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暮色深沉,木兰歌回到郊外的府邸内睡了一觉,睡醒后才换了身衣服往神侯府走去。

  小透一袭浅色长裙,撑着把油纸伞跟在她身后,只是,除了木兰歌,不会再有其他人能看见她。

  “娘,我也想去学堂里念书。”

  路过市井某间小瓦房的时候,木兰歌突然听见了里面传来的那声童语。

  “小女娃念什么书!有那个时间还不如替你娘去后院多喂几只鸡,别玩了,赶紧去后院帮我干活!”

  “好吧……”

  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蛋红扑扑的,特别可爱,木兰歌看见她一脸沮丧的放下手里的玩具,哒哒哒跑去了后院。

  “如果这个孩子能有机会去学堂里念书,她以后的日子会变的更好吗?”

  小透站在木兰歌身侧,语气轻柔的问道

  “…我不知道。”兰歌垂下眼,一只手不自觉摩挲着裙上的布料,“可能会好一些,也可能…会变得更差。”

  了解了更多知识,见识到更广阔的天空后,却只能继续去过那种朴实平凡到激不起一点儿水花的生活,肯定会觉得非常难受吧。

  有些时候,知道的越少,能够感知到的痛苦自然也就越少了。

  木兰歌被门童引到神侯府内,这里庭院深阔,还是一如既往的气派。

  “卜姑娘这次又是来找我的?”

  不羁的语调,还有那阵自外飘散而进的浓厚酒香,兰歌闭着眼都能猜到进来的人是谁。

  “我的名字是木兰歌。”她无奈的笑了笑,“木头的木,兰花的兰,歌声的歌。”

  “你这解释倒也实在。”追命朝嘴里灌了一口酒,“木兰歌可比什么公子卜要好听多了。”

  “我听说三爷前几天已经抓到那个凶手了?”木兰歌开门见山的问道

  追命看了她一眼,伸手抹去衣上酒痕,之后可能是想起了关于那个凶手的某些场景,神情很是厌恶

  “是啊,那小子不知道从哪练来的邪功,难缠的很。”

  “再难缠最后不也是落到了三爷手里吗?”

  兰歌笑了笑,抬眼看了看追命身后的方向,小透安静的伫立在那,望向追命的视线中蕴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你在看什么?”追命敏锐的发现了木兰歌的视线,她只笑了笑,没有回答追命的问题

  “我今天来此,是为了告别。”

  “告别?”追命摸了摸下巴,“你要离开京城了?”

  木兰歌点了点头,“我打算去杭州开间酒楼,三爷以后若是来江南办案,可别忘了去我的酒楼里坐坐。”

  “没问题。”追命豪爽的笑了笑,“可别忘了替我准备好酒。”

  “那是自然。”

  人也见了,话也说了,木兰歌起身准备告辞,追命把她送到了神侯府大门口,早些时候,京城内下了场小雨,两人刚刚走出大门,清新湿润的空气便迎面扑来,翠绿的树叶上残留着些许露珠,被阳光折射出璀璨的光彩。

  兰歌望着眼前的大路,犹豫片刻,还是对着追命问出了她曾在神侯府问过的那个问题。

  “三爷,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不信。”

  追命双手环胸立在兰歌身侧,脸上神色平淡。

  “为何不信?”

  追命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世间的不平之事实在太多。”

  他答得简单,木兰歌却很明白这人的未尽之语。

  在这个世界上,蒙受冤屈,含恨而死的人实在太多,如果世间真的有冤魂存在,它们早就该把这人间搅得天翻地覆了。

  “三爷,你是个好人,更是位英雄。”有个人,她一直牵挂于你的安危,可是,她很快就要真正离开了。

  木兰歌最后也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她尊重小透的选择,也明白,过去的东西就是过去了,它不能也不该再次去撩拨一个活人的心,影响他的未来。

  兰歌在她之前建造府邸的郊外送走了小透,离开前,女孩的眉眼处不再萦绕着兰歌初见时的那种哀愁和忧伤。

  她终于释然了,也放心了。

  刚开始变成鬼魂的时候,小透的思绪跟记忆都是一片混乱,随着停留在人间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慢慢恢复了生前的那些记忆,她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也记起自己死后,追命又是如何不弃不舍的替她洗刷冤情,手刃仇人。

  他们是彼此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着长大,追命于她而言,是朋友,也是家人,小透并不确定自己对追命的感情究竟是不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爱,但她也确实没机会再去认清了。

  画皮鬼出现在京城后,又偏偏跟追命追查的那名凶手扯上了关系,小透害怕他受伤,害怕他在那个面貌狰狞的怪物手下丢了性命。

  她从来没为追命做过什么,可对方却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幸好,上苍怜惜,让她得以在最后消失前遇见兰歌大人,了却一桩心事。

  京城的西郊外是一大片野生树林,小透站在树丛边,朝着兰歌盈盈一拜,热烈的日光下,她的身影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不过片刻,便彻底消失在了兰歌面前。

  小溪潺潺,水中隐约可见各式各样的鹅卵石,柔软的水藻依附在上,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金光。

  木兰歌安静的伫立了一会儿,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树林,就在她离去没多久,西郊外又迎来了新的客人,追命神色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大片草地,明明在不久前,这里还矗立着一栋府邸,木兰歌的府邸。

  “如何?”

  回到神侯府后,追命一眼就看见了等候在小楼前的无情。

  “都没了,人没了,房子也没了。”

  “我猜的果然没错。”无情端坐在轮椅上,神色冷淡的说道

  “……”

  追命无言的低下了头,他不愿承认无情的猜测,却又找不到充分的理由去解释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

  “生人…勿近…”

  无情一只手转动着右手上的玉扳指,脸上忽的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江南是个好地方,趁着办案的机会过去看看倒也无妨。”

  ……

  鲜花满楼,陆小凤一闻到那些鲜花的香气,心中便有快活的感觉,就像他想起和花满楼的友情一样。

  他一手握着折扇,一边脚步轻快的踏在楼梯上,声音愉悦的唤道,“花满楼,我来了。”

  推开门,入目所见皆是鲜艳娇嫩的花朵,花满楼一手拿着水壶,正在仔仔细细的浇着花。

  “你可知富春街那最近新开了家酒楼?”

  陆小凤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又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略有耳闻。”花满楼动作不停,面带着笑容回道

  “酒楼的老板娘可是个妙人,给自己的店取了逢缘二字,”陆小凤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缘分的缘。”

  “是个好名字。”

  花满楼轻抚着手中的花朵,侧过身说道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笑的有些浪荡,“就是不知我和这逢缘酒楼到底有没有缘分了。”

  花满楼闻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和那位老板娘的缘分?”

  “知我者,花兄也,听说这家店的味道很是不错,不知花兄今晚可否赏个脸,陪我去这逢缘酒楼仔细瞧上一瞧?”

  陆小凤微微坐起身,有些期待的问道

  “你既出口,我自然是会答应的。”

  果然,花满楼没有拒绝他。

  二人结伴走出百花楼,朝着逢缘酒楼前进,甫一踏进酒楼,陆小凤就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为何要笑?”

  花满楼神色疑惑的歪了下头。

  “这老板娘果然是个妙人,花兄可知,这间酒楼的大堂之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字轴,上面写了一句极有意思的话。”

  陆小凤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说道

  花满楼道,“什么话?”

  陆小凤悠然道,“打架寻仇斗殴杀人请往外面去,若是打坏了东西,一律照价三倍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