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将这些碍事儿的布全都扯下来!都给我认真,仔细的搜!任何地方都不能漏掉!”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的时候,一队兵丁闯木家,领头的大声命令道。
木家的两位婶子正在灶间准备着飧食,云绿岫看着安嬷嬷用那件松花绿的素面软缎给她裁衣裳,男丁们在库房里清理着房间,等院中架子上的布晒好了便要收进来,妥当的放好。
听到陌生的声音后,木樟和木枫兄弟两个连忙跑出来,看到院子中高高的晒布架被推倒了,一疋(pǐ)疋染好的布料落在了地上,拼命的吸收着早春被踩开的泥水,变得一团污糟不成样子。
木樟不敢再耽搁,这里有很多都是十里八村的村人拿来染的,多倒下一个架子,他就得多陪偿一份,木樟变不敢直接阻拦,连忙上前恭敬的拱着手说道:“各位大人,各位官爷!小的可是哪里逾越了,还请各位大人,官爷们明言!小的一家老小都指着这染好的粗布过活,还请各位大人,官爷手下留情,给小的一条活路啊!”
木家老大,木樟看着只等晒干便可收起来的布料随着架子,一片连着一片,一层压着一层的被踩到了脚下,落在了泥中,兵丁手中的利刃毫不留情的在上面戳出一个个窟窿来,心疼的泪流满面,面对着这群穷凶极恶的兵丁真是有怒说不出,若不是有木二叔在一边扶着他,怕是早已经两腿发软,跌到地上去了!
“这可是望仙崖下的木氏布坊?”领头的官爷喝止了手下的兵丁,冷冷的问道。
“回官爷的话,是望仙崖下的木氏布坊,……”木樟连忙回答道。
“那就没错!木氏布坊中胆敢窝藏通缉犯!本官自然得抓到此人!”官爷一五一十的与木家的两兄弟讲道。
“还请官爷明查,小的就是长了十个胆子也不能窝藏通缉犯啊!”木樟连忙辩解着。
“是呀,官爷,小的这个小布坊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十里八村的,提起一个人来谁都认知,可真没有见过什么通缉犯!”木二叔木枫也弯着腰不断的补充着。
“允你二人看看这捉拿榜文上的画像,都好好认认,也免得你们以为本官借故扰民!”官爷见木家兄弟二人态度诚恳,抽出一张纸来,递给他们,让他们好好的确认清楚。
木樟和木枫兄弟两个展开捉拿榜文,看着上面分不清眼睛是大是小,嘴巴是薄是厚的画像,瞧了又瞧,只能勉强猜测应是个女的,兄弟俩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是一头的雾水。
“如何!看清了吗?想起来了没有!本官也没有时候跟你们慢慢的在这儿耗!”官爷看着太阳越来越低,便是入了春了,但这晚上的冷风还是浸得骨头痛。
木家的两兄弟看着周围的兵丁将利刃朝向他们,吓得连连点头表示着,“看清了,看清了!”说着,将捉拿榜文高举过头还了回去。
“官爷,小的真没有见到过独身一人的女的经过过!”木枫壮着胆子回道。
木樟了跟着在一边点头,同意自己弟弟的说法。
“也是,只是不知是哪个人到城主那儿提起了这件事儿,让我和兄弟们在这刚开化的时候跑一趟!也不想想,这都城里的贵女怎么会跑到这穷乡僻壤的,便是想来,这冬天刚过,天还未暖,说不定早已经埋骨荒野了!”官爷点了点手中的马鞭,双眼盯着木家的兄弟两个,状似无意的抱怨着。
木樟和木枫两兄弟可不敢搭话儿,都说民不与官斗,说错一个字,惹恼了官爷,怕是一家老小的小命都保不住!
“儿啊!是哪位贵客来了,外头的天凉着呢!怎么不进屋里说话!”安嬷嬷收妥给云绿岫缝制的那件松花绿的衣裳,将胆子大的没边儿,敢跑到一边偷听的木桐压在他娘身边,大声说道。
安嬷嬷已经让媳妇们取了一贯多的散钱儿并一匹新鲜花样儿的麻花布来,这布上用的灰药多添了料,染出来后,色泽浓郁均匀,留白的花样儿处,黄棕的棉花色被拿得干净,看上去和冬日里的雪一样白,虽不是什么上等料子,但也能值几个钱儿。
领头的官爷听到正屋里有人说话,却没见人出来,问道:“这位是?”
“这是小的的老娘!官爷,您屋里暖和暖和!小的把家里人都叫来,您过过眼!”木樟听到自己的老娘说了话,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心态恢复了些,脑筋也转得动了,拱了拱手行了礼,同那领头的官爷说。
官爷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边跟着的人,那人立即将户籍名册递了过来,几个兵丁跟在他后面,被木家兄弟引进了前厅,另又分了两队人手出来沿着东西厢房挨间的检查着。
木阿翁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被安嬷嬷扶着行了礼,官爷笑着请木阿翁坐下,随行的兵丁推开了厅内的几道门,清楚的看清灶间的两个妇人同一个小子,一览无余,没再见到其她人了。
和木家户籍上的记录都对应得上,难道,这木氏布坊里真的没有捉拿榜文上的人!官爷暗暗想着。
“大人,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大人,我这边也没有!”搜查东西厢房的人手回来禀报着检查结果。
官爷点点头,这类的事情遇得多了,早就有了一套流程了,看来今天也只能草草的收兵回城了!这小地方这种情况也是常有的事儿!
“官爷!”安嬷嬷将准备好的大钱压在布匹上,一起放在不起眼儿的篮子里,笑着说道:“这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官爷还带着众兄弟跑了一趟,老妇便是不识得几个大字,也知道官爷走了这一遭,震慑了多少宵小,匪人!这几个子官爷带着兄弟们打壶浊酒驱驱寒气!这以后还得靠官爷护着这一方的平安呐!”
官爷倒是没有想到,这小小的望仙崖下,倒还有这等眼界的村妇,虽说住在这里的人,只要豁得出小命,去那九死一生的望仙山上寻些珍贵的药材,只要气运足够的旺,只一趟便可一家老小搬去城中,一辈子不愁吃穿!可这样得来的富贵毕竟是太少了,百年间也未见出得来一个!这木氏布坊能拿出这些孝敬来,倒也是一个懂礼,知事儿的!
他笑呵呵的收下了,也没白拿了木家的东西,让人清算了布坊□□损坏了多少器物,虽不多,倒也会赔给木家些本钱!
送走这些人后,木家的两位婶子才从灶间出来,待看清了院子里损毁的布料,还是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的摸了一把眼泪,跟着木家兄弟收拾着。
她们都是从几年前的那块饥荒中苦熬过来的,平日里舍不得浪费一针一线,便是有一粒米掉到了地上都是要捡起来的,这些布若是脏了,大不了她们妯娌两个裁了做一辈子要用的衣裳,被褥等,可这到处都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窟窿,便是打成袼褙(gē bei)纳成鞋底,不知要穿到什么年月去!
“木老哥!木老哥!”围坐在一起的木家人情绪正低落着,便听得尹仙儿的阿翁在门外喊道。
“哎!在呢!快进来,老哥这腿脚不听使唤,尹老弟可别挑老哥短了礼!”木阿翁听到了,高声应道。
尹阿翁从门缝里看到那些兵丁刚从木家离开,便带着孙女尹仙儿过来了,他见木阿翁精神气色还算好,稍稍放宽了心,左右望了望,见木家的两个媳妇都在外头忙着,才略压低了声音,凑到木阿翁耳边,问道:“老哥,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么多的兵丁是来找什么人的!不会还是因着几十年前的事儿吧!”
木阿翁摇摇头,“不知是哪个想得赏钱的,故意误传了消息,说我木家窝藏了逃犯罢了,和你家,我家都没有关系!”
一边的尹仙儿脸色一白,她偷偷的抬头看了木阿翁一眼,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下低下头来,不安的绞了绞手指。今天她磨着爹带自己去了趟城中,相中了一块凤仙粉的料子,比在阿婆这儿看到的那块绿色布料还要漂亮,上面还带着精致的花纹呢!
可那一尺就要几百个大钱,爹却不肯,也不能给她买,她无意间看到了那捉拿榜文,想给木家的小妹一些苦头吃吃,让她知道,木头哥哥可不是她这种无父,无母,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可以肖想的,自己也能得些赏钱,将那看好的料子扯一些来,谁知那些人竟然如此粗蛮,不由分说的在木家院子里毁了那么多的花布!
“嘶~!”尹阿翁倒抽了一口冷气,怎么也没想到,木家会飞来如此横祸!
“你我林尹是一家,只要我尹家能做到的,老哥你尽管开口!”尹阿翁不假思索的爽快的说道。他想到木老哥对自己家的帮助和照顾,可以说今天木家只能在望仙崖下守着这小小的布坊,也是因着数十年前被尹家拖累了。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安嬷嬷可是将尹家祖孙两个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今天这事儿,尹老弟倒是不知情的,怕是和尹仙儿脱不了干系!
看来有一些事儿,回头她得同老头子好好的商量商量了!
“阿婆,小妹呢!”将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的木桐怎么也没有找到云绿岫躲到了哪里去,好不容易等到尹阿翁带着频频回头的尹仙儿回去了,才进了屋,拉着安嬷嬷的胳膊问着。
“是呢,娘,我也一直没有看到小妹呢!这天马上都要黑了,而且飧食都已经准备好了,怎么还没见她回来!”木樟也很是担忧的问道。
“难道是趁着官爷没注意躲出去了,娘可知她是往哪个方向去了,我和大哥去找找!”木二叔也跟着提议着。
安嬷嬷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知道他们一片赤诚,笑了笑,还是告诉了他们云绿岫最可能去的地方,“不用担心,她呀!怕是在望仙山上!”
“望仙山!?”安嬷嬷的话音刚落,木家的老少们皆惊呼着,望仙山这名字听着是好听,便山上林深木茂,便是木樟和木枫这样的汉子都不敢轻易的进山,更不要说云绿岫她一个不满五岁的小姑娘了。
“娘,我们还是去找找吧!”
“是呀,阿婆,之前我想去望仙山的崖顶儿上看看,刚提出来可差点就被爹打断腿呢!小妹还没回来,不会是迷路了吧!”木桐一边向窗外看着云绿岫是否回来了,一边同安嬷嬷说。
“当然不会!”安嬷嬷脸上不见丝毫的焦急,云绿岫小姐同她偷偷的说过,最近的修为更精进了,每天早晚都会到望仙崖上修炼,安嬷嬷是相信云绿岫的本事的!
“不行!”木桐最先坐不住了,拎了件衣服就想去找人,木樟和木枫兄弟两个便要拉住他,这一个还没回来,可不能再搭进去一个!
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云绿岫从半空中翩然而下,她一直留意着望仙崖下的情况,如今这情形,倒也是个摊牌的好时机。
“仙,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