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小班纳特“先生” > 第30章 U|ysse
  市长府所在的区域算是高档住宅区, 沿路设了煤气灯,把影子拖得很长。

  为了提防可能突然出现的宪兵, 克莉丝走得并不快, 但是一想到距离还是忍不住想, 要是能弄一辆脚踏自行车就好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 她没这个本事。

  至于现在已经发明出来的自行车, 克莉丝在哈罗时玩过同学买的,全靠自己用双脚滑,坐这个看上去傻不说,还很笨重,遇上不好的路,木制轮子能把人颠出脑震荡, 根本不用考虑。

  住宅区外就很暗了, 好在今晚有月亮,克莉丝运气很不错, 走到集市附近时,刚好遇到赶着马车拉货回去的商人,她伪装成刚刚到港的外国水手,用不熟练的法语报出了街名。

  本来以为还会需要多闲谈几句掩饰,没想到刚听到街名, 中年男人瞬间露出了意会的笑容, 示意她上车。

  克莉丝一脸懵和满车叮叮当当的货物晃荡到了目的地。

  然后她就懂了。

  和住宅区的幽静不同, 这条街现在十分繁华喧闹, 所有建筑都灯火通明, 衣香鬓影都在明亮的沙龙橱窗里,也有比较“平易近人”的,就站在路边,用眼波扫着往来的人,有属意的男士靠近,就轻轻拎起裙角,露出一段小腿。

  下线给的约定地点居然在马赛的红|灯区。

  很快克莉丝就遇上了一点麻烦。

  关于住在市长家的新客人,大多数见过他的都说他是个非常英国、保守坚持的漂亮年轻人,来到马赛后非常执着继续英式打扮。

  手杖领巾长外套,刻意制造这种特征,除了方便下线找到她,也是为了给别人留下这种深刻的印象。

  除了那些习惯观察人的职业,大多数普通人是不会把注意力在别人身上停留很久的,大脑负责记忆几个标签就足够。

  就好像身边很熟悉的人,突然换了新的发型或者新衣服,人一下就能注意到,是因为自动辨识出了陌生的信息,只有在看到熟悉的脸后才会把信息重新整理对号。

  所以,克莉丝没有改装或者化妆,那样反而过于刻意。马赛这种大港,每天都会有难以计数来旅游公子哥或者跟着自家商船跑的少爷,她换身装扮,再把帽子压低,这种身份绝不令人起疑,对付从不接触伪装的普通人绰绰有余了。

  前提是普通人。

  穿着海魂衫,看起来白白净净,脸上都还没完全脱去稚气。对于流莺来说,简直从头到尾都写着涉世未深的好骗肥羊。

  克莉丝很快就被一片脂粉香水和暧昧诱哄包围了。

  十九世纪的这个行业,因为懒惰或者富贵堕落的也有,不过会走到街上,大多数是因为时代和生活所迫。

  所以她还是客客气气说:“不好意思,我和人约好了谈事情。”

  女人们先是一愣,随即娇声哄笑起来,都忍不住要捏脸碰头发,被年轻人偏头躲开了,有个胆子大一些的直接牵了她的手。

  “去姐姐那里吧。”她笑盈盈说,“开一瓶葡萄酒,我们可以谈一整个晚上。”

  克莉丝摇头,把纸条上的地址说了出来,“你们知道这家店在哪吗?”

  她刚说完,一众女人都变了脸色,将街道尽头的那间最大的沙龙指给她看。

  于是踩点变成了会面,克莉丝很快就在沙龙的角落见到了下线。

  对于克莉丝提前一天到,对方看上去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先前在街上看到的样子,笑嘻嘻招呼侍者给他们倒酒,才自我介绍说:

  “你呢,叫我杜朗就行了。”

  如果走到法国最繁华的市集,大喊一声杜朗,绝对有一群人回头,而且不分男女老少。

  下线只说一个姓,和告诉她“您就叫我小李吧”没什么区别。

  不过好歹是个称呼。

  克莉丝点头。

  青年晃了晃杯子,“昨天在街头看到你的时候,我真是吃了一惊。像你这样地位的人,原来也会干这一行吗,我以为只有我们这样对出生别无选择的人,才会在臭水沟里打滚拼生活呢。”

  克莉丝没回答,只说:“我也很吃惊,想不到你这时候还在这里。”

  杜朗嘲讽笑起来:“我都在这里生活十九年啦,不会去其他地方的,以后你要找我也非常方便。”

  所以是出生在这里,刚刚侍者表情嫌恶却没赶他走,说不定是这个沙龙里哪个女人生下的,只报给自己一个名字,说不定是父不明的那种。

  见上线只是表情平静点头表示知道了,杜朗有些讶异看了克莉丝一眼。

  寒暄过了,话题很快就绕回这次的主题,杜朗给她介绍情况。

  法国的烟草是由专卖局控制售卖的,盖上税务印章才能从港口出去,这样成本自然就高了不少。杜朗原先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帮走|私贩子免税弄出港口,等运送到英国,纳什再替走|私贩子牵线愿意负责收购这类私货的商人和北方愿意出最低价的棉纱厂,让那艘船再装了满船的棉布返航。

  杜朗算是他们的合作方,大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虽然流程上是他先出手,不过大家还是按照航线习惯叫他下线。

  说白了是个灰色链,他们干的事情,拿到现代去也就是搞代购,技术水平比自己人工背过关要高一点而已。

  这次走|私贩子做得很绝,直接把他们都架空,越过他们去找原先交易对象就算了,还拉攒其他船主,代为介绍。

  “提出的价就比我们便宜一点,这不就是恶心人吗。一个卖菜的,和厨子抢饭碗是什么意思。”杜朗说到这里,忿忿不平拍了下大腿。

  克莉丝瞥了他一眼:“这种收入就别给自己戴高帽子了,你要是殖民地种烟草的苦力,或者卷烟厂的女工,还有资说自己是厨子。现在充其量就是在后厨帮忙送菜。”

  杜朗:“……”

  这小子一个地主少爷,怎么满脑子平权思想。

  青年放下翘起的腿,凑近了,好奇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克莉丝想了想:“这个月你带我跑几趟港口,我想看看情况。最好搞清楚,他们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把东西弄出去的。”

  爱德蒙唐泰斯抱着藤框,站在洗衣房边,他的目光已经在那件海魂衫上停了很久。

  已经是连续很多天了。

  年轻人每天都要在夜里翻出院墙,往那个方向走。

  想到小少爷精神越来越不好,连早餐时都会打瞌睡,唐泰斯终于忍不住了,最后还是一咬牙,将高挺的鼻子凑近,果然闻到了非常浓而且劣质的脂粉味道。

  二十八还只碰过姑娘小手的法国人表情一阵空白,头一次对“保守的英国人”这个念头产生了动摇。

  他很快又想到了市长说的“吃掉”。

  年轻气盛还很白纸的少年,的确是年纪大的女性诱骗的对象,因为他们太容易被丰腴的肉体控制,然后心甘情愿把钱掏出来。

  有了强盗逃犯和混混的三连眷顾后,逃犯本人觉得少爷被那种女人盯上一点都不奇怪。

  思索着站在原地时,附近有市长府的女仆经过,都忍不住频频看他,红着脸凑在一块低声说话。

  客人带来的男仆外貌出众,眼瞳深邃,许多女仆都忍不住起了主意,只是他法语没有英语好,尤其常常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沉思,不经意显现出那种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优越和清贵逼退了不少人。

  被人打量后,爱德蒙才察觉自己在这里站了太久,把东西送进去后,决定去花园找克莉丝谈谈。

  他只要做什么,就要将这件事做到最好,既然那天发了誓言,加上丰厚的年金和他对自己的信任,爱德蒙认为自己还是有义务劝一劝年轻人。

  穿过一片灌木时,他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爱德蒙唐泰斯死了。”是市长的声音,他压得很低。

  爱德蒙下意识就停在了原地。

  “什么!”

  看来市长对面的人是莫雷尔先生。

  因为常常夜间挖地道,动静必须非常小,爱德蒙动作起来,会不自主变得非常轻,所以他走过来的时候,两位先生并没有听到。

  “他在哪?!是怎么死的!”莫雷尔先生焦急问道。

  “冷静,莫雷尔。”

  爱德蒙忍不住为老船主至今还挂念自己而感动起来。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像是在观察附近的情况,只是唐泰斯这时已经趁机躲到了高大灌木的后面,所以他们并没有发现。

  市长这才继续道:“我也是今天上午翻那个卷宗才知道的,原来这些年他就被关在我们身边,就在那座伊夫堡里,半个月前那次炮|响,就是因为他。”

  “他和他旁边牢室的人联合挖了一条地道,似乎是打算越狱,结果那位同伙突发疾病去世了。他趁机把自己和裹尸袋里的尸体换了一下,以为会被送出去,结果被扔进海里,淹死了。”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过来,市长说得很紧凑简要。

  这段简短的话,爱德蒙经历起来,就像是噩梦一样。这时候听市长说起时,似乎因为这会站在阳光下,这些记忆又莫名变得非常遥远了。

  这一会两个人又聊起了他当初的入狱。

  “我还是不明白,他明明只是受临终人的托付带了一封信——”

  “那是给拿破仑的信。莫雷尔,你最近要小心一些,当初皇帝复位时,你替唐泰斯申辩说情那么多次,现在有好几个保王议员要拿这一点攻击你呢。”

  “我不在乎这些。”莫雷尔先生接着说,“可怜的唐泰斯,终于与自己的父亲在天堂团聚了,老人家已经在那里等了他九年,临死还念着他的名字,朋友,你要是见过那一幕和老唐泰斯的眼泪,就不会觉得世上还有什么更苦的事情了。”

  爱德蒙乍然听到父亲的死讯,就像是遭了雷击一样死死定在了原地,连血液也凝固起来,后面市长与莫雷尔说了什么也听不见。好在他所在的地方不是他们离开的方向,直到他缓过神时,这片区域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

  唐泰斯这时失魂落魄,漫无目的走,绕过一座喷泉,然后就看到了克莉丝。

  像是一夜回到创业初期,克莉丝最近很忙,每天晚上会先去找杜朗,在沙龙换了船员的衣服,再去码头混入其中。

  昨晚终于有了新收获。

  她心情很好,所以看到男仆走过来,主动开口和他搭话:

  “换上我送你的发带啦?我当时看到就觉得很适合你,果然。”

  不管是谁,只要有五个姐姐,经历过“你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轮番轰炸,都会锻炼出能第一时间发现对方任何细节变动,而且夸赞一番的本能。

  不过男仆也确实很适合长发,因为乌黑微卷,被蓝色绕起来,扎好的一束,加上清冷苍白的面色,意外有种北欧的贵族美。

  结果男仆只是面无表情点头。

  克莉丝眨眼:“你怎么了?”

  爱德蒙勉强冲她摇头:“没什么。”

  年轻人果然怀疑看他,不过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踮了脚,伸手拍了拍他的发顶。

  “好啦,好啦。”

  可能是刚刚吃了下午茶,小班纳特先生说时,话里带着杏仁软糖的甜味,声音很轻。

  像是一种笨拙的安慰。

  爱德蒙看向她,心里突然漫上了一阵欣慰的情绪。

  果然,小少爷就是这样——

  “下次我带你一起去好了。”

  嗯?

  年轻人满不在乎说:“我昨天出去时,发现你在窗子那看我了。”

  “你既然觉得我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后天晚上我们一起走。”

  爱德蒙: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