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没想到孤家寡人的大妖研究的阵法里头居然是个陌生的男子。而且已经不是陌生的地步了，那个男子居然直呼大妖的名讳。
要知道在踏浪林的小妖们都只尊称大妖为逐炎大妖，至于大妖的名讳渺渺只有亲近的姐妹以及几个长老才能称呼。
霜降伺候了渺渺好些年了，从未见过大妖与陌生男子来往。
日头有点过盛，霜降顿时觉得眼前生昏。
她听到逐炎大妖恍然道：“能听到啊？”
霜降弱声弱气回道：“能……”
“奇怪了。”渺渺放开霜降的手，又捞起那本秘法仔细看了几眼，这阵法看起来就是个传音阵，况且这边能听到没道理那头只有那小子能听。
难道阵法里另有玄机？渺渺顿时有了兴趣。
霜降进退两难，一下子知道个大秘密的感觉实在不太好。清心寡欲几千年的大妖居然有密友，还是通过阵法相接来……霜降摇了摇头，将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甩掉，可越想越觉得不好。
大妖这几日对阵法上心想修炼了莫非就是这个男子……？
这是天灵境哪族的妖？居然避过了这么多长老的耳目跟逐炎大妖勾搭上了。
霜降迷迷糊糊往外走。
待霜降走后，渺渺不解地再问了两句：“你真的确定只有你能听到？”
林衍方才能听见渺渺跟其他人交谈，心有疑惑这琉璃灯里还住着几个器灵？“方才你指引我与人交手，声音清晰明确。与我交手的都是外门弟子，耳目较之凡人要灵敏一些，那点声音他们应该能听到，却无人面露疑惑。”
渺渺蹙眉道：“所以你断定他们听不到。”
林衍平静道：“对。”
渺渺的手搭在阵法上，鲜艳的兽血渐渐干涸，她不耐烦地又倒了一瓶上去，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所说的灯器大致的模样吗？”
林衍将腰间的琉璃灯拿起，“琉璃所炼，灯器小巧若掌心大小。”
渺渺闻言一顿，掌心琉璃灯？要知道炼器特别是炼制小巧的灵器所需要的工序远比普通灵器要多，判断灵器的品阶大部分都是由灵器大小入手，越小则越精湛。
如果这个天缘阵的对面是件小巧的琉璃灯，那琉璃灯里巧妙的阵法要远比她所见到的天缘阵更加高深。灵器认主，怪不得只有那小子能听到。
林衍等了一会才问：“怎么了？”
渺渺目光认真，不想过多解释，于是道：“你就当我是那琉璃灯的器灵吧，近几日我可能还有事会找你，别的不管，你需要随叫随到。”
天色大暗，林衍没有回去自己的居所，在归元剑派外门的一处凉亭坐下，闻言平静道：“这有点难，天色见晚而我修为不高，不比高阶修士，我可能需要休息。”
渺渺一愣，“天色已晚”她抬头看这边烈日当空，日影偏小刚过正午。她心下一想，天灵境独立于凡间各地，在时辰方面确实与凡间有异，是她疏忽了。
林衍听到她惊讶的语气微微一怔，后道：“确实是晚上，这会应当刚过戌时……怎么你那边不是？”
天灵境太过于特殊了，渺渺不想暴露过多，反驳道：“琉璃灯里的世界有异……我不知道外面的时辰如何。”
林衍闻言心中一软，被拘于一隅之地与世隔绝，这器灵的生活多半也是枯燥乏味，林衍问道：“刚刚听到其他的声音，这琉璃灯里的世界莫非有其他器灵？”
渺渺听到这话顿时紧张起来，刚刚让霜降过来的时候可没想着要隐瞒这么多事。先不说这天缘秘法的怪异之处，而几次相处下来对面那小子也不见得真是个一穷二白的炼气修士。
更何况要是让族内长老知道她有空跟这小子说话，没空去踏浪林教妖崽子上课，那她可要愁大发了。
渺渺解释道：“琉璃灯里生万灵，偶尔也有几个生出灵智的生灵过来。”
过了半会，林衍轻声道：“只有几个生灵……你平日会无聊吗？”
渺渺待在天灵境好几千年，除了族外历练时曾到人间走过几回，其实是个深居天灵境的大妖。被人问一句你平日无聊吗，若是放在平时渺渺定然大大方方回应道确实无聊。
可前几日刚好被好友珑兰炫耀了一番人间奇遇，这会被陌生男子一问，脑中莫名浮现了珑兰所言的吃喝玩乐风月事。
顿时就变得局促起来，这个男人问起这种事，莫非是另有所图？
渺渺的迟疑在林衍的意料之中，被困于一隅之地哪有人间自由，如此一来，此话实有不妥。
林衍心怀歉意：“若你平日无聊，可来找我。”
渺渺：“？”
大概是真的尴尬，渺渺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难题，怎么回应都觉得不对。这小子也就是个炼气期的修士，算起来就是自己的一个晚辈，还如此大言不惭地要陪自己解闷，居心窥测又莫名令人心动起来。
渺渺对着天缘阵迟疑甚久，最后等到那兽血即将干涸之际，才慢慢开口：“废灵根也不是全无恢复的可能性，既然灵根全废就将此灵根完全舍弃，重新生长。”
月色正好，林衍手持琉璃灯目光怔然，他听到了什么？灵根再生？原来自己已然废去的灵根还有重来的希望，他垂眸看着泛着微微荧光的琉璃灯，宛若手中是世间难寻的珍宝，令他欣然难抑，“……你说的是真的？”
对面传来的声音比之前要更低一些，像是压抑着情绪难以启齿一样，渺渺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随意了，以至于这小子还不信任她，“帮你并非难事，只是我需要你随叫随到随我测试琉璃灯，进入筑基期后你变可脱离凡胎，少睡几日完全没事。以你现在的体质，恐怕我这灯还没研究好，你就熬不住了。”
林衍目光微怔听着琉璃灯中穿来口是心非的话：“帮你是举手之劳，我怕你小子没命活到那时候。”
林衍完全不在意自己于琉璃灯中器灵有多少价值，于他而言能听到灵根重生的希望是他流落到归元剑派听到的最令他激动难耐的消息。
他骨龄十七，又是废灵根，即便是天下闻名的剑门归元剑派的外门弟子，他穷极此生也只能顶着炼气修士的皮囊阳寿耗尽而寿终正寝，绝无可能如他父母期愿那边以剑为道，重临剑道巅峰。
可如今他听到了全然不同的消息，不是那已经听遍的无能之举，不是长者苦心劝解的放弃，而是他可以重来。
而这一切缘由，只因他受人迫害堕落天坑，捡到一盏琉璃灯……
林衍微微沉声，“好。”
渺渺心总算安了，她不喜欢平白无故让人帮忙，况且还是个修行刚刚开始的修士，这种东西还是两人平等交易为妙，免得徒生因果惹得满身尘债。
渺渺既然决定帮这小子重生灵根，总要先废掉旧灵根，这就有点难弄，这琉璃灯就是个传音阵，两人交流是没问题，可是要帮他废掉灵根需要准备的天材地宝单靠这个废材修士自己决计无可能完成。
要将废灵根从人体内剥除，跟剔除灵脉似的，痛苦不说光是剥离灵根再生灵根所需要的洗髓丹炼制就极其麻烦。
渺渺直言道：“小子，我虽答应帮你重生灵根，但其间所需要的洗髓丹是八品灵丹，这个以你现在的资历跟地位是很难弄到。哪怕你们凡间的名门异派未必能搞得到这玩意。”
林衍闻言眸光一暗，原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只要拥有洗髓丹，我就能重生灵根吗？”
渺渺托着腮悠然道：“这是最简单的办法，直接一个洗髓丹就能搞定的事。困难点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很难，也未必能成功。”
林衍平静道：“我不怕困难。”
渺渺闻言挑眉道：“这可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会让你死去活来上百遍，阎王殿的厉鬼也未能承受此等痛苦，你切莫要自诩坚强。”
林衍断然道：“我并非自诩，能让我灵根再生，我连死都不怕。”
年轻人尽说大话！
渺渺敲桌面的手一顿，“修炼没你想的那么好，付诸一切努力等你走到巅峰之际，你会发现徒劳此生也得不来别的乐趣。”
“小子，高处不胜寒。当个普通凡人，百年老去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