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家的小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先是成王有重责在身,第一个走了, 随后是镇国公说不能吃太多酒,免得耽误了大事儿, 带着儿子走了,最后恭王一个人自斟自饮,喝得满面红光, 却没有醉。

  “父王。”赵楠易忍着没有打出哈欠,劝着他兴奋上头的爹回去睡觉,母妃都让人催了三次了,父王再不回去, 过来喊人的就是母妃到时候顶下所有罪责的肯定是他, 比如父王会说幺儿拉着我喝酒,才睡的晚了。

  恭王摆摆手,“你爹没醉, 就是高兴,心里面高兴。”他有个秘密,从未和人说过,以前不说、现在不说、以后也不会说的。

  醉眼朦胧间他好像见到了田家姐姐,穿着绯红色的襦裙,站在海棠树下,抬头看着飘摇在天空的纸鸢,脸上永远是温馨的笑容她不应该给人当填房继室,哪怕尊为皇后。

  进宫后, 她脸上的笑容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快乐,恬然

  “小易。”

  “哎,儿子在。”

  “以后别干混账事了。”

  赵楠易委屈,他就是志不在读书、不在习武,只想做个富贵闲人,捧捧花魁、看看山水,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身为宗室子,太有出息了,反而会让上位者忌惮。

  “我们的身份,不需要你多多大出息,只要做个踏实的好人就行。”

  “父王”赵楠易更委屈了,他难道不想踏踏实实嘛,他又不想给皇帝当“寻花问柳”的帮手,当今骄奢淫逸、性情乖张,她要是不顺着,是要掉层皮的。

  “这几年委屈你了,以后好了,以后就好了。”

  赵楠易没有出声,以后就要改天换日了,想到赵北晟的喜怒不形于色,他就忍不住打哆嗦,跟着这忙以为心深似海的上位者,真的是好事吗

  杭城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冷冽的风卷着残雪不断吹打着窗户,寻觅到缝隙钻进室内,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在室内徘徊不去。被围城的时间不过一日,城内的光景就大不如前,死寂一般的萧瑟,哪里有什么人走在外面,只有少数为了生计、为了一家老幼的口粮出来碰碰运气,那也是埋头走路,脚步匆匆,生怕停下就会血溅当场。

  耳边仿佛传来了城门打开时沉重悠长的声音,贴着墙根走路的人愣神间猛地听到了沉闷而有力的脚步声,寻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后当场茫然,这只纪律严明、风貌绝佳的军队哪里来的

  心中疑问不过是一瞬间就有了答案,这,不就是秦王军队,他们进城了

  当然是显然易见的,大清早城门大开后,留下在城外驻扎的人马后赵北晟就领着兵马进城。

  怕有诈

  赵北晟如果这点都想不到就白混到现在了。

  看赵北晟身边,落后一个身位骑在马上的三位,不正是恭王、成王和镇国公嘛,前者已经搞定了宗室,后者安抚了勋贵,中间的用皇帝给他的兵马控制住了百官群臣,当然,还有皇宫。

  皇宫的所有宫门都已经被控制,只能进不能出,当然,现在也没有人想要进去,想要出来的却不少。

  “王爷”镇国公做了几次准备以后,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和赵北晟套套近乎。

  刚起了个头,还未多说什么,就有些说不下去了,阔别近一年,再见到赵北晟发现他又有了很大的变换,不是外放的威严让人说不话来,相反,其内敛、平和,乍一看和普通人别无二致,幽邃的眼睛一动,却让人无地自容。

  镇国公紧张地笑了笑,面对过不苟言笑的先皇、见过当今的荒唐反复,他都坦然处之,唯有赵北晟让他这么紧张不安过。

  赵北晟嘴角搞笑,显得心情极好,“国公,我不过一介庶民,无爵位在身,当不起一声王爷。”

  恭王、镇国公三人面面相觑,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赵北晟说的没错,数年前他就已经被贬为庶人,不仅是如此,他还是带罪之身,有着流放之刑。他姓赵,名字在族谱上,原有的一切都已经被收回。

  “秦王此言差矣,那些罪名都是莫须有的,早就应该废除。”恭王适时出声。

  “秦王早已经是过去,我答应过阿娘,此生再也不以皇室子自居,要当个普通人,我发过誓。”阿娘怕他心有不忿,升起暴虐残杀,伤人伤己、颠覆朝纲,逼他发誓,他这一生都不会违背誓言

  他从前不信命运,不信鬼神,可是有了三娘、走了孩子们后,铁石心肠软成了一潭秋水,不敢豁出去一切当成赌注了,他已经学会了去留一条后路,不为了自己,而为了家人。

  “堂叔直接喊我名字即可,北晟不过是一庶人。”

  恭王差点儿就把“你他妈是在逗我”脱口而出了,和成王、镇国公一样,皆是一脸出不了恭的便秘样儿,吃了三斤巴豆拉不出

  你要是没有成大业之心,你折腾这么多干啥还不如在边塞吃你的沙子,喝你的西北风,干嘛东征西讨、开疆拓地,最后兵临城下,皇位都成了探囊之物了,才来说,我不过是个老百姓,凑凑热闹罢了。

  说出去谁信啊。

  反正他们是不信的,甚至想要呵呵两声,还想说又来了。

  试问哪个不是正路得来皇位的皇帝会火急火燎地坐上九龙宝座,还不是三推三辞,让百官跪着喊着才肯接受帝位,好像坐上至高位置是迫不得已、是别人逼的,要赚够了谦虚的名声。

  随行几人心照不宣,他们懂。

  赵北晟摇摇头,你们不懂。

  大军没有任何阻碍的进城,进城后没有喧哗,没有想象中的烧杀抢夺事件发生,躲在家里面,透过门窗缝隙向外看的人平静地等待着。

  香舍雅居里头的众人已经听到了风声,可现在还有眼前的事儿要处理,外面是大人物要操心的,他们管管小事儿就好。

  院子空地里,住在香舍雅居的客人几乎都出来看热闹了。

  主角是张秀秀,披头散发、神情惶恐,她坚称自己看到了鬼

  “就昨天晚上,我从钱大妞家出来,走了没两步就看到墙根那儿站了个人影子,就像我现在一样,披着头发。”张秀秀抓着头发,神神叨叨地对众人说,“他有红色的眼睛,手指头这么长,撩开头发后全是嘴,一口的牙齿啊”

  她大叫了一声,癫狂的样子吓了围观众人一跳。

  吴大郎脸上挂不住,连连和众人道歉,“她晚上不好好呆在家里面到处乱走,被个影子吓到了,晚上折腾了一夜没睡,一直说有鬼。”他脸色不好看,明显被吵了一夜没睡。“现在又吵到大家,实在是对不住。”

  “这就是啊,平生不做亏心事,夜班不怕鬼敲门。”人群里有人凉凉地说。

  还有人附和,“可不是,哪里有鬼了,还不是心里面有鬼。”

  大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张秀秀到处说三娘子的闲话,当大家都是傻子,说说就信的啊,不过是听听,听完了就算。

  “拿人家的清白说事儿,也不怕遭报应”

  “就是,我听说把别人想成啥样儿的自己就是什么个德行。”

  “吴大郎还是去找个大夫吧,我看嫂子病得不轻。”

  “你们”张秀秀气的哆嗦,说三道四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么齐整。

  她穿过人群忽然看到了走过去的三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拨开人群要去揪住三娘,让她说出自己干的丑事来,“呸,你穿真的妖妖艳艳的,穿这么少,你是要勾引谁”

  张秀秀鸡爪子一样的手被拍掉,根本就靠近不了三娘,可是她没有注意到,拎不清地开始骂,丝毫没有注意到三娘身边多了几个人。

  三娘,“”她披着斗篷,还是暗红色的,裹得严严实实。

  “三娘子勿怪,我家婆娘昨晚上吓昏了头了。”吴大郎匆忙过来拦住张秀秀,神色复杂地看着三娘,他怎么就娶了张秀秀这个泼妇

  三娘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这对夫妻,他们还是做个人吧,讨厌死了。

  “让开,我家夫人要过去。”田十六冷声说道。

  王爷已经过来,夫人、小郎君和女郎完全不用在客店里委屈,自然要搬走。

  众人这才注意到,三娘身边竟然围着好几个高大威猛的男人,都是生面孔,很不好惹的样子。

  田氏和南乔跟在三娘的身后,田氏怀中抱着个孩子,三娘怀里也抱着一个,他们是要搬家。

  “呵,肯定是搭上了什么大人物。”张秀秀阴阳怪气的。

  其他人心里面也转着小心思,有些甚至和张秀秀想法一样。

  整齐的脚步声从院外传过来,门被推开,身穿铠甲的士兵鱼贯而出,很快就散在周围,稍后,一高大挺拔的男人健步而来,黑色大氅翻飞,没有任何停顿地走到了三娘身前。

  南乔、田十六等人纷纷下跪行礼,田氏抱着小宝,屈膝行了半礼。住店的客人莫名其妙,不敢出声造次。

  “我来接你们了。”走到三娘跟前,赵北晟温柔地看着三娘,目光贪婪,不放过她的一颦一笑。

  好久没见,三娘觉得眼前的男人熟悉又陌生,有点儿想哭,又有些想笑,忍不住憋了憋双唇,脑袋顶在了男人的胸膛上,闷闷地说,“好久了。”

  “对不起。”赵北晟哪里克制地住自己的感情,用力地搂住了三娘,喃喃,“对不起。”

  夫妻两个有很多话要说,但三娘怀里面不舒服地拱出一只小手,“娘亲。”大宝要被压坏了。

  情难自禁地大人连忙分开,大宝从斗篷里探出了脑袋,呼呼喘气,她好奇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觉得有些眼熟、有些亲切。

  “爹爹呀,大宝昨天还念着呢。”

  大宝喊着指头,歪头大胆地看着男人,这是爹爹啊,不记得了啊。

  赵北晟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无奈,朝着大宝伸出手,“爹爹抱。”

  大宝看看三娘,在娘亲鼓励的微笑中,大宝“哦”了一声,抱就抱吧,依偎进了赵北晟的怀中,好宽大的胸膛,好温暖的。

  “还有一个。”三娘提着赵北晟别忘了儿子。

  赵北晟哪里会啊,长臂一挥就从田氏的手中接过了儿子,儿子的细眉轻轻拧着,还挺深沉。

  “小宝。”

  小宝抿了抿嘴,“爹爹。”他模糊记得赵北晟的样子,正努力从记忆中拼凑出爹爹的模样,等进了爹爹的怀抱,他就确定了。

  “爹爹”大宝清脆的喊着,有弟弟做榜样呢。

  一家人终于团聚,很快离开了香舍雅居,留下其他人,这些人心中的惶恐不安、疑惑惊讶越来越多,张秀秀和其夫连站都站不住,张秀秀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香舍雅居的伙计田六袖着手站在台阶上,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委屈各位几天了。”给左右士兵使了眼色,所有人都不准离开。

  吃个不断地住在香舍雅居,吃饱了撑的还到处说闲话,活腻歪了,那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