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世界,是混沌的。

  白和少量的黑混合,得出了黯淡的灰色。这灰色充斥于天地中,隔绝了所有的生机。

  没有光、没有水、没有土地……

  空荡与荒芜填满了大陆。一眼望去,全是朦胧的、看不真切的灰色,寻不到其他的色彩。

  然后,“剑”诞生了。

  它分割了这片昏沉的灰,把大陆切成两块,正面为白,背面为黑——黑白之间,屹立着世界树。

  世界树拔地而起,支撑着天空。

  随后,两块大陆都出现了新的物种。

  正面是天使、人鱼、精灵、龙、吸血鬼、恶魔等具备智慧的种族,背面是浑浑噩噩的追求着杀戮和血肉的千奇百怪的魔物。

  智慧种族发展出了学校、冒险者公会、商行、教廷……活得秩序井然,有条不紊。

  魔物则不断的相互残杀。

  世界树庇佑着大陆正面的种族,又遭受着魔物的侵蚀——血渗透了它的根须,一点一点的染黑了它的枝干、叶片,使它疼痛不已。

  于是它决定利用12个智慧种族,剿灭魔物。

  在将魔物放到大陆的正面前,它讶异的发现:那把划破了天地后就陷入沉寂的剑,动了一下。

  这动作很轻微。

  剑的旁边是撕咬着对方的身躯的魔物,粘稠的血浸没了剑尖,涂抹了剑身,再顺着剑刃往下滑——

  “啪嗒。”

  锋利的剑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浴血的黑发少年。他眼也不眨的切开了阻挡了自己的视线的魔物,踏着滑腻的肉块,看向红色的天空、红色的大地、红色的沙石。

  一切都是血红的。

  唯一不同的色彩,是腐朽的、似乎下一秒便会崩塌的,撑开了天地的世界树。

  他歪了歪头,指尖化为了利刃。

  “为了防止我攻击它,世界树和我做了个交易。”图尔斯道,“它说,会送我一个女孩。”

  “一个——”

  他的目光描绘着索菲娅银色的发、清透的眼眸、细嫩的肌肤,表情稍微柔和下来。

  ——“一个纯白色的女孩。”

  “别打我!我送你去大陆的正面怎么样?那里什么都有,你会喜欢的。”世界树曾慌不择路的向他求饶,“或许,你可以饲养一个女孩?”

  “……女孩?”他停下了脚步。

  ——什么是女孩?

  “对!”世界树说,“饲养一个能陪伴你、依赖你,带给你欢乐与幸福的女孩。”

  兵器没办法理解它的话语。

  沉睡了几百年的他,根本感受不到“陪伴”和“依赖”的魅力,亦没有任何的软肋。

  只是——

  他回身,望着被他切得四分五裂的魔物、血流成河的土壤、红得粘腻而晦涩的天空。

  由鲜血倒映出的他,也是一片暗红。

  “……女孩是什么颜色的?”他问。

  “啊?”

  世界树愣了愣,随即试探性的答道:“纯、纯白色的,像夜色中的月亮一样。”

  ……白色。

  兵器低下头,沉吟半晌。

  他注视着漫过鞋底的暗红色液体,隐约想起了自己划开天地时触摸到的那抹白。

  柔和的、温暖的——渐渐的脱离了混沌。

  白色照亮了世界的一半,黑色席卷着他,沉入了这片阴冷又癫狂的空间。

  ……纯白色的女孩。

  兵器看着世界树腐朽的枝干,张开了唇瓣,语气困惑:“她是温暖的吗?”

  ——“是。”世界树笃定的回答。

  ※

  “作为交换,我花了六年,帮世界树杀光了几百年来愈战愈强的魔物。”图尔斯顿了顿,补充道,“……进攻教廷那些,是我漏掉的。”

  他说得不太情愿。

  身为载誉无数、被称为武力值天花板的剑,漏掉了一群魔物,无异于在自己疼爱的女孩面前示弱,承认自己不够强。

  兵器睫毛轻颤,理直气壮的甩锅:“是世界树太早打开两片大陆之间的屏障了。不然,那群弱小的魔物绝对逃不出我的感知。”

  “……”

  索菲娅摸了摸银白色的发尾,湛蓝色的眸子里划过几丝茫然。

  她不怪世界树将她当作筹码,毕竟答应加入教廷,为大陆的未来献上一份力的是她自己。

  但……

  “谁都可以吗?”索菲娅揪起一簇头发,询问道,“只要是白色的,你都会接受吗?”

  ——“当然不是。”

  图尔斯皱起眉,拉了拉衣领,露出红光流转的、和同色的眼眸相得益彰的古老符文:“这个可以证明。”

  “剑是器物。”

  “既然是器物,就会有主人。”

  主人……?

  在索菲娅惊诧的视线下,少年单膝跪地,单手抚于胸前,俊秀的五官上添了些缱绻,显出了见所未见的温顺与柔和。

  ——他本该是锐利的、势不可挡的。

  可他心甘情愿的敲碎了自己的棱角,摆出了代表着臣服的姿态,垂下了头颅。

  “索菲娅。”

  他道:“以‘图尔斯’之名,我将效忠于你,为保护你而挥剑,为铲除你的敌人而挥剑——你的旗帜所指,即是我的剑锋所向。”

  索菲娅看过很多次这种画面。

  骑士们进入教廷前,总会庄严的、郑重的宣誓一番,再以誓词为标准,规范自身的言行。

  兵器的表情不够虔诚、态度不够严肃、誓词一看就是现编的——明明能挑出一堆毛病,索菲娅却听得一懵一懵的,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是图尔斯啊。

  他往教廷里一站,不论是权势滔天的教皇、智慧非凡的贤者还是勇猛无比的骑士,都得发慌。

  划开了天地,震慑过世界树,剿灭了魔物……

  ——居然认她为主了!?

  索菲娅正懵着,忽然感觉左颈处烫得不行,仿佛被焰火烤了一遍,疼痛难耐。

  她抑制住痛呼,摸了摸颈部。

  ——她摸到了非常非常细微的凸起。

  索菲娅瞥了眼兵器颈部的符文,指尖停在凸起的尾端,心里百感交集,分辨不出真正的想法。

  她没有剑术天赋,从未绑定过武器。但教廷内骑士众多,她目睹过很多次人类与武器签订契约的场景——同一串符文,便象征着契约成立。

  从此,图尔斯会为她所用。

  一把冷冰冰的剑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畏畏缩缩的——

  太难看了!

  索菲娅上前一步,凑到兵器身前。

  “图尔斯。”

  她扣住少年的手,把它牵引到自己的左颈处,抚上那串残留着热度的古老符文,睫毛如蝶翼般上下扇动。

  她的眼眸绮丽至极,嗓音透着含羞带怯的甜意。

  ——“我是你的。”

  索菲娅红着脸颊,鼓起勇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