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科幻灵异 > 太子妃她有点怂 > 第139章鬼
  夜风寒凉。

  悠远的更声回荡在空阔的宫城上空, 夜鸟拍打着翅膀钻出黑魆魆的树丛,婆娑碎影投在廊前花砖地上,灯火昏暗。

  老四站在殿外长廊里, 裹紧身上的衣袍。他身负重伤,腿上、腰上、手臂、脖子上都缠了厚厚的绷带,一张方脸青青肿肿, 惨不忍睹。

  宫人从里面走出来,传话让他进殿, 猛一下看到他的脸,吓得大叫了一声“鬼啊”

  老四没好气地瞪一眼宫人老子福大命大,生死关头侥幸捡回一条命, 你才是鬼呢

  宫人哆嗦了几下“千岁爷宣你进去说话。”

  老四神情一肃, 一瘸一拐走进殿。

  宫人指引着去东边书房。

  书房里点了一盏灯。

  朱瑄身披鹤氅,头上只戴了一顶小玉冠,立在轩窗前, 身姿清癯, 如月下孤松。

  如银月光洒满窗扇,他负手而立,面容藏在交错的暗影中, 辨不出喜怒。

  扫墨躬身站在书案前, 回头示意老四回话。

  老四先姿势僵硬地行了个礼, 叹口气, 道“爷老五没了, 只有小的逃了出来。”

  朱瑄没有回头, 轻声说“你细细道来。”

  声音平缓,没有一丝波澜。

  老四想起死在保定府的兄弟,眼睛有些发酸,沉吟片刻,慢慢地道“那天,小的和老五一起去保定府”

  此前,太子命老四和老五协助罗云瑾的手下诱捕杀害郭大的人。他们到了真定府,故意大摇大摆地调查薛侍郎的旧案,打听薛家族人都迁居到了哪里,成功引起对方的注意。

  等对方派人来追杀他们的时候,他们请君入瓮,和罗云瑾的人里应外合,活捉了两个死士。

  一番严刑拷打过后,死士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东西,老四请示将死士送回京师审问。

  待京师传回消息,他们把死士送去保定府的一处秘密据点。

  不久之后,罗云瑾亲自来保定府审问死士。

  老四早就听说过罗云瑾手段毒辣的名声,摩拳擦掌,翘首以盼,一路上明目张胆打量罗云瑾,心道这太监生得人模狗样的,一张脸比画上的还漂亮,气势居然比他之前见过的老将军还要强,倒也是个奇人。

  难怪能执掌司礼监。

  罗云瑾到了地方以后,没有去看死士,先四处巡查了一番,确定各处安排的人手,一个一个盘问。

  老四嫌他多事“你管这些做什么太子爷让你来是叫你审讯犯人,又不是要你窥探我们的人手”

  罗云瑾面色沉凝,指指不远处的院墙“若有人从那里攻进来,先放一把火,再用,你看你的人能守到几时”

  老四一愣,脊背生凉,早上出了一点状况,他刚刚撤走院墙底下的人手,罗云瑾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倒也没有打肿脸充胖子,说明原因,问“你怀疑会有人来救那两个活口”

  保定府可不是真定府,自己的地盘,谁敢明火执仗地来他的地方抢人

  而且这是天子脚下,又不是战场,怎么可能又是又是放火普天之下,除了军队官府,谁敢轻易动用

  罗云瑾环顾一圈,眼神示意自己的属下。

  他的属下抱拳应喏,散开到宅院各处警戒,很快消失在阴影之中。

  老四咧了咧嘴巴,心里啐了一口,暗骂一句阉人多事。

  回忆到这里,老四脸上现出愧疚之色,长叹一声“也是属下疏忽大意,罗云瑾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他的直觉没错,第二天夜里,果然有人放火。”

  罗云瑾做事谨慎,先检查完各处值守的人手,然后才开始审讯。

  老四想起他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就头皮发麻,什么套头的铁箍、弹琵琶、烧炭炉两个死士惨嚎了一整晚,看到罗云瑾就浑身发抖。

  他、老五和另外几个人在旁边旁观了一会儿,吐了一地。

  罗云瑾从头到尾面无表情。

  一天下来,所有人看罗云瑾的目光不再是轻视鄙夷和怀疑猜忌,而是敬佩和深深的惊惧惶恐。

  以后他们要是犯了事,决不能落到太监手里

  到了第二天,其中一个死士熬不住刑罚,终于开了口,不过他也不知道上司是什么人,只知道对方是从京师来的。

  罗云瑾沉吟了片刻,站在一地血泊中间,遽然一个转身,抽走老四手里的长刀,手起刀落,砍掉了死士的脑袋。

  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

  老四愣了很久,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劈手朝罗云瑾砍过去。

  罗云瑾看都没看他一眼,走进另外一间刑房,杀死剩下那名死士。头都没回,手臂一挥,反手一刀,稳稳接住老四和老五凌空斩下的攻势。

  老四、老五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我们中计了,留着他们没用。”

  罗云瑾冷冷地道,说完,丢开手中染血的刀。

  说到这里,老四停顿下来,烛火摇曳,窗扇被夜风吹得吱嘎作响。

  朱瑄转过身,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罗云瑾知道有人在阻止郭大调查薛侍郎的死因,于是继续派人去真定府引蛇出洞。

  对方又何尝不是在等他们出手

  幕后之人不知道郭大的真实身份,想要找出到底是谁在查薛家的案子,故意派出死士追杀老四老五,然后留下两个活口做诱饵。他们带着活口回保定府,对方也追到了保定府,并且准备了天罗地网,预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对方更有耐心,心思更缜密,所能调动的人手远远超过他们之前的预估。

  幕后之人准备充分,他们轻敌了,罗云瑾凶多吉少。

  老四眼圈微红,接着道“千岁爷说的不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罗云瑾杀死那两个死士的时候对方已经来了,他们早就准备了火油,放了把火,属下和老五反应过来,带着兄弟们撤退,可是那些人居然真的有”

  大火熊熊燃烧,很快就吞没整个宅院,他们只有火速撤离,还没逃出险境,黑暗中忽然响起利箭划破空气的尖利锐响。

  老四、老五对望一眼,心惊胆裂。

  火光热浪中,万箭齐发,箭矢如蝗雨一般扑向他们,他们无处躲藏,很快就出现死伤。

  老四断断续续地道“罗云瑾临危不乱,领着我们杀出重围,没想到对方还有攻势,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手,他们队伍齐整,进退有序,用的兵器除了还有缨、枪、大刀他们是精骑是军队的人”

  朱瑄抬起眼帘,眸光冰冷。

  老四激动之下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缓了缓,接着道“罗云瑾说我们绝对不是精骑的对手他要属下回来复命,他在军里待过,留下断后。”

  他们武功再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还动用了精骑。

  朱瑄眉头皱起。

  老四道“属下自然不肯答应,千岁爷吩咐过,不能伤及罗云瑾可是那时候情况紧急,属下身负重伤,被他绑在马背上,糊里糊涂冲出了重围第二天属下在野林里醒来的时候,马早就不见了”

  他在原地停留了一段时间,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扫墨忍不住问“你确定只有你活着回来了”

  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侥幸躲过追杀

  老四抬起头,脸上神情古怪“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因为我亲眼看见罗云瑾杀了其他人。”

  他们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躲在被烈火烧得滚烫的院墙之下。墙外是训练有素、手执、缨枪的精骑,墙里是张牙舞爪的无情烈焰。

  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最后只剩下老四、罗云瑾和另外两个人还能喘气,其他人倒在角落里,不知道是死是活。

  性命攸关之际,罗云瑾依旧面无表情。

  他手执长刀,背对着众人,彤彤的火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身姿挺拔如山。

  老四当时已经不能动弹,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罗云瑾的背影。

  下一瞬,罗云瑾转身,手中长刀毫不留情地斩向他自己的下属。

  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火光照亮他英挺俊俏的面孔,凤眸斜挑,目若朗星,剑眉横扫入鬓。

  眉目如画的脸庞,眉宇间却杀气腾腾,宛若修罗。

  老四瞪大眼睛,无力阻止。

  他知道罗云瑾在做什么,他们都受了重伤,只剩一口气了,落到对方手里还得受一番折磨,不知道对方的来头,罗云瑾不会给他们暴露身份的机会。

  罗云瑾亲手杀死自己的属下,确认在场没有活口。

  然后抓起老四,拼死把他送出重围。

  “属下掉下马背之前,看到罗云瑾被合围十几杆长在他背上”

  老四说不出对罗云瑾是什么感受,他不可能狠得下心肠对自己的同伴下手。

  像罗云瑾那样的人,尸山血海里拼杀才能爬到如今的高位,可能早就麻木不仁,下手的时候刀风稳健,手都没抖一下。

  老四不行,他做不到。

  罗云瑾已经死了那个阉人虽然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怎么说也救了自己一命。

  老四停顿了很久,平复下来,道“属下确认没有人发现属下还活着,这才敢返回京师。”

  当时所有人都在追捕罗云瑾,并不知道罗云瑾逃出重围时还带了一个累赘,抓到罗云瑾后,那些人就离开了。天快亮了,他们可能怕引起事端,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瑄伫立良久,挥挥手。

  扫墨会意,给老四使了个眼色。

  老四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安静下来,烛火渐暗。

  朱瑄沉默了半晌,淡淡地吩咐“一丁点风声都不要让太子妃听见。”

  扫墨应是,等了一会儿,问“千岁爷,是谁下这么狠的手,居然能调动精骑”

  朱瑄一言不发,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

  罗云瑾宁死也要把只剩一口气的老四送出来,就是为了不牵扯到东宫,为了提醒他。

  朱瑄掩唇咳嗽。

  幸好圆圆不知道这一切。

  一轮圆月渐渐浮上柳梢。

  谢太傅天天沉着脸,谢骞劝不住祖父,每天下朝先去坊间找相熟的歌伎吃酒,等喝得醉醺醺的才回家。

  管家扶着一步三倒的他回房,喂他喝了碗醒酒汤。

  他扯开衣襟,胡乱倒下,抱着枕头翻了个身,脚搭在竹夫人上,开始打呼噜。

  轩窗半晌,清冷月光倾洒而下,笼在架子床前的地坪上,满地霜雪。

  谢骞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扯了扯被子。

  幽凉的夜风送来一道清亮的嗓音“表哥。”

  谢骞心有所觉,翻身坐起,揉揉眼睛。

  寝房里黑魆魆的,没有点灯,一个穿月白襕衫的年轻书生走了进来,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头上戴纱帽,双眸比月色还冷冽。

  谢骞茫然地问“季和,你可以参加考试了”

  罗云瑾被他问得一怔,谢骞定睛细看,发现罗云瑾身上穿的原来不是只有士子才能穿的襕衫,而是变成了一身太监大红罗袍。

  “你怎么成太监了”谢骞脱口而出。

  罗云瑾没有理会谢骞,问“我的东西呢”

  谢骞呆呆地望着他“什么”

  罗云瑾肩披粼粼闪动的皎洁月华,回头看他,凤眸里寒光浮动,“我的东西,就麻烦表哥了。”

  他说完,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倔强。

  夜风吹进内室,床帐被高高扬起,拂在谢骞脸上。

  谢骞打了个冷颤,猛然惊醒,愣了片刻后,光脚下地,疾步冲到窗前。

  满院幽凉月光,庭阶寂寂,风吹枝叶沙沙作响。

  “季和”

  谢骞心口绞痛,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