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索菲娅、图尔斯和诺里斯一起离开了古勒村,前往最近的冒险者公会——风沙城分会。

  风沙城的医生曾经拒绝援助古勒村的病人,城主更是直接下达了“禁止古勒村村民出行”的命令,几乎将古勒村逼上绝路。

  诺里斯十分反感这座城镇。

  他翻身下马,一边系马绳,一边看向索菲娅。

  这位身份高贵的娇小姐应该没有骑过马……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没有亲自停放过魔兽。

  ——她肯定不知道怎么系马绳。

  嗯……

  ——她知道该怎么下马吗?

  诺里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准备帮索菲娅一把,免得少女面临手足无措的尴尬局面。

  然而——

  “下来,索菲娅。”

  黑发红眸的俊秀少年如是说着,向索菲娅伸出了手,神情冷淡,却莫名显出了一丝不苟的郑重——或许是因为他为索菲娅张开的臂膀没有发生任何的晃动?

  他微抬下颚,望着面露踌躇的、如花蕊般美丽的少女,若有所思的碰了下马身。

  ——马匹猛地颤抖起来。

  这一智力水平不高的生物在某种强大而磅礴的气势的压迫下慢慢的曲起前腿,伏于地面。

  它的额头抵着泥土,微弱的嘶鸣了一声。

  “索菲娅。”兵器又一次伸出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没有骑士、剑师或其他战斗天赋者的茧子,又白又细,极为好看。

  光看这只手,谁都想不到他会是传说中的最强兵器。

  索菲娅将手指放进他掌中,搭着他起身,下了马,然后顺势握住他的手。

  “谢谢。”少女笑道。

  她的笑像朝霞、像极光、像烟花……像一切绚烂动人的事物。即使看过千百次,也依旧会被那摄人心魄的美感所捕获,情不自禁的停下视线。

  图尔斯忽然想摸摸她的眼睛。

  湛蓝的、弯成了月牙,宛如晴空下的淡水湖,融合了天空、白云、树影、鸟雀等令人心旷神怡的画面,显得分外漂亮。

  兵器抬起手臂——

  拂过索菲娅的眼角,撩起她的一缕银发,别到耳后,再安静的放下手,按捺住心中那异样的躁动。

  “……我的头发乱了吗?”索菲娅问着,不自觉的用手梳理了一遍自己的长发,“现在呢?”

  图尔斯摇了下头:“不乱了。”

  旁观的诺里斯:……

  男人瞅了瞅他们交握的手、趴在图尔斯身侧的瑟瑟发抖的马匹和时不时投来目光的冒险者们,重重的咳了几声——索菲娅成功的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兵器则置若罔闻。

  “……去交任务吧?”诺里斯道。

  “好。”

  索菲娅牵着图尔斯,迈出了步子。

  冒险者公会要求“委托人”与“被委托人”一同交任务,最大限度的保障了“委托人”的利益、安全。

  “您确定要交任务吗?”公会人员问。

  诺里斯回答:“确定。”

  “那么——”

  任务交接处的女骑士拉开抽屉:“根据资料,您发布委托时交了……8个金币。”

  骑士又看了眼委托信。

  ……瘟疫这么好治疗的吗?

  她暗自嘀咕着,从抽屉里拿出8个金币,装进麻布袋,再推到索菲娅身前:“恭喜您,顺利的完成了一个委托——请再接再厉。”

  “我会的。”索菲娅接过麻布袋。

  ——这可是她赚到的第一笔钱!

  少女拎着袋子,隔着一层粗糙的布,新奇的捏了捏坚硬的金币,又晃了晃它。

  金币碰撞的叮当声使她弯下了眉眼。

  “图尔斯。”她指着麻布袋,罕见的露出了类似于“得意”的幼稚表情,“看!我们的佣金。”

  兵器感受着她抑制不住的散发出来的雀跃,注视着她眼角的笑意,暗红色的眸子里泛起了波澜。

  ——索菲娅很开心。

  因为……

  佣金?

  金币可以让她开心?

  ——金币=索菲娅的笑容。

  自顾自的在脑子里列完了等式的图尔斯瞥向被女骑士合上的——装满了金币的——抽屉。

  显然,冒险者公会是出于对自身的防护能力的自信才大咧咧的把金币摆出来的。

  那抽屉一开,瞬间金光闪闪。

  大厅内的人们不约而同的看了它一眼——以纯粹的欣赏或羡慕的眼神。

  除非脑子进水,不然谁敢抢冒险者公会的东西?

  ——兵器敢。

  不仅敢,还慢吞吞的将指尖化为了刀锋,试图利用自己非人的速度,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杀人——劫财——回原位——的过程。

  他的脚动了一毫米。

  ——“凭自己的能力赚钱的感觉真好啊。”

  熟悉的温柔语调传入他的耳膜。图尔斯仿若断了线的木偶,收敛了所有的小动作。

  他默不作声的把指尖复原,雾蒙蒙的红眸里沉寂如初,看不出丝毫的心虚或懊恼。

  “对吧?图尔斯。”

  听见这句话,兵器面无表情的点头:“嗯。”

  ——你说的都对。

  ※

  在任务栏前,索菲娅和诺里斯告了别。

  经过这次的瘟疫,救不了全身心的信赖着自己的村民,甚至亲手帮他们喝下暗蜂草的诺里斯决定重新开始流浪,不再停驻于古勒村。

  “……我果然不适合当医生。”男人苦笑着挠了挠头,温厚的面容上浮现出些许的怀念,“因为本总是用特别耀眼的、写满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我才咬着牙钻研的。”

  “怎么说呢。”

  他组织了一会儿措辞:“我确实尽力了。可看着死者的家属对我说‘谢谢您’之类的……”

  ——“总觉得很羞愧。”

  “于是我想:拿剑其实挺好的。”诺里斯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瓶子里装着一簇灰和一个小巧精致的木雕鸟。

  他看着小瓶子,眸光柔和:“带着本流浪的话,我不会感到孤独或彷徨的。”

  ——“他会成为我的勇气之源。”

  “总之,我要从古勒村逃跑了。”男人的视线移到索菲娅身上,唇角微扬,“祝你们的旅程一帆风顺。”

  “莱文先生。”

  少女笑着回了一礼:“愿您寻到下一个‘故乡’。”

  诺里斯怔了怔。

  “……会的。”他回答。

  ——有本的地方,都是他的“故乡”。他今后踩踏的每一块土地,都是他的“故土”。

  即便浪迹天涯,他也不会流离失所。

  ——这便是羁绊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