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会有拥抱，或许还会有眼泪。
纽特近乎无数次地设想过重见明塔时的场景——虽然他甚至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再见到对方。
但当他真正重新与女孩那双湖绿色眼睛对视时，他发现自己所预想到的一切都只是预想。
女孩的黑发有些蓬乱，她步伐凌乱地拼命往门外跑，最后结结实实地跌在他的怀里。
——熟悉的薄荷冷香。
这种草本的香气太熟悉，以至于他丝毫不想改变现在这个紧拥的姿势。
但那只是不想。
纽特知道，他现在唯一要做的是保证这个女孩的安全。
“快离开这。”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似乎因连续不断的紧迫情势而显得有些沙哑。
“我不清楚枪里还有多少子弹，你尽可能地离开这里……尤其是WCKD的大厦。外面的感染者估计第一个要毁掉的就是这里。”
劳伦斯和墙外的人进入城市后一路毁坏，但主要目标一定是WCKD的大厦。
而现在，他们都在这个地方。
“你……”
女孩稍稍抬起视线，神色焦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她眉梢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里，也完全暴露在他的目光中。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淌下了一道殷红的痕迹。伤口不算深，看起来却触目惊心。
——离眼睛太近了。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再往左移一毫米，现在那个伤口的出血量会有多惊人。
……
纽特忽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一次胜一次地剧烈，一次胜一次地不受控制。
他托起枪身，猛地朝屋里那个混/蛋连开了好几枪。不知道是否是怒意的原因，他的射击异常迅速而精准。
然而他还是没能阻止对方——尽管他的射击已经贴合对方的位置，但那个男人的速度几乎不逊于子弹，还是在一点点靠近门口。
“你走吧。”
身边的女孩忽然紧紧拽住了他的袖子。
“快走吧，不用管我。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该和托马斯他们一起走的。”
纽特一边继续开枪，一边听着。闻言，他顿了顿，随后开口：
“Never.”
声音干涩而坚定。
“我不会让他第二次把你带走。”
◆
◇
◆
◇
【二】
“特瑞莎!”
走进楼道后，明塔大声喊住了特瑞莎，同时大步往楼上走。
“我们向上走，得去屋顶。”
这一层离屋顶已经很近了。明塔觉得他们到屋顶的时间不会比他们在那些暴/乱的人开火之前到达地面所用的时间多。
……
……
……
“轰——”
上了一半的楼梯，又是一声巨响。这次似乎集中了他们刚刚走过的一层，因为火焰一下子卷席进楼道。
“快点!快!”
特瑞莎和纽特拉着明塔，前者近乎尖叫地喊道，
“我们得快点!”
通过最后那扇铁门来到屋顶后，纽特把枪插在缝隙，死死锁住了那扇大门。
——————
“还好，没有伤到眼睛和骨骼。”
特瑞莎稍微检查了一下明塔的伤口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铁门，略带焦急地问道：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要等……”
明塔话才说了一半，就突兀地止住了声音，神色微妙，看向特瑞莎身后。
纽特也注意到了，警惕地将目光投向相同的位置。
明塔双唇微启，念出对方的名字。
“森德。”
就在这一刻，衣着考究的青年开始缓步走出阴影笼罩的地方。
——————
关于森德，明塔有思考过他在这整件事中所做的事情——无非是这三件。
大部分不是他做的。
他提前知道了几乎所有事情。
他选择了沉默和缪尔德斯的利益。
他们之间互不相欠，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如果现在他做出什么事情，明塔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你要离开这里。”
森德说道，像是陈述句。
他却没有看向明塔，目光反而落在远处一个渐渐靠近的光点——那是平面穿越器的照明灯发出的光亮。
特瑞莎注视着那个黑发银眼的男人片刻，又侧过脸看了看明塔。
纽特沉默地站在明塔身旁，没有干涉他们的谈话。瞳眸则紧紧盯着几米外的男人，眉心微蹙。
“你会后悔。”
森德平静地陈述，像是在下一个结论。
“我猜你们最后要去一个岛上？与世隔绝，没有病毒……也没有多少人。”
明塔惊异于他的推测。但她面色如常，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看着女孩的反应，森德牵起嘴角，极其轻微地露出一丝笑。
“我想知道，那种生活和迷宫里有什么区别？”
……不可否认，他说的没错。
这个问题明塔很久之前也思考过，但她已经得出了答案。
所以她回答得没有任何犹豫。
“后悔的会是你，森德。”
她淡淡道。
“我只说这么多。”
语毕，明塔看向那艘平面穿越器——和电影里不同，因为火还没有蔓延到屋顶，它能靠近这里。
“嗨——”
明塔看见里面几人在拼命朝他们三个挥手，其中布伦达大声喊道：
“快上来——快!”
明塔用眼神示意特瑞莎和纽特，准备登上穿越器，同时谨慎地看了森德一眼——他似乎真的没打算做什么。
“你没有和其他缪尔德斯一起撤离？”
明塔忍不住问道。
“我在大厦顶端看到了全过程，他们的直升机被击落了。更何况，撤离没有意义……撤离去哪里，一个只有不到十个人类的地方？”
森德讽刺地冷笑了一下，向后半靠在栏杆上，显得比平时随性很多。
但即使这样，他的动作依然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优雅。
“我在等你。”
他声音稍稍低了一些。
“……我？”
明塔疑惑。
“是啊，一个赌注。”
森德勾了勾嘴角，成一个带着点自嘲的假笑。
“跟我自己的。”
他停顿片刻，而后接着说道：
“如果你能从卢卡斯的遏制逃脱，我就不会站在缪尔德斯的立场阻止你。”
“你知道我会从楼顶跟他们离开……所以，现在这算道别？”
明塔因淡淡的困惑而不自觉地皱起眉，问道。
森德·缪尔德斯沉默了片刻，而后发出了很轻的叹息。
他走到她面前，往她的手心放了个冰凉的，珠子似的物品。
——那是一颗绿幽灵石制成的袖扣。
“One for you,one for me.(一个给你，一个给我)”
明塔瞳孔一缩。
森德·缪尔德斯抬起右侧的小臂——那里有另一颗袖扣。
“我们看看，最后后悔的是谁。”
他与她对视。
“明塔，快上来!我们该走了!”
这时，稍远处传来了布伦达的声音——明塔朝那个方向望去，发现特瑞莎已经登上了穿越器。
但是……
明塔看着那个还在地面，一直注视着她的金发青年的身影，感觉心底似乎被某种极其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只是一瞬的，她也来不及细想那种触动究竟是什么。
“最后说一遍。”
明塔转过身，背对森德往同伴们的方向快步走去，同时说道。
“后悔的会是你。”
……
……
……
平面穿越器起飞后，火势出人意料地，几乎蔓延了半个屋顶。
明塔看着站在那里的那个青年。
他那双正与她对视的银色瞳仁中,充斥着光与波动——来自于楼顶那些风中晃动的火舌——这让那种色泽，彷如是银水在燃烧。
舱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整座城市都在发出的炮火声。
明塔也轻轻阖上眼皮。
她似乎听见有人喊了她的名字，还有人在用碘酒擦拭她眉角处的伤口。
没有痛感，也听不见声音。
只觉得深深的疲倦卷席而来，几乎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