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一群人玩得很满足，尤其是那几个孩子对江亦言的手艺十分满意，还有沈鸾衣，她也没想到江亦言厨艺绝佳，离暮也难得地称赞了几句，江亦言表示很满足。
待得天色将晚，沈鸾衣一挥手便让各人各回各家，一群小屁孩三两下便散了，玩了半天也都累了，小阿琦早就困得睡着了，被沈鸾衣抱着睡得可香。
江亦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沈鸾衣说道：“鸾衣，我也先走了。”
沈鸾衣抱着小阿琦点了点头，“回去吧，辛苦了。”
江亦言笑了一下，转身朝山下走去，阿薛也跟了上去。
离暮走到沈鸾衣身边，看着两人走远，沈鸾衣偏头看向她，调侃着说道：“小暮，等哪天我也做顿饭给你吃好不好？”
离暮看了她一眼，把小阿琦接过来，语气略淡，直截了当地拒绝道：“不要。”说完抱着人也朝山下走去，在沈鸾衣看不见的地方一双眸子满是温柔的笑，很是好看，整个人也从黑色的冷色调变得多了些温度。
沈鸾衣“哎”了一声，三两步追了上去，“不行，下次我一定要试一下，不管好不好吃，你一定要给我吃光！”
“我觉得不会好吃。”十分认真的语气。
“离暮，今晚打地铺！”咬牙切齿。
“好，你和我一起打地铺。”
一路上，阿薛都跟在江亦言后面，江亦言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一身干净清爽的白衣经过一下午已经沾上了不少灰尘。
今天江亦言一直忙着，没怎么和阿薛说话，只有阿薛问她的时候江亦言才会回两句，不只是今天，这几天只要江亦言是醒着的，对阿薛的态度比刚开始都要冷淡许多，阿薛一开始以为是她精神不济的原因，但今天一下午江亦言的态度都很奇怪，明明一起出门时还对她絮絮叨叨的，但一到山上，江亦言会和刘姑、族长、护法说些琐事，也会笑，对她却没有那么多话了。
阿薛觉得江亦言心里一定是对她有什么想法，这个想法使她对自己态度冷淡。
回到院子，江亦言停在院中，回头对阿薛说道：“阿薛，早点休息吧，你今天也累了，今晚我自己收拾下就可以，我会早点睡的。”
这样子，是今晚不想让她伺候了，阿薛盯着江亦言的表情，很坦荡，没有什么异样，只有眼底深处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抵触，对她的抵触，阿薛掩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收紧，不知道为什么阿薛觉得江亦言的表情似曾相识，好像很早之前江亦言就对她露出过这样不干不脆的表情。
也许江亦言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实际上阿薛很容易就看见了江亦言眼底的动摇。
阿薛抬起手，对江亦言比划了一阵，是在说：你心情不好。
江亦言非常快地笑了一下，“怎么会，今天下午很开心。”
阿薛一手平伸，横于腰部上下晃了两下：我是说现在。
江亦言愣了一下，只见阿薛继续指了一下她，又做了几个动作：你今天和我说话很少。
“只是……”江亦言看着阿薛的脸，这张脸很普通，就是太过于普通了，以至于她很容易就被那双好看的眼睛吸引了去，江亦言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垮了下来，“只是有些累。”
阿薛顿了一下，她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转了几下，接着双手伸直、掌心向下，然后翻转为掌心向上：为什么？
江亦言一边盯着阿薛的动作一边感叹阿薛的学习能力真的很强，她抬起头，心头如有擂鼓，很久都没说出话来，江亦言盯着阿薛的脸，好像是想要从上面找出什么痕迹来，她见过有人这样的表情，冷冷的、淡淡的，皱着眉头，问她为什么，江亦言的眼眶突然红了，她吸了吸鼻子，抬头望了一眼将暗的天空，好一会儿才重新看着阿薛。
“阿薛，你知道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江亦言轻轻皱起眉，嘴唇微张，她已经很久没有说那个称呼了，以至于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思念犹如泉涌，那道堵着泉眼的阀不知道什么就会松开来，江亦言抬了抬手，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清秀的脸微微涨红，“我的一个故人。”
阿薛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江亦言，她看见了江亦言的窘迫，看见了她憋回去的泪，也看见了她眼底的脆弱，但她还是想说，她还是先把右手中指贴于嘴唇上，然后改用拇、食指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这个动作在手语中是姐姐的意思，但是江亦言没有姐姐，只有一个师姐。
江亦言瞬间瞪大眼，阿薛怎么会知道她有一个师姐？她看着阿薛的眼里满是震惊，还带着一种惧怕，一时波涛汹涌，江亦言觉得自己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脑袋里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以至于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阿薛却没有停下，她继续指了一下江亦言，然后双手合十枕于脑下，又用手指在嘴边画了几圈，接着又做了一遍姐姐的动作：你睡觉的时候在叫师姐。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阿薛右手五指伸开、微曲，微微抖动几下：很多次。
江亦言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看着阿薛，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蹭了蹭衣角，故作自然地笑道：“呵呵，原来是在梦里啊。”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眸子里还残余着波涛过后的余浪，继而重新恢复平静，江亦言真的很擅长掩饰和调整自己的情绪，再抬眼时阿薛从她眼里已经看不到一丝脆弱，只有微红的眼眶。
“阿薛，”江亦言又笑起来，“你的确很像我师姐，不是说容貌，而是在一些习惯和性格上，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我师姐。”
阿薛指了一下江亦言，又用食指在太阳穴画了两圈，最后指了一下天空：你很想她。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的对话已经转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江亦言是这样的感觉，为什么她会和阿薛说起陆雪琪？而且这么自然？但对于阿薛的话江亦言却没法反驳，因为她真的很想很想陆雪琪，想看看陆雪琪现在的样子，想知道她在做什么，也想知道……陆雪琪有没有想她？
这几年，陆雪琪在小竹峰有没有一天想起过她？
阿薛可不管江亦言现在心里有多难过或有多纠结，她接着做了一连串动作，是在问：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去找陆雪琪？江亦言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可以。”她最后看了一眼阿薛，转身欲朝屋子走去，“我不能去见她，她肯定也不想见我。”
阿薛在她转身的一瞬拉住她，抿唇比划道：你不去见她，怎么知道她不想见你？
江亦言不再看阿薛，只推开她的手，语气彻底淡了下去，“阿薛，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了。”说完她便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走进去，然后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阿薛站在院子里，她看着江亦言落荒而逃，也许自己问了一个江亦言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也是江亦言不敢面对的问题，所以她才会这么慌张。阿薛又站了一会儿，才抬起脚步朝后院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和阿薛谈起了陆雪琪的原因，江亦言很晚才睡着，而且还做了一个梦。
江亦言梦见自己偷偷回了小竹峰，她去了望月台，看见了月光下那一袭白衣，看见那个绝美的女子在空中舞剑，看见天琊的流光像绽开的星辰之光，绚烂又夺目，她看呆了，以至于陆雪琪很快就发现了她。
天琊一瞬间便朝她指了过来，堪堪停在她胸前三分处。
陆雪琪冷淡的眸子看着她，神色异常冷峻，江亦言张了张嘴，一句师姐就要喊出来，结果陆雪琪却皱眉说道：“你既然已经叛出青云门，就不该回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师姐，我……”江亦言憋红了脸，天琊凌冽的剑气扑在脸上，连带心上也划出几道伤口，“我……”她睁着眼看着陆雪琪，有一万句思念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江亦言从陆雪琪眼里看见了决裂，她轻轻皱眉，问了一句话：“师姐，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张师弟，你还会对他拔剑相向吗？”
“你与他不同……”
砰！
话音刚落，梦境陡然破碎，周围突然变成一片黑暗，陆雪琪的话还回荡在耳边，“你与他不同，他早晚会回来的……”
江亦言蹲在黑暗中，抱紧自己，泪流满面，嘴里不停念着，“师姐，师姐，我不回去了，我不回去了……”
到了半夜，阿薛起夜的时候，顺道去前屋看看江亦言睡得好不好，刚打开门就听见了一阵十分不安的呢喃声，好像有人做了噩梦，阿薛目光一凝，以极快的速度跑到了床边，只见江亦言把自己缩成一团，抱着被子，眼角满是泪，不停地喊着：“师姐，师姐……”
阿薛心头一痛，她今天不该刺激江亦言的，阿薛爬上床，轻轻将被子从江亦言手中夺过来，然而江亦言抱得太紧，根本拉不动。
这时候江亦言念的东西变了，“师姐，不要不理我……”
“不要忘了我……”
阿薛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伸手温柔地揩去江亦言眼角的泪，然后小心地把江亦言上半身抱在怀里，江亦言的身体很冰，还在不停地发抖，就算是梦里她也在害怕，害怕陆雪琪有一天真的会忘记她，阿薛眼角也落下一滴泪，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她紧紧揽着江亦言，心口没来由的也跟着痛了起来，她想安慰江亦言，却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江亦言还在梦里难过，阿薛直觉认为自己不能叫醒她，以前江亦言在梦里只是叫两句师姐，却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江亦言一定不想让自己看见她这个样子。
阿薛能做的，只有紧紧抱着她，试图给她一点温暖，试图让她安静下来。
但江亦言还是折腾了一夜，阿薛就这样靠窗抱了她一夜，最后自己的身子都冷得像块冰，但她却没有放手，她只是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江亦言难过的时候她也跟着痛，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明明她只是个负责照顾江亦言的下人。
明明两个人相处没多久，为什么自己也会跟着她伤心难过？
她到底少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