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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累。

  这样的感觉,在睡梦中都无从挣脱。

  上午,裴羽醒来,刚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若金沙织就的阳光,透过雪白的窗纱映照入室,在地上打下浅金色的光影。

  香炉内袅袅升烟,散发着清甜的花香。

  室内生了火炉,暖意融融。

  回想片刻,她才记起这是正屋西侧的耳房,是自己亲自看着丫鬟布置的。

  耳房是预备着她生产的地方。

  对……她抬手抚了抚腹部。高高隆起的腹部已经平坦下去。

  她的女儿呢?她要看女儿。

  “醒了?”

  她正心急要唤人的时候,听到了萧错温柔的语声。循声看过去,才知他方才坐在北窗下的椅子上。

  裴羽回以一笑,“孩子呢?”

  “等我去抱来。”萧错帮她倚在床头,给她在身后垫了两个大迎枕,又用锦被裹住她,“别乱动。”

  “嗯。”她乖乖地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转过屏风,又眼巴巴地看着他抱着襁褓里的女儿转回来。

  “来,让娘亲看看。”萧错语声低柔,将孩子抱到裴羽跟前,又对她道,“快看看,是不是特别漂亮的孩子?”

  “……”裴羽可从来都不能觉得刚出生的孩子就很好看,“给我抱。”她将女儿接到臂弯,近乎急切地打量着。

  白皙的皮肤,白里透红的小脸儿,浅浅的眉形,小小的嘴巴,正闭着眼睛酣睡。

  “刚出生就这么白啊……”她听说有的孩子是拧着长的——出生时肤色发红的,会越来越白皙,反之则是越来越黑。这样嘀咕着,她看一看萧错,想想自己,这才放下心来——不管随谁,都不能是肤色不白的孩子。

  “早间醒来之后,就睁开眼睛了。”萧错语气里尽是欣喜,“眼睛特别好看,像你。”说着话,已经取过一件斗篷,给她披在身上。

  “是么?”裴羽抿了抿唇,心里很是遗憾,“我都没看到。”

  “日子还长着呢。”萧错抚了抚她的脸。

  “也是。”裴羽又仔细地打量着女儿,低头亲了亲,“折腾我那么久,好几次都想着,一定要打你两下解气。唉,想想就算了,舍不得。”

  萧错莞尔。他在漫长的等待的时间里,也曾这样想过。“吃点儿东西?”他问。

  “嗯。”裴羽应下,却将孩子放到了床里侧,“不准带出去,我要孩子陪着。”

  “好。”萧错笑着颔首,吩咐木香传饭,自己将一张小炕几放到她近前,与她说着女儿名字的事情,“孩子名字的事儿,早就请岳父取一个。岳父的意思是,女孩儿取名为瑾瑜,你觉得怎样?”

  让父亲给他们的女儿取名,裴羽心里暖暖的,认真地想了想,“很好啊。”

  “嗯,跟我想的一样。”萧错笑道,“乳名唤阿瑾就很好听。”

  裴羽会心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你到现在还没睡呢吧?”

  “高兴得睡不着。”他说,“你吃点儿东西,我去料理点儿事情。”

  饭菜摆上桌,裴羽用了一碗小米红枣粥,小半碗益母木耳汤。

  等丫鬟把膳食撤下,漱口之后,她问半夏:“那位奶娘吴氏怎样?”

  半夏笑道:“挺好的,哄孩子很有经验,大小姐吃过两次奶了。”

  “那就好。”裴羽躺下去。醒来这半晌,还是很难受,方才因着孩子带来的喜悦,不适无形中被冲淡许多。这会儿放松下来,又觉得乏力得很。

  她缓了片刻,侧身看着女儿酣睡的样子,笑意不自觉地到了眼角眉梢。

  往后,就是一家三口了。

  “瑾瑜。”她柔声轻唤着女儿的名字,“你爹爹应该会特别特别疼爱你的。”

  “什么叫‘应该’?”萧错转回来,语带笑意,“本就要捧在手心里宠着。”继而商量她,“把阿瑾放中间好么?”

  “……”裴羽转脸瞧着他,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萧错索性将瑾瑜放到外侧,把她挪到床里侧,随后取来枕头锦被。

  “这不行的。”裴羽这才反应过来,“你不能在这儿睡,这儿是产房。”

  “谁定的规矩?”萧错不理会,和衣歇下,“多余。”要不是她坚持,他都不允许她来这儿生孩子。

  “……”

  “已经命人去给各家报喜,洗三礼的帖子明日送出去,西面自有管事安排妥当,岳母和大嫂也是明日来看你,今日只管好生歇息。”

  “那你也不去衙门了?”

  “不去。”萧错道,“早已请了五日假。这是大喜事,谁还有闲情去理会外面乱七八糟的事儿。”

  “乱七八糟的事儿……”裴羽忍俊不禁,“这话要是让皇上听到,不跟你发火才怪。”

  萧错牵了牵唇,“太子刚出生的时候,他没比谁好到哪儿去。”

  ……这算不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她在心里腹诽着。

  萧错柔声道:“听话,睡吧。阿瑾有我照看着呢。”

  “好啊。”什么事都不需要她操心,眼下也实在不是她逞强的时候,便安然地阖了眼睑。但是,因着喜悦,睡意并没很快光顾。

  萧错撑身给她掖了掖被角,温暖的手指轻抚着她的眉宇。

  裴羽不解,睁开眼睛看他,对上的是他满含着柔情的双眸。那样的眼神,让她心头一震,继而,便觉得整颗心都充盈着欢悦、满足。

  “阿羽。”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他想说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不知道在孩子落地之前我有多怕失去你。感谢你,依旧与我相伴。

  那样的怕,是他从未领略过的恐惧。

  裴羽抬手,食指按上他的唇。

  他从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熬夜在以往也是常事,但是这一次,他眼里有血丝,他眉宇间有倦意。那只能是过度的担忧所致。

  女子生产,一如一脚踏入鬼门关,看起来该顺产的情形,忽发意外的也不少见。是因此,医婆循例事先询问他:若万一出了岔子,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医婆回来时低声告知产婆:“侯爷说保夫人,又说没有万一,他的妻儿,哪一个都不能出闪失。若遇到意外,及时告知——顾大夫已经来了。”

  她那时虽然饱受煎熬、痛楚,还是分外清晰地听到了。

  “我明白。”裴羽唇角高高地翘了起来,继而,手滑到他肩头,勾近他,吻在他的唇上,“往后不准只宠着女儿,也要对我好。不然啊,我跟你没完。”

  “嗯。”他颔首微笑,顺势捕获她的唇,辗转轻柔的一吻。

  **

  裴羽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是因瑾瑜的啼哭声。

  “怎么了?”她睁开眼睛,紧张兮兮地问道。

  “没事,没事。”萧错温声安抚着她的情绪,“我让吴妈妈看看。”

  吴妈妈已经到了屏风外,“夫人、侯爷——”

  萧错下地,把瑾瑜抱给吴妈妈,“等会儿记得抱回来。”

  “是。”

  萧错亲自去给裴羽倒了一杯水,送到她唇边,“渴了吧?”

  裴羽轻轻点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

  萧错摸了摸她的头,“孩子哭是常事,别紧张兮兮的。”

  “好像就你知道似的。”裴羽心说我哄过的小孩子总要比你多吧?只是别人家的跟自己生的孩子能一样么?

  萧错勾了勾她的下巴,笑容里有着不自觉地纵容、宠溺。

  过了一阵子,吴妈妈把瑾瑜送回来,笑呵呵地道:“换了尿片。大小姐方才是觉着不舒服了。”

  “这会儿醒着没有?”裴羽坐起来。

  “醒着呢。大小姐的眼睛真好看。”

  裴羽抿嘴笑着,伸出手臂,接过女儿的襁褓。她知道萧错不会夸大其词,可还是想亲眼看到。

  果然,瑾瑜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明亮的眸子,眼底是婴儿独有的微蓝,更显得纯真无邪。

  其实,眼睛像萧错更好,他有着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瑾瑜的大眼睛很灵活,左顾右盼。但是,刚刚出生的孩子,还不能将近前情形看清楚吧?——裴羽好像听顾大夫说过,这大抵是童心天性使然。

  “你快躺好。”萧错把瑾瑜接过去,“坐月子呢。”

  裴羽不满地撇了撇嘴,“你也说了,是‘坐’月子,总让我躺着做什么?”

  吴妈妈听得抿嘴笑了,但并不敢插话,轻手轻脚地退出。

  “不就是想看孩子么?”萧错笑着把瑾瑜放到她身边,“只许看,不需动手费力。”

  这还差不多。裴羽依言躺下去,手指轻柔地抚着女儿的小脸儿。

  萧错侧卧在外侧,将女儿那小小的手托在手里细看。过于娇嫩的小孩子,让他将动作放到最轻柔,仍是担心会让孩子不舒服。

  瑾瑜正是贪睡的时期,没过多久,便又沉沉睡去,偶尔会嘟一嘟嘴,煞是可爱。

  裴羽自起初醒来就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到这会儿总算想起来了,轻声问萧错:“如意呢?”

  “让清风带它出去玩儿了。”萧错解释道,“阿瑾还太小,不方便让它进来。过些日子再说。”

  “也只能这样,要委屈它几日。”裴羽的心绪转移到别处,“二弟妹和长公主生的就是儿子,怎么我生的就是女儿呢?皇后娘娘就不需说了,生下公主是儿女双全。”她有点儿没好气地看着他,“都怪你,一定是你总念叨着是女儿的缘故。”

  “你怎么好意思拿这种事强词夺理呢?”萧错低低地笑起来,“我这是有福气。”

  裴羽倒是很想争气地说一句“日后还要生”,可现在真没那个底气。好了伤疤才能忘了疼,她现在的苦头还没吃完呢。也便一笑,“是我和阿瑾有福气。”这要是换了个满心巴望儿子的人,情形终究是让人不好过。

  **

  翌日上午,裴夫人和裴大奶奶来了,婆媳两个先是抱着瑾瑜笑逐颜开,继而便关切地询问生产是否顺利。

  裴羽道:“头一胎,算是特别顺利了。”

  “那就好。”裴夫人便又关心起她的膳食来,“这两日吃的什么?有些饭菜可是要忌口的。”

  “我晓得。”裴羽转身从床头的小格子里取出两页菜谱,“侯爷请顾大夫开出来的膳食单子。”

  “难为姑爷了,这么周到。”裴夫人眉开眼笑的。

  “是啊。”裴大奶奶由衷地颔首附和。

  进内宅时,她和婆婆遇见了萧错,就发现平日神色清冷的男子眉宇间充盈着喜悦,那般柔和的暖暖的气息,足以感染到任何人。

  萧错的百无禁忌,是无视所有的繁文缛节,真的不在意子嗣的事情。要是换个人,因着现今的地位,怕是做梦都想一举得男。这世道下,在很多男子心里,女儿是可有可无的,有了儿子才算是有后人了。

  可萧错倒好,最先去裴家请大老爷取名的时候,对男孩儿名字差不多是无视,只与岳父斟酌哪一个女孩儿的名字最好。

  那时候,她们婆媳两个就暗地里欣喜,玩笑说阿羽要是生个儿子的话,姑爷会不会失望啊。

  不为这等事情心烦的女子,才是真的有福气。

  婆媳两个都是过来人,晓得裴羽精力不济,说笑一阵子便回府,等洗三礼再来。

  下午,萧锐、萧铮和二夫人来了。

  二夫人径自去看裴羽和瑾瑜。

  萧锐、萧铮则在正屋的厅堂,等着见萧错。

  萧错见到他们,微微蹙眉,“你们来做什么?”

  “来看侄女。”兄弟两个同时起身行礼,异口同声。

  “……过几天再说。”萧错其实差点儿就说不给看。

  “大哥,”萧锐完全是啼笑皆非的样子,“你看我们不顺眼,可不等于侄女也看我们不顺眼。快点儿快点儿,给我们看看、抱抱。说到底,这不关你的事儿,我们只是来看侄女的。”

  萧锐原先也是满心巴望着添个女儿,可是妻子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倒也是大喜事,可想要女儿的话,就要过一两年再说了。眼下听得侄女出生,莫名就觉得特别亲近,不亲眼来看看,日后少不得抓心挠肝地惦记着。

  萧铮呢,只觉得萧府的日子在孩子这方面来讲是圆满了,自己又长了一辈,成了两个孩子的叔父,平日想起来就忍不住高兴地笑起来。前些日子,每隔一两日就到东院看看侄子,眼下大哥得了女儿,便又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小侄女。

  “大哥,”萧铮难得的笑得特别开心,语气分外柔和,“我给侄女的见面礼都带来了,是长命锁。你就让我看看吧。”

  “……”萧错没法子,“只准看。”他才不让他们抱女儿呢,笨手笨脚的,弄哭了女儿怎么办?阿羽又要紧张兮兮的了。

  “行行行,只看看。”兄弟二人连声应着。

  萧错这才吩咐下去,让奶娘把瑾瑜抱来正屋。

  奶娘一进门,萧锐、萧铮便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敛目打量着襁褓中的瑾瑜。

  也是赶巧了,瑾瑜刚吃饱,这会儿正醒着。

  “这也太好看了。”萧铮唇畔逸出大大的笑容。

  落在萧错眼里,有点儿惊讶: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三弟这样的笑容,高兴得傻乎乎的样子。

  “这么早就睁眼了?”萧锐语气低低的,柔柔的,“我们瑾瑜可比你哥哥有出息,你哥哥好几天才肯睁开眼睛的。”停一停,又道,“粉雕玉琢的,也太招人喜欢了。”

  萧错看着两个弟弟一个有点儿傻、一个有点儿懵的情形,忍不住回头想了想——看到女儿的反应,好像只有阿羽还算淡定——他在最初看到女儿,将小人儿抱在臂弯的时候,也是有片刻恍惚,觉得那份喜悦太重,重到让他害怕自己只是身在一场最美的梦境之中。

  这不同之处,或许就在于,阿羽是切身经历怀胎之苦、感受着孩子在腹中的一点点成长、变化,早就想见到了孩子的出生,所以,在这种时刻,反倒显得比男子还要理智。

  萧锐、萧铮把带来的见面礼交给丫鬟,前者絮絮叨叨:“往后还有,洗三礼、满月、周岁都要给侄女精心准备礼物,平日找到好玩儿的物件儿,也会送来的。”

  “对。”萧铮点头附和,“明日我就去多宝阁,请师傅变着花样打造出点儿合女孩子心意的小玩具。”

  “这大眼睛,太招人喜欢了。”萧锐转头看着萧错,“我平日来看侄女,就别递帖子了吧?哥,这种事儿你要是还总让我绕八个圈儿才能如愿,就太不厚道了。”

  “没错,这个规矩得改。”萧铮亦是眼巴巴地看着大哥,“侄女跟你是两码事,你不让瑾瑜跟我们亲跟谁亲?”

  萧错将女儿接到臂弯,没接话,心里却道:不跟你们亲也有的是亲人,我们瑾瑜可有五个舅舅呢。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萧锐笑道。

  萧错轻轻拍着女儿,语气温和:“随你们吧。”他总不能阻拦这种事,有叔父却得不到他们宠爱的话,瑾瑜长大之后,应该会有些失落吧?何苦让女儿的生涯中有缺憾。何况,他这两个弟弟的确是偶尔犯浑鲁莽,但这种性情的人,对孩子的疼爱也是发自肺腑的。

  萧锐、萧铮喜不自胜。

  **

  洗三礼当日,萧错只请了自己和裴羽真正交情不错的人上门,是担心裴羽应承人太多的话会疲惫,等到满月酒的时候再好生热闹一番也不迟。到那时,瑾瑜也大一些了,环境嘈杂一些应该也能适应,眼下太小了,被吵得睡不着大哭可怎么办。

  裴羽精气神好了很多,又只需倚着床头与女眷们说说话,并没觉得辛苦。

  待到用过午间的席面,人们便相继道辞,纷纷叮嘱裴羽好好儿坐月子,等到满月酒的时候再聚。

  张夫人则逗留到最后才走,笑呵呵地说起二女儿的事情:“旭颜和国舅爷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国舅爷隔几日就请人上门提亲,旭颜也是愿意的,我们当然就不好再端着架子了。”

  “是吗?”裴羽满眼惊喜,“那太好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前两日的事情。”张夫人笑着握住裴羽的手,“我算着你就是这几天的日子了,便没好意思上门。说起来,真正的媒人是你和侯爷。”

  裴羽开心地笑起来,“这个我只是传句话罢了,二公子那边还勉强算得上。眼下我只盼着快些坐完月子,到时候去府上看看二小姐。好一阵没跟她好好儿说说话了。”

  “我只怕你到时候舍不得孩子,不肯出门呢。”张夫人笑道,“旭颜那个性子,谁不知道?你何时想见她,只管派人传句话,我放她出门就是了。”

  裴羽笑出声来,“这样说来,您现在是把人关起来了?”

  “是关起来了,只是总有看不住的时候。”张夫人无奈地笑着摇头,“好在现在安生了一些,比以往要听话得多。”

  “太一板一眼了也不好。”裴羽说着,想到自己的女儿,便有些犯愁,“不知道我们家瑾瑜是什么性情。”

  张夫人笑呵呵地道:“有你们家侯爷宠着、护着,怎么样的性情都不需犯愁,又一定是同你一样标致的人,只你不需要为这种事发愁。”

  裴羽却想,萧错那个没谱且护短儿的,别把女儿惯成混世魔王才好。这一点,日后她一定要留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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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萧错在耳房来回踱步,转了几圈之后,询问裴羽:“洗三礼之后、满月之前,没什么事儿了吧?”

  “嗯,没有。”躺在床上的裴羽侧目看他,“怎么了?你又想怎样?”

  “没什么事儿了,就回正屋睡吧。”他有些嫌弃地打量着耳房,“这屋子布置得再好,也不如正屋舒坦,而且狭窄许多。”

  “总让你回正屋,你总不听。”裴羽小手一挥,“别跟我念叨了,你自己回去睡就是了。”

  “没你和阿瑾,我怎么睡得着?”

  “别人家都这样,偏你一堆毛病。”裴羽一副拿他没辙的样子。

  “别人家这样,咱们的表面功夫也做给别人看了,差不多就得了。”萧错态度变得坚定起来,“回正屋睡。我都叫人收拾好了,烧着地龙,比这儿暖和。”

  “不去。”裴羽闭上眼睛,懒得理他,“不定什么时候,娘和大嫂就要来看我。”

  “都是亲人,别人不放进来就是了。”萧错说着走到床前,用锦被把妻子裹起来,“别动。”

  “嗳,萧错,唉……”裴羽的态度很快从恼火转为无奈——他三下两下就把她裹成了粽子一般,根本动不得。

  萧错找来一条薄薄的毯子,盖在她头上,“一会儿就好。”

  “你这个混账……”裴羽闷声抱怨着,“下人会怎么想?”

  “你该管的是我怎么想。”萧错笑着抱起她,“千万别动,听见没有?夜里风凉,受了风容易落下病根儿。”

  “……”裴羽索性不理他了。身形悬空,觉出几个旋转之后,落到了床上。

  萧错将她头上的薄毯拿开,亲了亲她的额头,“回屋多好。在那儿怎么都觉着别扭。”

  “……”裴羽气呼呼地看着他。

  “生气了?”萧错又亲她一下,“这时候不能生气。要不然我再把你抱回去?”

  “去你的。也不怕下人以为你疯了。”裴羽又气又笑。

  萧错笑着将她安置好,转而吩咐下去,让奶娘把瑾瑜安置到西次间里侧的小暖阁。末了才解释道:“下午就安排好了。我只是想让你和阿瑾这一个月舒坦些,闷在耳房算怎么回事?怪憋屈的。”

  “横竖都是你有理。”裴羽剜了他一眼。

  “我把阿瑾抱来。”萧错笑道,“看到女儿你就没火气了。”

  他倒是有法子对付她了。裴羽笑着摇了摇头。

  **

  接下来的日子,萧锐、萧铮起初是每隔三两日来正院一趟,抱着瑾瑜哄一会儿,后来便是每日来一趟。

  萧错随他们去,只让吴妈妈和甘蓝水香在一旁留心照看着,别惹得他的宝贝女儿哭是大前提。

  瑾瑜刚刚十几天的时候,萧锐、萧铮便给她搜罗了一大堆玩具,拨浪鼓、小鸡啄米、不倒翁、九连环等等。裴羽看着一大堆玩具失笑,自心底当然是高兴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更多人的喜爱呢?

  因着两个人时常过来,少不了与萧错、管家碰面的时候,几个人偶尔开始说一说庶务或是官场上的事情。

  裴羽和二夫人对此亦是喜闻乐见。

  如果孩子能将三兄弟的手足情拉近,那是再好不过的。谁不是一样呢,到什么时候过什么样的日子。眼下有了孩子,便想孩子长大之后有家族里的兄弟姐妹陪伴着。

  父母能为孩子做到的迁就、让步,在没有孩子之前,几乎是不能想象的。只看萧错态度的转变,已足够说明一切。

  裴羽每日的生活变得很简单:照着顾大夫开的菜单用膳,偶尔下地,在室内走动片刻。

  月子里要忌口的不少,又不能看书做针线,幸好能时时看到、哄着女儿,不然这日子还真是难以想象的难熬。

  瑾瑜十多天的时候,轮廓相比出生时清晰了一些。二夫人和裴夫人、裴大奶奶过来看的时候,都说母女两个容貌酷似。

  裴羽却是不能清晰地看出来,兴许是对自己的样貌太过熟悉所致吧。

  每一日,萧错都会在酉时前后回来,先在外院哄一会儿如意,之后回房更衣,一面抱着女儿在室内踱步,一面与裴羽说话。

  这阶段的孩子,还看不出性情,每日只是吃饱喝足呼呼大睡几件事而已。醒来的时候,瑾瑜也并不哭闹,忽闪着大眼睛,看看这儿看看那儿。

  萧错喜欢手指轻挠着女儿的下巴、唇角,这种时候,瑾瑜便会弯了唇角,绽放出甜美至极的笑容。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逸出温柔之至的笑容,又会立刻将瑾瑜抱给裴羽看,让她一同分享这般的生之愉悦。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二十几日。

  这一日,破了例。

  至深夜,他还没回家。

  裴羽问过益明,得知他并没在宫里。

  出什么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