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澜从警员那里听说,那个救她的老巡警最终出了车祸入了院,最终变成了一个植物人,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而她中途遇到的女人许智慧也还是出了事,许智慧没能躲过一劫,被发现时已经惨死在了那汽油桶的附近。

  她作为整个事件里唯一的一位尚且清醒的幸存者,当然接受了警方和法院的传唤。

  不过却是以完全匿名的形式出现的。

  “为什么啊!!!”

  当吴澜诉说了整个事件的经过,从警察局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时,一位身穿军绿色外套,胡子拉碴形容消瘦的男警官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他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嘴里咆哮道,“呀!你为什么要抛下她一个人离开,啊?!!”

  “镇赫哥!镇赫哥你冷静一点!!你就算这样嫂子也回不来了!”

  走廊的另一头又跑过来一个年轻的男警员,他先是朝着吴澜歉意的笑笑,随后便拉扯住那名为镇赫的男警官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她。

  “……警官,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当时事发突然,两个人的目标太大,我把您妻子藏在汽油桶里真的只是为了保护她,之后我一个人去引开那凶手,并没有想到——”

  并没有想到许智慧就算暴露了位置也还是待在了汽油桶里。

  这是她的错,她就不该把那只电话还给许智慧。

  吴澜从他们二人的对话当中就猜出来了这男警官的身份,她也没有反抗,只是尽可能平静的和他解释当时发生的事情经过。

  “你这家伙……你要保护一个人!就应该保护到底啊!!”

  武镇赫红着一双眼睛,咬着牙恨声吼道,却不知这句话到底是对他自己说的,还是对眼前这个头绑医用纱布的女人说的。

  武镇赫的话令吴澜愣了一会儿,她的脑海里突兀的浮现出一个女人模糊的面容,那个女人的脸正在不断的扭曲着,最后一句破了音的话出现在了耳边。

  ‘你会保护他的!’

  ‘你会照顾他的!!’

  “……我很抱歉,警官。”

  吴澜合了合眼睛,让那些不知名的声音淡了下去,接着她沉默片刻,任由对方发泄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歉。

  “喂,那个人——那个畜生长什么样子,你总该清楚吧?!”

  武镇赫的手正在不停地颤抖着,妻子死去时的惨状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他不顾身边大值的阻拦,一门心思的想从这幸存者那里挖出什么有意义的线索。

  “抱歉,我并没有看清楚,当时我的头被撞了一下,眼睛看——”

  吴澜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脖子一紧,眼前武镇赫的那张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涨红不已,他暴怒着将她拉近了一些,唾沫星子喷了她满脸。

  “呀!!你听听!!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啊?!为什么他放过了你?为什么——!!”

  武镇赫的话被办公室里听到动静的其他警员给打断,其中一个组长模样的警官双手叉腰走了出来,正皱着眉呵斥着显然已经失去了武镇赫。

  “呀武镇赫你疯了吗?你现在是对证人施暴吗?!快把他给我拉开!”

  “镇赫哥你先放开,我们冷静一下再说!”

  “是啊哥,你先松开,姜小姐,您没事儿吧?”

  “快把人家放开,武镇赫你是不是疯了?!”

  “呀大值啊你放开我!呀你别走!呀!!”

  一众重案组的警员围了上来,场面登时乱成了一锅粥,吴澜最后被一位面带歉意的女警员揽住带走,可身后那绝望的嘶吼声仍在继续,她回头望了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崩溃不已,正全力挣扎着想往她这个方向走的武镇赫。

  “······”

  吴澜回过头,她现在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如果当时她带着许智慧一起走,如果她阻止那老巡警不要追过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可惜这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她在女警员不断地安慰以及道歉中出了警局。

  与警局那烘热的温度不同,外界的温度低的可怕,一直辗转于医院和警局的吴澜自然没有闲工夫去换上一套衣服,所以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脏污的驼色大衣,吴澜站在警局门口,望着那这几乎被冰雪覆盖的世界,心里莫名的有些怅然。她疲惫的用手挡了一下额头,直觉自己似乎遇上了一个很大的麻烦,她在诉说整个事件的经过时,可没有透露出一点那凶手可能认识她的讯息。她心想那凶手已经看到了她的脸,从他的语气看来,他貌似和原主的关系非常不错,总之他可能不会放过她,那么她现在该怎么做,出国吗?

  思索无果的吴澜最终还是下了楼梯,她准备打个车回家,先退租之后再提其他。

  等她彻底走出警局,来到路边准备打车的时候,一辆等待已久的黑色轿车却由远至近,停在了她的身前。

  “······”

  吴澜皱起眉,她看着那从主驾驶室里走出来的身穿保安制服的男人,从脑子里搜索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关于这人的记忆。

  “姜秀小姐,”那人面无表情的走到她的跟前,并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公事公办的样子像个机器人,“请您上车。”

  ——这在警局门口就敢这样,这势力到底是有多大?

  吴澜考虑了两秒,权衡了一下利弊,听话的上了车。

  可等她关上车门后才发现,后座上还坐着一个身穿做工精良的西装的男人,他的额发向后梳理,露出一片干净的额头,侧脸的线条看起来非常不错,想来面容也是相当俊秀的,他颀长的手指正抵在浅色的唇边,左手拇指摩擦着指侧,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东西。

  吴澜嗅到了一股浅淡的冷香。

  这香水的味道她有点熟悉,有点像极点冰川上最后的一块无暇寒冰。

  “······!”

  当男人朝她看过来的一瞬,她立刻回忆起那晚杀人凶手身上的味道和这人身上的香水味一模一样,吴澜的身体一木,一种莫名的恐慌自脚底板爬到了头顶,她猛地回过头不去看男人的脸,手则下意识的搭在了车门把手上。

  ‘咔哒’

  这是车门被锁死的声音。

  “姜小姐,”男人开了口,声线一如那晚那般性感,可他的语气里却多了点什么东西,男人笑着注视着她,可他的眼神却让她浑身发毛,“你还好吗?”

  ——我好不好你难道没个数吗?

  吴澜的后背霎时便冒出了不少冷汗,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她真的打心底里有点害怕这个人,她甚至不太敢直视他的脸。她忍不住心想,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到底是怎么认识这种变态杀人狂的?

  原主还真是位勇士啊!

  吴澜没说话,她拿不准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些什么,他是单纯的想和原主来叙旧?这也太搞笑了,十岁的孩子之间能有什么好说的?这都快二十年没有见过面了,期间也没见这人来找过原主,现在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我什么都没和警察说。”

  吴澜还不想死,重活一世,她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觉得这人来找她,是不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特意过来确定一下?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

  可关键在于她那晚确实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就算是现在,她也只是看到了他的侧脸而已。

  “啊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人像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笑了起来,似乎非常了解她的秉性,“我知道你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不,你不知道,我想下车!!

  男人的话让吴澜更加确定他是认识这具身体的主人的,他的语气很熟稔,可她的手心却因为紧张而冒出了不少冷汗,她决计不可能跟对方透露一星半点自己不是原主的讯息,要不然她的下场可能比被锤死还要惨。

  “姜小姐,你好像很紧张?为什么不看着我的脸呢,”男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有点伤心,“这可非常不礼貌呢。”

  “···我那晚没看清你的脸,现在也不会看。”

  吴澜深呼一口气,她感觉对方应该是调查过她了,那么对她的失忆应该也会了解,这种时候还是别充英雄了,该怂就得怂,“我会立刻离开成云市,这辈子绝对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起这——!”

  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肩头。

  “···你在说什么呢,秀雅啊,”男人原本轻松的声调被压低了些,即使她没去看他的脸,也能感受到那灼热的似乎能刺穿皮肤的目光,他稍微靠近了她一些,“你.在.说.什.么,嗯?”

  秀雅?

  原主叫做秀雅吗?

  难不成他们两个人是青梅竹马?

  吴澜的脑子顿时就大了,但男人的话完全没让她回忆起任何的东西,可她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那句话说错了,于是她闭上嘴巴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秀雅啊,你在发抖呢。”

  男人的目光顺着她的侧脸,挪到了她不断摩擦着指侧的左手上,他扣在她肩头的手不断下挪,最后轻缓的握住了她的左手,他拉过她的左手,将她的手心展开朝上。

  “你是在怕我吗。”

  他温暖干燥的手指顺着她的指缝扣了下去,与她冰冷潮湿的手十指相握。

  陈述语句。

  这绝对是道送命题。

  “···我说我不怕,你会信吗?”

  吴澜僵着左手,最终还是侧头看向了男人反问道,他的长相如同她所想的一样俊朗,鼻梁高挺,眉眼之间尽是柔和,气质也颇为内敛温柔,他看着她的时候,面部的表情透露出一种别样的深情。

  这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但这也扛不住他是个杀人凶手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愣了半秒,最后放声大笑起来,这个放肆的笑容完全破坏了他面部的柔和感,就如同一张裂开的面具,一股孩童般的执拗和属于成.人的疯狂萦绕在了他的眉宇间。

  “秀雅,秀雅,秀雅啊,”他空着的左手半掩住嘴唇,手肘撑在紧闭的车窗玻璃上,似乎非常开心,他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如此念叨着吴澜的名字,“我为什么不信?我当然相信你了,秀雅。”

  “因为你会永远保护我,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