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终于出了成绩，苏皓白心里稍微放轻松，晚自习下课把钥匙交给了还在看书的学生。
回家冲完凉出来，正瞧见刚换上毛拖鞋的苏晟，“爸爸，您回来了，要不要我给您”
“不用，你早点去休息吧”
被打断话，楞怔了半秒，道，“那我回房间抄错题了”
桌上护眼灯开着，抄了几十分钟，右手松了笔，出神的摩挲着中指上的薄茧，转而垂下脑袋，两只手深入黑发中，胸腔里蔓延着无边的苦涩，
他终于明白，父亲对他所有的好所有的爱，都是基于他的优秀，而不是来自于天然的血缘。
如果哪天做错了什么，现在的一切便会回到原点，会被收回全部，等待的将是痛到无法承受的责难。
也不会在意他的关心，父亲要的，不过是好的成绩。
可惜啊，连自怜的资格都没有。
抬起头来重新握住笔，检查有没遗漏的，默默记着错了的知识点，直到闹钟响起，才关了灯去睡觉。
夜渐深，苏晟伏在桌前打着考试分析资料，输入最后一个字，右下方已过了零点，关电脑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和脖子躺下。
生物钟被打乱，久久难以入眠，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在脑海中晃悠。
一班的英语课代表最近退步比较大，貌似还哭了，二班也有几个上课爱走神，还有孩子，似乎这几天也有些不对劲。深夜的思绪总是分外清晰明朗，苏晟闭目想着，没有一丝困意，许久半盖着被子起来从床头柜里拿出安眠药，捏成两半，思索了会，不想养成这种依赖药物的习惯，放了回去。
掀开被单下床，拿着空杯子到客厅时，看到桌上快要凋谢的白玉兰花，有一霎时的怅然若失。
时至妻子去世，已有十年之久。
走到接水的地方，按了开关，余光瞟到了一旁储物柜上的一个小本子。
喝了几口水放下杯子，打开来，是孩子的笔记，有涂涂改改的痕迹。
翻到第一张，是蜂蜜柠檬水的配方，画了一个表格，横向是柠檬的片数，纵向是蜂蜜的用量，用蓝色笔芯记着数据，苏晟笑了笑，难怪这几日味道好了很多。
第二张，是鸡蛋葱面的做法，旁边只打了个小小的红叉，再往后翻，工整的抄写着几个家常菜的做法。
不知怎么地，苏晟眼圈有点发酸，下意识联想离家回来后孩子的表现，抢着做家务，自己连垃圾都不用倒，起早做早餐，泡蜂蜜柠檬水，还会说出令自己意外的带着撒娇意味的话，特别是这几天，更加的明显。
合上笔记本往孩子的卧室走去，门关着却没锁，他旋了开来
心中闪过一丝犹豫。
以前狠打过孩子，常常在半夜偷偷瞧伤的怎么样，但后来发现，这个孩子睡眠浅到一丁点动静就会醒来，逐渐控制次数，慢慢地，再也没去看过。
他不明白的是，这个习惯是源于对家人的等待，小小的人窝在沙发里，盼着最亲的人回家。
推开门，床头灯开着，听到说话的声音，苏晟脚步一滞，走近了。
借着微弱的光，看见满脸大汗的孩子，嘴里说着梦话，想上前擦擦，孩子却把头偏向一边。“不要”
“不要”转回来，把胸前的被子攥的死死的，像是梦到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
苏晟想起上周孩子说的做噩梦的话，心里一阵疼惜，手伸到脖颈后抱起，像哄小孩一样拍着他的背，怀里的人儿安静了些，可没维持多久，剧烈挣扎起来“不要求您别打了”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不打不打，别怕”刘海湿湿的朝各个方向，苏晟搂的紧紧的，心痛极了，往上抚着他额头，指腹摸到一个凸出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个泛白的疤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梦魇中的苏皓白听不到他的安慰，还在说着，“我保证下次一定会考好，求您饶”
“啊！”声音猛地放大，苏皓白挣脱了他的怀抱，直直坐起身，睁开了双眼，瞳孔缩小盯着前方，忽然一把扯开被子去看自己的腿。
“儿子”不知有没完全清醒，苏晟试探的喊道。
听到父亲的声音，苏皓白惊恐的转过头望向他，看到苏晟身上的睡衣，适才分清了梦境和现实，呐呐喊道，“爸爸，您怎么在这”
孩子的眼神深深刺痛到了苏晟，起身帮他拿了抽纸和纸杯递了过去。
擦擦湿粘粘的脸，苏皓白发觉自己渴的厉害，咕噜咕噜喝着。
“慢一点”把他手里脏了的纸丢倒垃圾桶里，“梦到什么了”
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舔舔嘴唇上的残留的水道“没什么”
苏晟没有再问，重新坐回床上，给他整着枕头，“现在还不到一点，再睡会吧”
“那您”
“我在这坐会，看着你睡觉了再走”
夹杂着疲惫的声音，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苏皓白把脖子缩了进去，闭上眼睛。
望着和妻子相貌有五六分相像的睡颜，白日深藏在心底的怀念勾勒而出，随之而来的是对儿子的浓浓的愧疚。
从来没有如此深切的体会到，对孩子的成绩要求，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适才念叨的只言片语和醒来的举动，定是梦到了因为考砸自己要打断他的腿吧，估计是上次和徐好通电话被听去了，恰好可以解释，做出一系列讨好的事情的原因。
这个笨孩子。
“爸爸”倏而，被窝里的人儿睁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怯怯的喊道，“要不，您进来和我一起睡吧”
苏晟一怔，缓过神来应了。
伸出手让孩子枕着胳膊睡觉，苏晟讶异于自己的动作，这小时候常做的，如今也是十分熟稔。
开始两人平躺着，过了很久，孩子像是睡熟了，侧了个身，贴在他的胸口。
动了动麻木的手环抱住他，去摸后脑勺上蓬松柔软的黑发，那个长一厘米左右的小疤痕再次浮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