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第二天野炊的计划没有达成，江亦言高热复发，整整昏睡了一日，直到黄昏才醒过来。
江亦言醒的第一眼便见着阿薛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望着她，见她睁眼的时候阿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面色一喜，激动道：“亦言，你醒了！”
阿薛脸上还带着忙碌一天的疲惫，看来她一整天都守着自己，江亦言心底泛起一丝感激，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只能说出一句感谢的话，“阿薛，谢谢你。”
阿薛看着她，微微睁大眼，脸色忽然苍白了一分，为什么江亦言这样的笑容、这样的感谢会让她觉得难过？
晃眼又过了三天，江亦言的身体终于好了些，这些日子反反复复的，连带阿薛也没有好好休息过。也就是在这几天时间里，沈鸾衣已经命人将拾归谷第一个小学堂建了起来，就在拾归谷西面的山头，相较于其他地方，只有西面要平稳些，且林木生长也没有其余地方茂密，方便开辟。
小学堂朝南而建，堂前还预留了一大块空地供小孩们玩耍，一条小路自空地而下，直通拾归谷，很是方便。
印象中最后一次野炊还是很早以前江玉君在的时候，曾在春夏交际去过河阳城外春游，那是非常难得且珍贵的半天，因为春游之后的第二天江亦言就被她名义上的爹禁足了。
那时候江亦言还很小，只能默默陪着江玉君在那个地方受苦。
江亦言走出屋外，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暖，又感觉懒洋洋的，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身体还没有缓过来，疲得很。
但是她已经躺了三天了，再躺下去人都要废了。
阿薛提着一个篮子从屋子后面走出来，她走到江亦言前面，打了一个手势。
是在问她走不走，江亦言看着她笑了一下，点头道：“走吧。”
阿薛轻轻抿着唇，跟在江亦言后面，两人慢悠悠地朝小学堂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江亦言忽然开了话匣子，对阿薛问这问那的，也不知是不是闷得久了，但路只有那么长，待两人走到西山头只花了一刻钟，沈鸾衣早就带着一群小屁孩儿等在山上，看见两人走上来忍不住打趣道：“亦言，你再不来太阳就要下山了。”
此时正值申时，天色尚早，大概□□个孩子畏畏缩缩躲在沈鸾衣身后，学堂右前方刘姑在摆弄着什么，江亦言站定，轻轻喘了一口气，走这么久她还是有点累的，而且还和阿薛说了那么多的话，江亦言笑道：“鸾衣，你说的太夸张了。”她不过就是慢了些。
沈鸾衣上前攀住江亦言的肩膀，道：“哪有夸张，你再不来我都要派人去找你了。”她身后的那些小孩滴溜溜转着漆黑无暇的眼睛，目光纷纷落在江亦言身上，却又带着一丝怯弱，这些孩子大多才四五岁，大的一点七八岁，应都是喜欢打闹的年纪，然他们互相看了看，仍挤作一团，安静地站着。
阿薛从江亦言身后走上来，看见两人友好的模样，垂下眼，朝刘姑走去。
沈鸾衣的目光随着阿薛移动，江亦言疑惑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鸾衣，你看什么呢？”
阿薛身形高挑，走路时背脊挺直，看起来很有力量。沈鸾衣没答她，只收回目光，拍了拍江亦言的肩膀，道：“过来吧。”
两人走到一群小孩面前，沈鸾衣朝里面个子最高的一个男孩招了招手，那男孩走上前，朝沈鸾衣拜了一礼，沈鸾衣满意地拍了拍男孩的脑袋，她看向一旁的江亦言，道：“这些就是祁族现在最小的一群孩子了，这是沈年，八岁，是这些孩子里面最大的了。”
江亦言疑惑地看了沈鸾衣一眼，这才细细打量这些孩子，沈年虽然才八岁，但已然是一副小大人模样，他朝江亦言拱手行礼，道：“沈年拜见神使。”
紧接着沈年身后那些小一些的孩子也跟着拱手道：“拜见神使。”
江亦言微微瞪大眼，这些孩子太小，除了沈年做出来的动作都十分不标准，但他们还是朝江亦言拜了下去，他们稚嫩的嗓音在此间回荡，江亦言看着他们澄澈无暇的眼睛，那些带着怯弱的目光中都有一分感激。
感激什么呢？她自问没有做什么。
江亦言轻轻抿着唇角，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唇角微弯，眼神温柔，“都起来吧。”
几个小孩都直起身，又挤作一团，目光移向沈鸾衣，沈鸾衣大方地挥了挥手，笑道：“玩去吧。”
小孩子们一哄而散，到底是小孩子，按捺不住玩闹的性子，纷纷朝阿薛和刘姑那边跑过去，嬉嬉笑笑的，很是活泼。学堂周围的树木都被砍了去，留下的木桩做成了矮凳，又搬了两张石桌上来，摆在学堂右前方，阿薛和刘姑站在两张石桌前面，将带来的食材摆放出来，这都是待会儿要用到的。
刘姑一边弄一边和阿薛说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族长不多派一个人帮你，照顾神使很辛苦吧？”
阿薛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朝江亦言的方向看了一眼，哑声道：“辛苦算不上，就是偶尔会觉得，”她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她比我更辛苦……”
虽说学会了手语，但和别人在一起时还是会用嗓子，就是声音比较低，不容易听清，就像现在，刘姑根本没有听清楚她后面一句说的是什么，不过她觉得阿薛一个人肯定很累，毕竟照顾人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她笑了一下，以一种长辈的口吻说道：“不过你也不要嫌累，神使可是我们祁族的大恩人。”
“嗯。”阿薛低低应了一声，她又朝江亦言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小女孩站在江亦言面前，一大一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沈鸾衣在一边笑得很开心，看起来十分轻松。
其余人都走了，只有这个大概三岁的小女孩还站在原地，粉雕玉琢，双手抱在胸前，大大的眼睛望着江亦言看，非常可爱，眼里满是好奇。
江亦言感觉自己快成了展览品，被这些小孩子围观，那些走远了的也时不时回头望她一眼，她不知道这些小孩为什么这样，但她是喜欢小孩子的，因为他们很单纯，孩童的笑容会让人心情变好，哪怕遭遇了再不幸的事，在他们的笑容下那些负面情绪都会消融。
江亦言蹲下身，朝小女孩伸出来，轻声哄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双手绞成一团，没敢去搭江亦言的手，而且还往后退了一小步，糯糯地说道：“我叫阿琦……”
江亦言咳了一声，收回手，脸上有些尴尬，沈鸾衣站在一边突然笑了出来，江亦言抬头瞪了沈鸾衣一眼，对方却笑得更欢了，她还是第一次见江亦言努力装乖巧的样子，然后还被拒绝了。
“你是神仙吗？”阿琦看着江亦言，突然小声问道。
江亦言愣了一下，她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阿琦的眼睛认真回道：“姐姐不是神仙，只是一个普通人。”
阿琦突然笑起来，声音糯软，“可是你救了爹娘，就是神仙。”她上前一步扑到江亦言身上，两只短手努力抓着江亦言的衣服，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神仙姐姐！”
算了，不过是小孩子，江亦言看着阿琦漆黑的眼睛，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江亦言一把将小阿琦抱起，不得不说，还有点重，阿琦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一点也不腥，很是好闻，江亦言摸了摸阿琦的小脸，笑道：“叫姐姐就好。”
阿琦两只短手圈住江亦言的脖子，重重地“嗯”了一声，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咯咯咯的，很是可爱。
沈鸾衣不知什么时候止住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些孩子之所以对江亦言想亲近又不敢亲近，是因为江亦言如今在祁族内的声誉很高，大多数人都对江亦言怀有恭敬之心，在自家小孩面前也不免多番叮嘱一定不要冲撞了神使，但江亦言也就是个长相清秀、气质温和的女子罢了，这些孩子见了自然会产生亲近之心，但碍于父母的叮嘱，大多都抑制住了，除了小阿琦。
“神仙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小阿琦一边说着一边在江亦言脸上吧唧了一口。
江亦言也笑起来，右脸的酒窝深深，眉目温柔，“谢谢阿琦夸奖，阿琦也很可爱。”
小阿琦重重“嗯”了一声，“娘亲说阿琦是最可爱的孩子！”语气满是自豪和满足。
江亦言笑着捏了捏小阿琦的脸，“阿琦娘亲说的对，阿琦最可爱了。”
“咯咯咯咯……”
沈鸾衣见阿琦笑得开心，也就没打扰两人，此时树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孩子都朝树林看去，只见几个人从树林里走出来，离暮走在最前面，身后还跟了三四个男人，那几人手上还提着一些东西，不知道是些什么。
众人都看了过去，沈鸾衣侧头对江亦言笑道：“小暮他们回来了。”
阿薛和刘姑也正好将野炊需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阿薛朝江亦言的方向走去，阿琦见她走过来，欢快地挥了挥手，“阿薛姐姐！”
阿薛目光清淡，她看了一眼江亦言，然后对阿琦伸出手，低声道：“阿琦，来。”
“哦，”阿琦耷下脸，放开江亦言，转身扑到了阿薛怀里，阿薛稳稳地接住她，对江亦言说道：“你先去坐会儿，阿琦我会照顾的。”这时候阿薛才柔下脸，转头对阿琦说道：“你的神仙姐姐身体不舒服，阿琦就不要闹她了好吗？”
小阿琦看了一眼江亦言，嘟起嘴，被阿薛抱着显然有些不开心。
江亦言见状，又摸了摸她的小脸，道：“姐姐下次陪阿琦玩好不好？”
小阿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重重地点头，“嗯！”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是善解人意的，神仙姐姐不舒服，阿琦可以自己玩，“阿薛姐姐，你放我下来吧，我去找年哥哥。”
“好，”阿薛笑着将她放在地上，小阿琦迈开步子便朝几个小孩玩的地方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叫着：“年哥哥，阿琦也要玩。”
那几个稍长的孩子都笑了起来，看得出来他们很是喜欢小阿琦，对她也很照顾，沈年直接将她抱在几人中间，一起玩了起来。说是玩，其实也就是之前建学堂时剩了些木头，沈鸾衣便直接让人弄了几个木马出来，几个小孩玩得不亦乐乎，看来很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