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把地上的书都捡起来,抱在怀里,他抱了大部分,江念手中只有一叠数量至多七八本的书。

  江念现在还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把书都给我吧。”

  南陈走到电梯门前,按下按钮,电梯恰好叮的一声,打开了。他走进去,对江念说:“走吧。”

  江念看着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咬咬牙,还是走进去了。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江念低头看书上描边的花纹,假装对这个很感兴趣。

  以前和南陈在一起,就算没有话题她也要制造话题,因为她总想再靠近他一点,再熟悉他一点。

  但是现在,无言的沉默萦绕在两人之间,江念扣紧了书,用力到指尖都隐隐发白。她喜欢的人,她的弗洛伦,怎么会是南陈呢?

  那个阴暗变态,将来逼迫得她跳楼而死的男主。

  江念这样想着,慢腾腾地挪着步子,她现在,是不是离南陈远一点比较好。

  她一直低着头,没注意前方,一头撞上了南陈的后背。

  “对……对不起。”江念退后了好几步,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站定之后她才觉得自己刚刚的动作太夸张,会不会让弗洛伦不开心,这样一想,脑子还没决定接下来的举动,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潜意识里,她还是不希望让南陈不开心。

  “江念。”南陈念着她的名字,少年的声音清冽,像夏日的冰水,冰块与玻璃杯相撞的清脆声响。

  江念很喜欢听南陈念她的名字,每个词的发音都会让她在脑中循环往复很久。南陈叫她的名字。会让她有种她在南陈眼里的错觉。

  南陈蹙眉看着她:“你今天怎么了?”

  江念又低下头,“我可能身体不太舒服。”说完之后,停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今天天太热了,天气一热我就有点难受,到教室就好了。”

  南陈嗯了一声,应该是接受了她的解释,转身又向前走了。江念跟在后面,抱着书,稍微落后了南陈几步。

  少年的背影清瘦挺拔,像棵劲瘦的向上的松,夏日的太阳很大,江念微微眯起眼,她能看清少年的黑发,他脊背的弧度,他脖颈露出的一截白皙肌肤。

  即使知道他是南陈,她还是忍不住喜欢他。

  可是他是南陈。

  这个名字就像一桶凉水,将她的喜欢溺死在心底。就算就算她能不管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义无反顾地继续追他,可是如果让南陈知道,她就是那天在体育器材室,在他背后狠狠打了一棍子的人,是那天冷眼旁观他受人欺辱,看到他最不堪一面的人。

  江念不敢想象南陈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应该会厌恶、怨恨她。

  江念走到教室,南陈已经到了,他把书放到讲台上,看着她。

  “要发吗?”他的眼神平静,也许是在室内,江念觉得他瞳孔的颜色深了点。

  “对。”江念不自觉地躲避南陈的视线,她拿起一叠桌上的书,准备把这些都发下去,南陈却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书,一本一本分发下去。

  江念缩了缩手,南陈帮她发书了,她现在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索性就回到座位上。才一坐下,袁诗诗就把椅子挪过来,对她咬耳朵。

  “江念,班长,你和南陈很熟吗?”

  “也不是很熟。”江念趴在桌上,她脑子很乱,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好。

  袁诗诗拿笔戳了戳腮帮子:“不熟的话南陈怎么会帮你,他真的出了名的高冷。”

  江念盯着黑板上写的这一天的课表,随口回了一句:“大概是看我拿那么多书,动了恻隐之心,发挥一下同学之间的友爱精神吧。”

  袁诗诗十分勉强地接受了这个借口,退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还在念叨,她怎么觉得南陈不像是有同学爱的人。

  今天的课,江念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她把书立起来,将脸藏在书后,偷偷去看坐在她左侧后方的少年。

  那个一直空置的位置终于有了主人,他抬头看着黑板,微微仰起的下颔弧线流丽得似是一笔勾勒而成。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南陈视线一转,看了过来。

  江念忙缩回到书后,手指攥紧了书的边角。

  晚自修的时候,傅拙凡偷偷给江念带了奶茶,他这次很大方,奶茶里加的配料很多,仙草、珍珠,芋圆都有,拿在手里,份量很足。

  江念这一天都显得恹恹,看到奶茶心情才稍微好上一点。她问傅拙凡怎么有钱给自己买奶茶。

  傅拙凡心情很好,哼哼了两句之后说:“我卖了一件装备,拿了这个数。”

  他伸出一只手。

  江念疑惑地猜测:“五十?”

  傅拙凡拍了一下她的桌:“什么五十,是五百!”

  江念不太相信:“就一件你游戏里的装备能卖那么多钱?”

  说到游戏,傅拙凡能说上好几分钟,滔滔不绝。江念咬着吸管,看在傅拙凡给她买奶茶的份上,开始配合地微笑,给他捧场。

  傅拙凡说到一半,看见江念咬着吸管,笑眯眯地看着他。女孩的皮肤白净,弯眼笑起来过于艳丽的眉眼柔和起来,但依旧明艳不可方物。

  傅拙凡不自在地别开眼,嘴上却说:“你干嘛笑得那么敷衍。”

  江念委屈了一脸:“我明明笑得那么真诚。”

  吵闹声中,她似乎觉得有人注视着她,江念回头,看到班级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并没有有谁往她这边看。

  还有南陈,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在写题,额前的头发垂下,江念看不清他的眼。

  她又转回去,可莫名地觉得背后有些冷。

  第二天是周末,又有两天见不到南陈,江念说不清自己到底是觉得庆幸还是遗憾。她照旧在张婶的花店里打工,今天又进了许多花,江念坐在吧前,低头仔细地剪去多余的花枝。

  临近中午,天气很热,这个时候没有多少客人光顾,江念只是看了一眼玻璃门外的日光,就杜绝了想出去的念头。

  虽然里面开了空调,但江念剪完花枝后,仍旧出了一点汗。

  这么热的天,做什么都没精神。江念把花剪完后,一支一支重新包装起来,网上有好几个订单,她需要事先把订好的花准备起来。只是包花的时候,又想起了南陈。

  想起他在弗洛伦蒂娜前转过头来,那张脸却恰好撞在了她心上。

  江念眨了眨眼,忽然地鼻子发酸,无缘无故有泪意涌上来。也许她再也不能喜欢那个清冷似皎皎月光的男孩,一想到这个,江念就觉得像是吃了数十个未成熟的柠檬,又苦又酸。

  门口的风铃响动起来,相互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江念收拾好乱糟糟的心情,扬起笑脸招待进来的客人。

  只是见到客人的一霎那,江念僵住了表情,那一瞬间,她想逃跑。

  “和之前一样。”南陈的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江念略有些发红的眼睛上。

  “好的。”江念转过头,去包扎南陈要的弗洛伦蒂娜。以前南陈来店里,江念没话找话也要和他聊上几句,但是现在,她只有干巴巴的一句好的,多余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江念包扎花束的速度很快,不像以前那样为了和南陈多说几句话而故意拖延时间,花束没两下就包扎好了。米色的包装纸里,弗洛伦蒂娜依旧艳红得娇艳欲滴。

  “你的花。”江念双手将花递给南陈。

  南陈没接过花,他注视着江念眼,忽然问了一句:“有谁欺负你吗?”

  江念愣了愣,而后摇摇头。

  南陈垂眼,似乎在看江念手上的花。他的眼型长得极好,精致得仿若画笔细描,眼皮薄,眼尾内敛,却收不住其中的风华。他伸出手,蒋月季轻轻往江念怀里一推。

  “送给你。”他说,“别伤心了。”

  南陈重新又要了一束弗洛伦蒂娜,江念看他走出店门,风铃轻轻摇晃,声音清凉,少年穿着最简单的白衣黑裤,却依旧好看得令人侧目。

  江念抱着,鲜花色泽浓烈,她的心情随着这盛放的月季,不合时宜地一点一点雀跃起来。

  江念到底对这个世界是本小说没有太大的概念,她来这里将近一个月,接触到的人与事都是那般鲜活,除了最初遇见南陈带来的自己只是一个被逼跳楼的炮灰的恐慌之外,太过正常的生活让江念实在没有”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的感觉。

  江念有了一点暗藏于心的妄想,她想,是不是南陈也有点喜欢自己。

  她犹豫了很久,手上的微信信息改了又改,才用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打开话题。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为什么你每周都来买弗洛伦蒂娜。”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南陈的回复过来,很平常的理由:母亲很喜欢这种花。

  江念拢了拢头发,她对南陈说:你的母亲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觉得,喜欢花的人,肯定对生活抱有极大的热情,是温暖而向上的。

  她很温柔。

  南陈这样回复。就是这四个字一个句话,江念无端地就能感受到,南陈打下这几个字时,一定是微笑的。想到这,江念发了一个猫咪微笑的表情包。

  南陈今天的心情一定很好,江念东拉西扯的闲话,他竟然都有耐心陪她聊下去,刚认识的时候,江念发十条的微信,他也不见得能回一条。这样的南陈,虽然人是过分冷淡了一点,可和书里那个阴郁的、偏执的男主完全联系不起来。

  江念抱着有半人高的青蛙玩偶抱枕,她揪着青蛙的手,一句话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整整编辑了有七八分钟,才发出去短短的一条。

  “如果有人伤害了你,你会怎么对待那个人?”

  发出去后,又觉得问得很傻,像情感节目里惯常会问的问题,江念又紧接着发了两条。

  “应该会很讨厌那个人吧。”

  “你不用回答了,我就突然矫情起来随便问问。”

  江念还在找各种理由,对话框里的字数渐渐增多,她放开了玩偶的手,在不停地打字。

  微信左上角显示南陈正在输入,江念看了一会提示,南陈的回复就突然跳了出来。

  江念手顿住,直到刚刚还存在的妄想仿若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再也溅不起一点火花。她握紧了手机,像是自虐一般把那短短的一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

  南陈说:“我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