝笑意“千岁爷是不是在想太子妃殿下您别担心,殿下善解人意,脾气最好了,您只要好好给殿下赔礼道歉,殿下一定会消气的。”

  是啊,她善解人意,脾气最好了朱瑄疲惫地闭上眼睛,她太聪明了,他根本瞒不住她,这次她真的动了怒,如果他不解释清楚,她不会原谅他的。他抱住金兰的枕头,沉沉睡去。

  等朱瑄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帐幔挂在鎏金铜丝勾上,帐顶下一排满铸镂空串枝花纹的金薰球,香烟袅袅逸出。

  他翻身坐起,杜岩侍候他洗漱。不一会儿膳房送来早膳,内官特意吩咐过,膳房知道他宿醉,做了几样开胃的清淡小菜,风干酱瓜,梅花脯,银丝细菜,凉拌鸡丝,他没有胃口,只吃了半碗粥。饭后洗墨送上刚刚煎好的药,他接过一口饮尽,找了本书,坐在窗下看。

  看了半刻钟,他抬头问杜岩“太子妃起身了没有”

  杜岩摇摇头。

  朱瑄继续低头看书,这回却怎么也看不下去,脑子里乱糟糟的,一闭上眼睛就是昨晚捏着她手腕时她隐含怒气的冰冷眼神。他变娇气了,尤其在她面前,被她冷冷地看一眼,他浑身难受,心底翻涌着很多阴郁不堪的想法。

  又等了半个时辰,偏殿那边终于传出响动,宫人捧着热水巾帕等物进进出出,伺候她梳洗。

  杜岩趴在门边听里面的动静,转身回了书房,笑道“殿下起身了”

  朱瑄立刻站了起来,走到偏殿门外。

  宫人捧着一只剔红牡丹纹漆盘经过,漆盘里堆满了各色鲜花。她屋里的摆设喜欢用金玉器件,每天早上宫人挂起帷帐,日光照进内室,一屋子金光闪烁,宝气浮动,不过她装扮的时候不爱嵌宝金头面,嫌太笨重,喜欢簪鲜花做成的花围,好看雅致,还有股幽香。

  朱瑄站在过道里,一身的寒气,冷风直直吹在身上,他只穿了一件家常的浅色直身,风吹衣袍翻飞,更衬得人瘦削清癯。

  簪花送进去,不一会儿膳房进去摆膳,她胃口也不好,几样小菜和鳝丝面原样送了出来,只喝了一盅玫瑰酒酿粥。

  朱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杜岩、洗墨、扫墨几人缀在他身后,劝他去暖和的廊庑里坐着等,他嫌他们聒噪,摆摆手把人赶走了。偏殿里伺候的宫人出出进进,看到他堵在门外过道里,个个都吓了一跳,脚步迈得飞快。

  她一直没有出来,也没有打发人过来劝他,这么多人看到他在外面等,她肯定早就知道了。她还在生气。

  朱瑄脸色苍白。

  半晌后,两名宫人走了出来,打起帘子,通向内室的帷帐被一双双素手次第掀起,摇晃的珠帘里传出走动声,宫人的裙琚扫过金砖地面,伴随着窸窸窣窣的人声细语,金兰头梳倭堕髻,珍珠发带,鬓边玉簪花,一身石榴娇羽纱面细绢里鹤氅,在宫人的簇拥中慢慢走了出来。

  朱瑄想也不想,加快脚步迎上去。

  金兰淡淡地扫他一眼,神情冷淡,收回视线,转身,目不斜视地走进回廊。

  宫人们面面相觑,提步跟在她身后。

  朱瑄心底冰凉,手撑着栏杆,在宫人的惊呼声中一跃而下翻出过道,几步跳下长廊,快步穿过庭院,走到台阶前,等着金兰下来。

  金兰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你疯了这么大的雨”

  朱瑄置若罔闻,一身轻薄直身,站在瓢泼大雨中,抬起头,面色惨白,直直地望着她。

  殿前殿内、廊里廊外的宫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惊叫声四起。

  金兰头疼欲裂,简直要被朱瑄气死了。她推开身边的宫人,飞快跑过长廊,踢掉脚上的木屐,噔噔噔噔冲下台阶,跑到朱瑄身前,解开身上的鹤氅,踮起脚笼住他的脑袋。

  大雨倾盆而下,檐前挂起了厚厚的雨帘,芭蕉丛被雨水敲得抬不起头,满院子叮叮当当雨滴敲打瓦片的脆响,溅起的细碎雨滴织出如烟似云的雾,灰蒙蒙一片。

  朱瑄身上早已经被雨水浇得透湿,直身紧贴在皮肤上,现出瘦削的轮廓,水珠从发间淌出来,滴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他满脸都是雨水,双眸湿漉漉的,低头看着金兰,发白的双唇轻轻颤抖。

  “你别走”雨水兜头浇下,他冷得直抖,想拉她的手,又怕她厌烦,“别丢下我一个人”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

  豆大的雨滴砸在眼皮上,金兰眼眶发热,像被人剜了一刀,心口疼得厉害。

  “我不走”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她忍着没有哭出声,拉住朱瑄的手,扑进他怀中,“我真的不走。”

  朱瑄煞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孩子气的笑意,紧紧抱住金兰。

  大雨如注,一道青色闪电撕裂长空,张牙舞爪,宛若巨龙,雷鸣声响彻云霄,大地震颤。

  金兰拉着朱瑄走回长廊,杜岩他们飞跑着过来,一叠声催促宫人赶紧去烧火盆、熬姜汤、请太医,七手八脚,乱成一团。

  混堂司送来热水,内官抬进净房,金兰推着朱瑄走到浴桶前,三两下剥下他身上的衣裳,把他按进热水里,水汽蒸腾,他苍白的脸浸在湿漉漉的热气中,唇色恢复了些。

  她身上也湿透了,玉簪花被雨水打落,发鬓斜贴在鬓边,欲坠未坠,细绫的褂子紧贴肌肤,若隐若现。朱瑄伸手拉她,捧住她的脸,在迷蒙的蒸汽中激烈地吻她,感觉到她小脸冰凉,将她也拉进了浴桶,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他的胳膊牢牢地按着她,替她脱下湿冷的衣裳。

  金兰浑身发软,手抵在朱瑄胸前,他低头看她,目光沉郁,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怕。

  “别着凉了”他轻声说,然后抱住了她。

  杜岩行色匆匆,捧着干净衣物走进内殿,掀开帐幔,忽然发现里面的声音好像不对劲。几个抬水的宫人站在低垂的帘子外,个个红透了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他皱眉走近,先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水声中夹杂着猫叫似的婉转压抑的低吟,不一会儿,水声停了下来,传来皇太子沙哑的劝哄、安慰声,然后水声又响了起来。

  宫人面面相觑。

  杜岩眼珠一转,眼神示意宫人退出去,自己走在最后,守在帐幔前。

  金兰出了一身的汗,半歪在鬓边的乌黑发髻早就散开了,披了满肩,浑身湿透,杜岩低着头进屋换热水的时候,她躺在朱瑄怀里,狠狠拧了他一下,以为他闹够了,没想到他走出纱帐,又抱起她送进浴桶里沐浴完之后,她腰酸膝软,昏昏欲睡,他一件一件帮她穿衣,时不时低头亲她。

  迷迷糊糊间被抱回寝殿,头挨到平时枕的枕头,她立刻醒了,挣扎着坐起来“我要回偏殿”

  朱瑄的动作一顿,继而手上用力,紧紧按住她,声音暗哑“你说了不走的。”

  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浑身战栗,然后气笑了“我是答应了不走,不过我暂时不想回来睡”

  她掀开锦被,脚踩到脚踏上,软绵绵的,忍着酸痛站起身,推开朱瑄,大踏步出了寝殿,轻轻地唉哟一声,扶住自己的腰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招数,她现在浑身骨头疼。

  身后传来脚步响,朱瑄跟了过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眸光黑沉沉的,像盯准了猎物的猛兽,闲雅从容中杀机暗伏。

  金兰没有管他,回到偏殿,杜岩把姜汤送了过来,她拿起一碗往朱瑄跟前一递“给我喝了”自己也喝了一碗。

  喝了姜汤,她挪到暖阁榻上补觉,朱瑄又跟了过来,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累了,我要睡会儿你别吵我。”

  朱瑄轻轻地嗯一声。

  金兰侧身躺下,抱了只凉枕在怀里,合眼入睡。

  外面大雨滂沱,内室隔得远,重重帐幔里,雨声听起来绵密如丝,她昨晚没睡好,刚才又实在累着了,精疲力竭,枕着沙沙的雨声,不一会儿就沉入梦乡。

  朱瑄坐在榻边低头看她,脱了靴鞋,翻身上榻,手搭在她肩上,就这么看着她。

  等杜岩走进暖阁的时候,发现两人都睡着了。

  朱瑄外面的衣裳没脱,和衣而睡,锦被底下露出一角道袍下摆,金兰枕在他胳膊上,侧身面对着他,墨黑乌发铺了半边床榻,两人都睡得很沉。天光从窗格子里照进来,温柔地笼罩在夫妻两人脸上身上。

  杜岩和随后进屋的小满相视一笑,放下纱帐,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金兰一直睡到中午,外面的雨还在下,沙沙轻响透过重重帐幔漫进暖阁,让她想起小时候夜里跟着养娘去蚕房玩,几十只笸箩高低错落架在木架上,一屋子的蚕在夜色中勤勤恳恳地啃食桑叶,沙沙细响恍如落雨。

  她抬起眼帘,看到朱瑄线条柔和的侧脸。

  他还睡着,脸色苍白,下颌冒点胡茬,看起来有几分憔悴,不过比刚才站在大雨里发疯时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多了。

  她摸了摸朱瑄的脸,手指描绘他的五官,凑上去亲了亲他,想了想,又亲了亲他的鼻尖。

  朱瑄睁开眼睛,看着她的目光很温柔,双眸闪闪发光。

  金兰放开他“你早就醒了”

  朱瑄含糊地应一声,抓起她的手,轻轻咬她的指尖。

  金兰趴在他胸膛上,感觉他身上热燥,抽回手“朱瑄,你想不想和我说什么”

  她依旧连名带姓地叫他。

  朱瑄没说话。

  金兰抱着他,轻声说“你不想说也可以我去找罗云瑾问清楚,他肯定知道,你不让我见他,我偏要去见他,你拦不住我。”

  朱瑄身上一僵,然后猛地一个翻身压住金兰,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金兰躺在枕上,直视着他的双眸,道“你不肯说,我能怎么办要么你自己告诉我,要么我去找罗云瑾,你选一个吧”

  朱瑄脸色阴沉如水。

  金兰推开他,下了床榻,背对着他挽起长发“可是我更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朱瑄,我已经问过了,罗云瑾今天要去仁寿宫,我可以在长街那边等他如果你不想我去见他,那你就带我去广寒殿,告诉我你隐瞒我的一切要么是你,要么是罗云瑾,我今天必须从你们口中问出点什么你自己选。”

  言罢,她掀开帐幔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