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可怕?”

  江念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南陈慢慢垂下眼,他说:“对,他很可怕。”

  南陈在笑,可江念觉得,他的笑没有刚刚的温和,没了温度,比店里在吹的空调风都冷。

  江念看着他离开,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刚刚,好像说错话了。

  江念扣着价目单的边角,卷起又放下,她想男主会不会是他的好朋友,所以她说男主很可怕他才会生气。他现在会不会认为自己是特别爱诋毁别人的那种人,印象会不会很不好。

  脑子里想得乱糟糟的,她忍不住,捶了一下桌板,以后说话一定要过脑子,别脑子一热,什么事都说出去。

  今天运动会结束的时候,傅拙凡跑过来,一人点了好几杯的奶茶,说是要照顾江念的生意。

  江念失笑:“我的工资是按天结算的,你就算点再多的奶茶我的工资也不会变。”

  她觉得傅拙凡这人实在傻得可爱。

  于是为了不辜负他的好意,江念在这几杯奶茶里加足了配料。

  临近下班,客人也不是很多,傅拙凡在旁边等江念下班。他喝了一口奶茶,似乎觉得太甜太腻,他皱了皱眉头,把那杯奶茶重新放回袋子里,扔到一旁,凑过去和江念说话。

  “你知道吗,陈桐媛好像谈恋爱了?”

  江念淡淡地应了一声,去做新的奶茶。

  “好像是和高三的学长,今天运动会,有人看见他们在小洋楼那边接吻,亲眼所见的那种。”

  到底是高中生,说到接吻这个词,傅拙凡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一些。但是这其中的兴奋感,江念却能听出来。

  江念又嗯了一声,兴致缺缺。

  “你怎么都没有反应。”

  江念封好杯口,看了傅拙凡一眼:“我需要有什么反应?”

  傅拙凡撇嘴,他趴在吧台:“江念你现在变得好无聊,你难道不对陈桐媛和那个学长感兴趣吗?”

  回答他的是江念十分冷酷无情地把他退开吧台,然后微笑着把奶茶递给等待的女孩。

  她现在想着哄弗洛伦都来不及,还有什么闲心去关注陈桐媛。

  ***

  第二天的清晨下了点小雨,可是却在运动会开始之前就停了,操场湿漉漉的,勉强能进行比赛。于是,中央广播在播报赛事时就时不时地提醒场上的运动员要注意安全。

  江念回学校的时候,照旧翻墙进去,可惜这次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树下站着一个她喜欢的少年。

  她偷偷地溜回看台,下午的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江念在看台上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傅拙凡。有女生笑嘻嘻对她说:“班长,傅拙凡去比赛了,可能快开始了。”

  江念说了谢谢,她看看时间,对照赛程表,确实到了傅拙凡比赛的时间。她朝二百米的起点看去,选手都已经站在起跑线上。离得太远,江念分不清哪个是傅拙凡。

  体育委员在看台上招呼下一场比赛的运动员去检录处,江念脱下外套,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就去了看台下的检录处。

  检录处已经有不少人,江念坐在门内的长椅上,等裁判过来叫人。一起等待比赛的选手有认识的,两两交头,说有点紧张。大概女生就是这样的生物,原本不太紧张的。被周围人一说,江念也莫名觉得紧张起来。

  上一场比赛的人拉开门,从这里过去看台,江念看到傅拙凡也走进来,看他的表情,眉眼飞扬,应该有不错的名次。

  傅拙凡也看到她了,他直接朝江念握拳,远远地对着江念说加油。

  江念被他的举动搞得笑了起来,刚刚泛起来的紧张转瞬间消散了大半。

  站上跑道,右侧的看台上,密密麻麻都是人,江念粗粗一眼看过去,看不清楚人脸。这其中,有弗洛伦吗?她和他说过,今天有她的比赛,他会过来看吗?

  昨天她发了许多条微信过去,可是他都没有回复。像是回到了刚开始的样子,她只是一个固执地打扰他的陌生人,他对她就只有冷淡疏离。

  裁判开始吹哨子,示意运动员做准备。

  江念活动了两下,就蹲下身,等待开始的哨声。

  她的八百米向来都是很厉害的,除了前面一个体育生,后面就是她了。风迎面吹来,灌得江念喉咙发疼,她皱着眉,一直往前跑。后面的脚步声阵阵,还有剧烈的喘息声。

  后面的人要追上来了。

  江念咬咬牙,又加快了速度。

  看台上,傅拙凡的声音大得江念在跑道上都听得清晰分明。

  “江念,快快快!加油!”

  最后几十米的距离,江念努力把速度又提上去了几分。后面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下一秒,江念被人狠狠撞在地上。粗砺的橡胶跑道磕得江念的腿和手生疼,她几乎快要疼晕过去。裁判老师和撞她的同学把她扶起来,江念看到自己的膝盖上一片血淋淋。

  撞她的女孩焦急地说对不起,江念被老师掺着,疼得说不出话来。她模糊地看到那个女孩的脸,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名字。

  “我送你去医务室吧。”女孩想掺着江念。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下来的傅拙凡推开了她,“不用,我带她去就好。”

  “我……还好。”江念抓着傅拙凡的手臂,她现在总算能说出一点话来,“没关系。”

  这个女孩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傅拙凡本来想要扶着她走路,可一看到江念流血不止的膝盖,他直接把江念抱了起来。医务室离操场有一段距离,傅拙凡竟硬生生把她抱到医务室,中途也没有放下。

  江念都看到他脸上的汗流下来,额头青筋隐隐,她拍着他的肩:“你扶着我走吧,我还可以走一会。”

  傅拙凡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你别逞强,继续抱着她往前走。

  医务室的医生还认得她,笑着说小姑娘怎么又来了。

  江念坐在椅子上,回答说自己可能这一段时间水逆,特别多灾多难。

  医生给她处理伤口,棉签碰到膝盖时,江念忍不住抖了一下。傅拙凡立刻急得说医生你轻点。

  女医生温温柔柔地笑了,手上的动作不停:“我会轻一点的。”

  江念头有些晕,就算酒精刺激伤口时,也不能让她清醒过来。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医生说她中暑了。

  “在这里休息一会吧。”女医生说,“等好点了再走。”

  她被送到医务室隔间的小床上,又被喂着吃了药,药很苦。但江念现在的味觉迟钝,连苦的味道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对傅拙凡说让他先回去,等结束了再过来。不能让他一直浪费时间陪自己。

  傅拙凡却不太乐意,可女医生却靠在门口,笑眯眯地说:“虽然很想让你陪着,可我这里不允许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呦。”

  傅拙凡涨红了脸:“什、什么谈恋爱,医生你别乱说。”

  他慌忙地去看江念,江念应该是睡着了,躺在床上,呼吸浅浅。他回过头,对医生说:“那我、那我等下再过来。”

  江念醒来时,有那么一两秒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医务室的装饰都是白色,她眯了眯眼,看到床边坐了一个人。穿着白衬衫,袖口翻折起来,手臂屈起的关节很漂亮。

  江念定定地看着他好久,忽然笑起来:“弗洛伦?”她伸手,想要碰碰他,看这个人是不是她幻想出来的幻影。

  南陈垂眼,眼前的女孩脸色不是很好,可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如此张扬地夺人眼球。他把手伸过去,江念用食指,勾住了他的小指。

  “你不生我的气了?”刚醒来,江念的声音有些哑。也许才跑过八百米,她觉得喉咙痛得厉害,一说话嗓子就像被砂石滚过。

  “上次是我胡说八道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即使嗓子疼,江念依然执着地把话说完。

  南陈倒了一杯水给她,水是温的,划过喉咙里,很舒服。南陈等江念喝完水,才说:“我没有生气。”

  “真的?”

  “真的。”

  江念的眼又变得弯弯,变成漂亮的月牙。

  他没有生气,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阴暗,可怕,是永远活在沼泽的生物。所以这样的人,更要不顾一切地把喜欢的东西拽下来,永永远远地陪着他。

  “那你有来看我的比赛吗?”江念问。

  虽然之前和他说还是别来了,可内心还是期盼着他回来。可能每个面对喜欢的人的女孩,做事都是如此矛盾。

  “来了。”还完整地看完了她的整场比赛。

  江念看着腿上绑的纱布,抿嘴:“可惜最后被人撞了,否则我一定是前三名。你应该也看到了吧,我没说谎,跑步我还是很厉害的。”

  南陈沉默着,又给了她一杯水。

  江念见南陈没有说话,晃了晃他的手,有些不确定地问:“那,你觉得怎么样?”她想问的是,你觉得我怎么样。可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觉得怎么样?南陈想起那个叫傅拙凡的人,一路抱着她,从操场到医务室,众目睽睽下,堂而皇之。

  怎么样?他想把那人的手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