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科幻灵异 > 太子妃她有点怂 > 第129章春宴
  胡广薇没有想到她和宋宛再次相见竟然会是在刑堂这种腌臜之所。

  刑堂在宫外, 是专门关押审讯犯错宫人的地方,被送到这里的人永远不可能再回宫当差。

  小满示意看守的太监打开锁,朝里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史进去吧,咱家在外头等你。”

  刑房中臭气熏天,空气里弥散着阴湿酸腐的腥冷气,暗沉的光线中, 便溺、干涸的鲜血、秽物混杂在一处,让人闻之欲呕。

  胡广薇掩住鼻子,适应了牢室的幽暗后, 目光四下里逡巡。

  一道清瘦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 她往里走了几步,脚步声惊醒对方, 那人慢腾腾地抬起头, 披散的长发间一张苍白的面孔,目光呆滞麻木。

  胡广薇惊愕地瞪视着对方,不敢相信眼前狼狈落魄的女子就是选秀时一直和自己平分秋色的宋宛。

  宋宛却先认出了她, 拨了拨乱发,冷笑着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声音沙哑,不似平时说话温婉动听。

  胡广薇愣了好一会儿, 苦笑着说“我如今和你的处境也差不了多少, 怎么会来笑话你是太子妃派人送我来的。”

  选秀时她们俩一个代表仁寿宫,一个代表昭德宫, 争锋相对, 谁也不肯服谁。太监为了不得罪周太后和郑贵妃, 想方设法让她们俩名次并列,两人也真的将对方视作自己最大的劲敌,互相较劲。十几岁的少女,正是自尊心最强、最自命不凡的年纪,她们以为只要胜过对方,自己就能当上太子妃了。

  谁曾想,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胡广薇什么都听姐姐的,姐姐让她留下,她就留下了。

  她既然留下,宋宛自然不能认输。

  她们俩见识过皇家的富贵,只差一步就能成为东宫后殿的女主人,怎么甘心被送回家去嫁给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就算是富家子弟、书香门第的公子,即使他们富甲一方、蟾宫折桂,又哪里比得上皇太子的尊贵太子可是将来的天子啊

  选秀时的种种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胡广薇还记得自己为了压过宋宛每天夜里偷偷练习鼓琴,练得手指破皮也不肯休息。

  一晃眼,太子和太子妃琴瑟调和、如胶似漆,连赵王、德王、庆王也娶了正妃,赵王妃的孩子都快生了。

  选秀的时候,赵王妃、德王妃和庆王妃根本不算起眼,哪里比得上容貌才学兼备、样样都最拔尖的胡广薇和宋宛

  可人家成了王妃。

  而胡广薇受制于太子妃,终日忙碌。宋宛误中圈套,犯了忌讳,被五花大绑送至刑堂,于她们这种出身的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世易时移,曾经互相将对方视作彼此最大竞争对手的两人沉默地打量对方,心中百味杂陈。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胡广薇叹口气“宋女史向来高傲,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她们知道自己留在后宫的目的是什么,她们可以花枝招展用尽心机手段勾引皇太子,也可以阴谋算计趁虚而入,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成王败寇,等她们得偿所愿,谁会在意她们是怎么成功的可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手段不到万一还是不要用的好,以免鸡飞蛋打、两头落空。

  周太后和胡令真就曾经有过这个打算,而且还是在朱瑄大婚之前,可惜朱瑄向来冷静自持,好几次看到胡广薇没有任何反应。

  胡广薇当时虽然害羞,但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要能让朱瑄留意到她,她不在意用什么法子,反正天下男人都一样,只要床上伺候得好,他根本不会在意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不过宋宛是多么冷傲啊,冷傲到不屑和宫人虚与委蛇,她居然也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宋宛苍白的脸上浮起讽刺的冷笑“在宫里待久了,怎么可能还有高傲可言胡女史应该也明白,你我这样的人,即使才华满腹,饱读诗书,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的,郑贵妃只是个宫女,却能荣宠这么多年,老太后固执跋扈,仗着是皇帝亲母,谁敢说她一声不是那些妃嫔,哪一个不是用尽手段挽留皇帝”

  “只要能成功,我就赢了。”

  宫人告诉她郑贵妃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她只需要在最适当的时机出现就行,她信以为真,等了一整天,朱瑄果然来了,而且看起来情形不大对。

  她没有想太多,紧张地整理了一下发鬓,按着宫里掌事女官教过的,袅袅娜娜地出现在长廊深处。

  灯下看美人,更添妩媚娇柔。

  皇太子和她说话的时候多么的温和有礼。

  她差一点以为太子真的心动了。

  宋宛闭了闭眼睛,抬起下巴,秀丽的眉眼间透出一股倔强“事已至此,我输得一败涂地,就看胡女史怎么施展本事了。”

  胡广薇仍是苦笑,低头看着紧紧箍在手腕上的一对镶金玉镯子“宋女史太高看我了。”

  进宫以前,她娇小苗条,弱柳扶风,腕上的对镯能一直撸到胳膊上去,现在对镯紧紧绷绷地套在手上,连张帕子都塞不进。

  宋宛靠在苔痕斑驳的墙壁上,淡淡一笑“认清自己的本分也好,我是没什么指望了,惟愿胡女史日后前程似锦,一展壮志。”

  她们曾经势不两立,如今两人都是失败者,回想之前种种,竟然生出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胡广薇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用力取下手中的金镯,拔掉金簪银钗,取下耳边丁香,扯掉簪子上镶嵌的珍珠,用帕子一股脑包了,塞到宋宛手里。

  宋宛一愣,脸上神情屈辱,浑身轻抖,甩开帕子“我不要你来可怜我”

  珠玉绿翠滚落一地。

  胡广薇吓了一跳,跪在地上,一一捡起那些首饰,重新拿帕子包了“到了这个地步,你就别计较这些了。你也知道,太监最为阴毒你现在落到他们手里,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苦。我好歹和你相识一场,这些东西你留着打点那些人,派不上什么大用场,至少可以让你好过一点。”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把帕子往前推了推,推到宋宛破破烂烂的鞋子边。

  宋宛眸中寒光闪烁,扭开了脸不看她。

  胡广薇叹息一声。

  不多时,太监打开牢室的门,催促胡广薇出去。

  她不敢耽搁,转身就走,离开牢室之前,回头看向角落。

  宋宛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整张脸孔,看不清表情,像是睡着了一样。

  那团帕子已经不见了。

  胡广薇嘴角微微翘了一下,眼眶却微微发红,跟随太监出了刑堂。

  小满在外面等她,一句话没说,示意她上马车。

  马车晃晃动动驶出院子,那股挥之不去的骚臭腥气仿佛还萦绕在鼻端,胡广薇手心冰凉,抬起眼帘,偷偷观察小满脸上的表情。

  “公公”挣扎许久后,她努力挤出几丝讨好的笑容,“宋女史亡故后,会不会通知宋家人来认领她的尸首,让她入土为安”

  小满扫一眼胡广薇,嘴边一抹讽笑“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想帮宋女史料理丧葬胡女史倒是有情有义。”

  胡广薇一惊,想及自己的处境,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不敢吱声。

  一路沉默着回到东宫,胡广薇双腿发软,衣衫层层湿透。

  小满目送她踏进偏殿,忽然开口叫住她“胡女史就不必为宋女史操心了,再过五天,宋家人就会进京来接宋女史回乡,宋家可以自行聘嫁婚姻。”

  胡广薇怔了怔,蓦地转过身“宋女史不会死”

  小满白她一眼“谁说宋女史会死”

  胡广薇嘴唇哆嗦了几下,眼眶酸胀。大起大落之下,浑身都在发颤。

  能活着就好。

  就算回到家中可能会被姐妹亲人耻笑,至少能活着。

  胡广薇迈着蹒跚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屋子,躺倒在架子床上,忍了一路的泪水夺眶而出。

  月末的时候,金兰收到枝玉写来的信。

  枝玉和祝舅父已经到四川了。蜀地的蜀锦驰名天下,扇子也是一绝,每年都会在成都府举办扇市。她买了不少象牙、乌檀扇骨的洒金扇子送回京师,知道金兰喜欢折扇,特意一样买了一整箱,每一把扇子都请各地有名望的书画名家在扇面上题诗绘画。

  宫人们凑趣“这么些精巧扇子,殿下就是留着赏人也送不完”

  金兰哭笑不得,几口硕大的红木箱子,一口箱子一百柄折扇,拢共四五百柄,确实送人也送不完。

  她吩咐宫人把扇子送去库房。

  掌事太监进殿通禀事情,送来节宴上的宾客名单。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京师还弥漫在一片灰扑扑的沙尘之中,杨柳未绿,花枝清瘦,南方新鲜的芦笋、樱桃、各色鲜花已经送抵京师,供宫眷们享用。初茬的青韭,油盐淡炒,轻软脆嫩。新开的玫瑰、牡丹制成糕点,鲜美馥郁。

  宫眷们翘首以盼,等着在西苑举办赏春宴。

  金兰接了这个差事。

  掌事太监奉上礼单,神情有些为难,小声问“殿下,您看长兴伯夫人的座次可妥当”

  金兰一笑,没有看名单,直接道“很妥当。”

  掌事太监顿时心惊肉跳,明白这是她故意安排的,忙恭敬应是。

  金兰淡淡地道“这事我知会过太子,你们只要照着吩咐办事就行了。真出了事,有我呢。”

  掌事太监收敛了惊惧之色,神情敬畏,赔笑着说“但听殿下吩咐。”

  转眼就到了春宴这一天,西苑树木葱茏,浓阴匝地,花香鸟语,蝶舞蜂喧。

  朝臣和内眷的宴席分别设在太液池南岸的轩馆亭榭之内,四面轩窗大敞,坐在宴桌前可以远望清波粼粼、碎金潋滟的湖面,抬起头就能眺望对岸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的朱楼殿宇。

  教坊司在绿柳掩映中的水榭里排演歌舞,笙箫管乐声越过青山绿水,遥遥传入亭中,夹杂着清脆悦耳的鸟鸣声,犹如仙音。

  德王妃和庆王妃头戴金丝冠,身着赤红礼服,站在曲桥上,环顾一周,满眼旖旎锦绣风光,恍惚又回到了一年前,她们陪坐在周太后身旁,焦急地期盼皇太子的目光能停留在自己身上。

  太子却中途离席。

  两人触景生情,不免心生感慨,听见桥头响起一片奉承声,忙回过神,上前迎接周太后的轿辇。

  此时郑贵妃刚刚落座,周太后姗姗来迟,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得不起身做出迎接的样子,心中恼火,冷着脸对身边的金兰道“太子妃安排的好宴席。”

  金兰微笑“娘娘谬赞。”

  郑贵妃噎了一下。

  欢快响亮的鼓乐声中,众人推辞谦让,各自落座。

  郑贵妃无心赏春,提醒金兰“宴散后太子妃别急着走,陪本宫抹牌。”说着看一眼德王妃和庆王妃。

  德王妃、庆王妃吓得一哆嗦,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得笑嘻嘻地道“娘娘可别忘了我们。”

  郑贵妃满意地点点头“你们也来,正好凑牌搭子。”

  看德王妃和庆王妃多么乖巧顺从,知情识趣她一个眼神扫过去,两人就知道该说什么,比金兰乖多了。

  郑贵妃心气顺了,胃口也好了,拈起筷子吃菜,目光无意间扫过主宴桌,眉头微微一蹙。

  身边宫人以为夹的菜她不喜欢,忙撤走碟子,另夹了一枚樱桃馅的不落夹。

  郑贵妃没有动筷子,指指宴桌前一位年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她是谁本宫怎么从来没见过”

  妇人也是一身礼服,头上也戴满簪环首饰,举止大方,并无局促模样,看得出不是头一次入宫赴宴,但是不论衣裳还是首饰都是往年时兴的花样。

  在座的贵妇哪一个不是从小在富贵锦绣堆里打滚长大的一眼就看得出妇人这一套装束是临时置办的,又或者是估衣铺里租赁的,可见她家境落魄。

  宫人仔仔细细打量那妇人几眼,脸色骤变,手里的长筷险些跌落在地。

  “娘娘”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郑贵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郑贵妃愣了许久,又看了看那妇人,眸中精光闪烁,一脸兴味地瞥一眼金兰,虽然极力克制,但是仍然难掩诧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