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岐黄闻言,勾着唇角讪笑了一声。
“此人只凭衣着便可知身份不俗,再瞧后来而至的那群属下,看身形皆是精通武艺的高手,若只是个寻常世家子弟,身边大抵跟得都是小厮罢了。”
秦茹玥听了,连连点头。
在林中时,她觉着赵三郎是世家公子,许是醉花卧柳腻了,便来乡野间寻花逐风,只是他道自己被歹人所伤之事,实叫她琢磨不透。
都城之外的孤山,虽说是人人都可来得,但也不至于招惹歹人落脚吧,再者,她也从未听说过孤山上有匪贼之类。
故而,她适才觉得他口口声声所谓的歹人还需再掂量掂量真假才是。
“据我所知,便是一般官宦之家的子弟,也鲜少有带武人在旁的喜好,想来他不是寻常官家之子。”何岐黄说着说着,竟是慢慢蹙起了眉头。
秦茹玥顺着他之所言慢慢往下思衬,脑海之中忽闪过一个念头。
“你可知,当今圣人是何姓?”若她未曾记错的话,便是赵姓。
莫不是当真这般凑巧,这位赵三郎与官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面色凝重,沉沉道:“与三郎同姓。”
两人四目相望,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若赵三郎是皇族子弟,那倒是可解了那些疑团,可他是么?
“哎呀,管他是何身份,左右咱们日后是不会再见了,此事过去了,我们便当未见过此人吧。”秦茹玥忽而笑了,大声地说着,连前迈的步子亦大了几分。
他不语,只是看着她笑了笑,而后点了头。
是啊,且不论他是否与皇族有关,便是寻常世家子弟,又有几人愿同大宅门里出来的庶子打交道,两条道上的人,终是走不到一块儿去的。
如此,夫妻二人便也不再提及赵三郎,拿了些旁事说说笑笑回了家。
归家后,秦茹玥同竹英说了山上的景致,听得竹英好生羡慕,直嚷嚷着姑爷下回去时,定要带了自己,她替他背竹篓。
而何岐黄笑而不应,只埋头将剩下的药材分拣晾晒,介时好叫山子拿去自己相熟的药材铺子换些小钱。
竹英见自家姑爷不搭理,有些委屈,倒是一旁的山子发了话:“同二郎上山,你也就只能替他背背篓,哪还看得到什么好景致,你要看景啊,下回我带你去。”
秦茹玥在旁听了,笑道:“是啊,你若想去,叫山子陪你去便是了。”
竹英转头白了山子一眼,返身往厨房去了,行了两步,忽又气鼓鼓地回头冲着犹站在秦茹玥跟前的山子嚷道:“山子,想不想吃晚饭了,还不过来烧火。”
山子憨憨地摸了摸脑袋,应了声后跟了过去。
秦茹玥笑着,转回身看到何岐黄在挑拣药材,忍不住凑了过去,蹲下身来打量着。
看来她闲暇之时,还是继续琢磨他那些医书吧,兴许日后她也能成个分得清药材药性的半个女郎中。
想他那时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自行钻研医术,也算是歪打正着,若得名家指点,许是日后还可做个名扬天下的名医也是未定之事。
“你可曾想过学医?”思衬着,她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了口。
她觉着若他当个郎中也甚好,每日赚上些小钱,够一家人糊口便成,也就不必忧心什么伴君如伴虎之类的,只关起门来过好小日子便可。
越是想,她越觉此法好,甚至都想劝他莫去强求什么功名了,然一想到何家人对他的欺压,又觉若只叫他做个郎中,日后指不定还要继续被何岐林欺辱。
“你的意思,想叫我学医做郎中?”何岐黄心思缜密,听了她这句话便猜到了她的用意。
秦茹玥摇摇头:“倒也非是要让你做郎中,只是看你平日里看医书的时候儿也不短,想来有些兴趣,便想问你是否要再学一学,往后家里头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便能给瞧好了。”
他笑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眼看着她:“我确实打过这个念头,想着日后当了官,若做了个贪官,自个儿心中着实过不去。
“若做清官,两袖清风之下兴许连妻儿都养不活,左右为难时便想着还不如做个郎中,治贪官便多收些诊金,遇上穷苦人家便少收些,如此似也不错。”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原还当是自己目光短浅方这般想,不料他原是打过这个念头的。
“那你可去拜个师,学不得十分,学七分也好啊,左右你花些闲时即可,指不定在你谋上官职前,还能凭着医术赚上银子呢。”
秦茹玥说罢话,才察觉他一直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她还当自个儿脸上沾染了什么,缓缓抬手想去抹,却被他拉住了。
然也只是稍握了握,他又放开了。
“娘子说得在理,那为夫明日便出门拜师去。”
他笑说着,将她逗得羞红了脸。
她的这位官人吧,正派时犹似个老骨板,可闹起人来,真真是叫人抵挡不住。
如此想,她越发觉得他比何岐林那个绣花枕头委实好太多了。
翌日,何岐黄准备出门寻师去,刚一打开院门,便看到安宏站于门外,正提手准备扣动门环。
“何家二郎,我奉家主之命,前来送谢礼。”
安宏说罢话,他身后捧着礼盒的四人径直入了门内,直奔前院正屋而去。
院内,山子看到陌生人闯入便要去拦,却也不知是被何人用肩顶了一下,就摔了开去,呆愣愣地看着他们进了堂前。
而竹英见此阵仗,甩了手中的扫把直奔后院去寻秦茹玥。
再说何岐黄见了此情此景,却神色如常,冲着安宏一礼:“三郎客气了,请代为转答谢意,不过是举手之劳,实不必言谢的。”
安宏勾了勾唇角道:“家主素来有恩必报,郎君不必客气。家主吩咐我送来谢礼,并请郎君过府一趟,他有事想与郎君相商。”
说罢话,安宏侧过了身,请他出门。
此时秦茹玥匆匆而来,看到站于门外的安宏,不知怎地忽又想起了他昨日的那句话,一时间心头又不安耽起来。
她快步行至何岐黄身后,而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笑了笑。
“赵三郎有事寻我,我且去一趟,很快回来。”
秦茹玥正要开口劝止,忽觉身旁闪过人影。
原是那四个送礼进门之人,此时目不斜视的打从她身旁而出,复站于安宏身后,直挺挺地立着。
她不知这四人为何是从院内出来,只见此阵仗,原本想出口的话此时如何都说不出来了,只无声地点点头,低语嘱咐了他一声:“快去快回啊,我等你回来吃饭。”
何岐黄温意款款地望着她,须臾才点了点头,随着安宏出去了。
她将之一路送到了巷子口,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景,她仰头望了望天,察觉时候儿尚早呢,她方才该说等他回来烧饭才是啊。
竹英在旁,看着她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想宽慰她一两句,却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到眼下都还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呢。
“走吧,回去吧。”
秦茹玥转身缓步回了宅子,刚刚进门,便发现山子坐在堂前的台阶上出神,也不晓得在想什么。
行至他跟前,山子起了身:“大娘子,里头的东西怎么办?”
秦茹玥只当是赵三朗派了人来叫何岐黄,并不知他还送了礼来,听了山子的话,她探头往内望了望,才发现桌上搁了大大小小好几个锦盒。
提步入内,竹英与山子也跟了进来,三人围在桌前无声打量,谁人都无意打开。
“是方才那些人送进来的?”秦茹玥回想起那四个面无表情之人,此时再想,不只身形,只她匆匆一扫下,好似几人的样貌都相差不大。
赵三郎这是从何处弄来的人啊,也当真是个奇怪的郎君。
“是,方才那些人不闻不问的,径直就闯了进来,我拦了,可是没拦住。”山子说着说着,末了声音不禁低了几分。
竹英在旁白了他一眼:“你那哪是拦啊,我看你根本难以近他们的身。”
山子不防被竹英泄了底,很是无耐,甚是怨怼地看着她。
可此时的秦茹玥根本无心搭理他们二人,目光直直落在桌上,只看这些盒子,她便知里头的东西定也是价值不凡,她甚至都不敢打开瞧上一眼。
“大娘子,您不打开来瞧瞧?有些东西可不能搁太久,像是糕点之类的。”山子看着她怔怔出神,不由提醒了她一句。
秦茹玥反倒是被他的话逗乐了,倘若赵三郎当真弃了食盒,用这些精致名贵的盒子来装糕点,那他可当真是个奇人了。
“若里头有糕点,都给你……和竹英。”她说着,看到一旁的竹英时,忍不住笑了。
山子欣喜不已,连连点头致谢,反观竹英,毕竟是跟随她多年的人,她的心思早便猜到了,如同看傻子似的扫了山子一眼,凉凉道:
“拿锦盒来装糕点,怕是个傻子吧。”
秦茹玥闻言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山子这才明白过来,他被自家大娘子打趣了,越发觉得委屈。
这郎君一出门,家里头的两个女子便拿他逗乐,他当真是好生憋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