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抹掉了脸上的花瓣,却感觉手上有些黏稠。苏合低头一看,手上竟然沾了血,花瓣靠着那点血无赖地黏在自己的掌心上。
“血?”
苏合还没来得及细想,一支抄网竿已经挡住了视线,伴随着风泉的声音被塞到手里:“视察的人来了。”
苏合皱了下眉,握紧了抄网竿,顺手就往水里插进去。“哗”的一声响,溅起了不少水花。
“哟,九弟干活这么起劲啊?”大船甲板那边传来了这令人生厌的声音,虽然语气没平时拉得那么长,但还是让人不爽。
苏合向来不喜欢这声音的主人,平时这人就爱跟苏合过不去,苏合说东他就偏要说西,就怕风头被人抢去,按照风泉的话说,这人就是“好大喜功”。现在来这里,能安什么好心?这不就是来看他笑话吗?
苏合没有理他。但一旁的风泉握着抄网竿转身向大船那边行礼,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大哥,四哥。”
听到风泉那声“大哥”,苏合心下一惊,赶忙扔开抄网竿,朝大船那边行礼。原本他以为就只有高涓那个娘娘腔,没想到大哥也来了。要是只有高涓,那没关系,但是大哥在就不行。
大哥向来很注重长辈礼节这些。听说前些天来的新人不懂规矩,遇见高涓没有行礼,大哥正好在高涓旁边,当时就皱了皱眉头。后来就再也没看见那个新人。刚刚他行礼慢了,又还在受罚期间……
苏合心里翻江倒海,却听见大哥说道:
“老六啊,今天老四的鱼缸被打翻了,鱼不见了,船上恰好有只猫也不见了,你说说,该不该罚看猫的人呢?”大哥的声音还跟平时那样深沉。
苏合知道高涓的那条鱼,听说是什么冰山雪种,珍贵得很,说来说去,捧上了天,不就一条鱼呗,犯得着专门来问六哥吗?没了就没了呗。
苏合瞥了风泉一眼,风泉安之若素地笑了:“不该。”
“哎?六弟,”高涓有些不满,“这不明显就是猫吃了鱼逃了吗?怎么,那看猫的贱奴看管不利,还不该罚?难道六弟同情那个贱奴?”
风泉仍是笑着:“风泉不敢。只是猫的罪过而已。”
“什么只是猫的罪过?我看……”高涓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大哥说话了:
“那按老六的意思,该拿这猫怎么办呢?”
风泉朝大哥行了大礼,淡然回道:“当杀。”
大哥没有言语。苏合抬起头看去,发现大哥在正着前方。在苏合心里,这些花瓣飘来飘去烦死人了,有什么好看的?但看大哥看得专注,也禁不住看了过去。
前方花瓣飞扬,都是从“食人岛”飘出。纷纷扰扰,好像一场不息的暴风雪。食人岛上泛着一片白光,就像是白色的波涛在汹涌。
来之前听人说,这座岛本来叫“白粽岛”。这名字来得也有趣。听说是因为它望上去一片白,又长得像个三角的粽子。
名字有趣,岛也有趣。村民上岛去,要砍柴吧,还没挥斧子斧子就没了。要摘些野果子吧,树上偏是一个果子也没有。要打猎吧,岛上愣是不见一个飞禽走兽。要寻找药材吧,找遍全岛一个药材也没有。那摘个花吧,这倒可以。不过之前有人看中岛中央那棵树,觉得它望上去都是白的,分不清叶子和花瓣,就想走近瞧一瞧,偏偏怎么走也走不到。
好吧,是有点奇怪,奇怪就奇怪,不害人就行。不巧的是,十年前这座岛突然起了妖风,摔死了不少上岛的村民,从此开始作妖。若想近岛,必起妖风,若要上岛,死路一条。从此再没有人敢上岛了。
关于作妖的理由,听来听去什么说法都有。
有人说是岛中央那棵树成了精,你看它长得比岛上其它树高大,叶子和花一样是白色的,很有作妖的潜质。也有人信誓旦旦,说这岛作妖后,曾在岛附近看见巨大的飞鸟,一定是这鸟搞的鬼。还有人说曾看见一个白衣少女在岛边散步,一顶白色长发,身形透明,肯定是冤死的鬼魂,憎恨世人,来报复了。
再后来,武英国建立,有位将军被派来调查这座岛,当时死了不少人啊,血流成河,愣是上不了这座岛,一时间流言四起。将军收兵后,这座岛也成了禁岛,被朝廷骂作万恶的“食人岛”,不许百姓靠近。
在苏合看来,要么就是这位将军没能耐,要么就是武英国的|烟|雾|弹,什么长白叶子的树,什么食人妖,通通就是胡扯,吓唬胆小的人!
想是这么想的,但一路上,苏合捞着花瓣,倒也发现了一件怪事。
江面上的白色花瓣,大多指甲般大小,但有个别花瓣小得多,连其它花瓣的的六分之一都不及,而且长相怪异。不管是风全还是苏合,捞起的花瓣里,都没有那长相奇特的小花瓣。
苏合硬是把所有孔的抄网竿都试过了,从细孔到密孔,甚至拿布捞过。不管怎么捞,那些特别小的花瓣,看着分明就在网里了,一捞上来,却什么都没有。
现在看着岛中央那棵树,压根就是白色的,根本分不清叶子还是花,苏合直在心里大骂:“江云你个疯子,哪里不去,偏挑这个鬼地方!”
就在这时,苏合突然被风泉拉扯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合还是赶紧学着风泉的样子,把左手搭在右胸前,单膝跪地。
“全。”风泉的声音变得冷冷的,就像平时接到了任务一样。
“笙。”苏合也习惯性地说道。
说完,甲板处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应该是大哥要回船舱了,这样想着,苏合松了口气,脸上刚刚放松的肌肉却又绷紧了,大哥有些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老三,把那些花弄好,然后来找我。”
另一边的小舟上传来了一声回应:“是。”
苏合不敢相信那是三哥的声音。以往爽朗的三哥,应出的这一声,却有些沙哑,再没了以往欢快明亮。江云的叛逃,对三哥打击很大吧。
十年前,三哥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江云,把他留在了身边。江云很快就融入了组织,没几年就晋升为老五,成为了组织栋梁。然而这该死的组织栋梁,居然带着过几天要交付的货叛逃了!
要是让苏合看见他,非把这个背叛组织的混蛋揍个头破血流不可!
等高涓和大哥走远了,苏合忙问风泉:“六哥,是让我们去抓江云吗?靠,我想揍他很久了!要是我抓住了他,一定揍得他连三哥都认不出来!”
风泉看着他,有些疲惫地笑了:“我们守船。”
“什么?”苏合一怔,随后激动起来,“让我们守船?那些没用的饭桶能干什么!”他狠狠踹了小舟一脚,要不是风泉用力稳了一下,恐怕现在两人就要泡在水里了。
“守船也很重要,”风泉像看小孩似地看着苏合,“合,不要意气用事。”
苏合吼道:“大哥怀疑我们放走了江云对不对?先是罚我们捞花,现在又让我们守船!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要叛逃,压根就没有参与!怎么能……”
苏合本来还想说下去,但看着风泉那平静安然的目光,又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转过头去。他冲风泉发什么脾气呢?风泉也是被江云牵连的人啊。
“你受伤了?”风泉走到苏合身边,抓住他的右手一翻。
苏合甩开了风泉的手,道:“没有。”
风泉没有走开的意思,就那样站在苏合身边。苏合知道他不该把气撒在风泉身上,又低不下头道歉,只得说道:“花瓣沾血了,没事。”
“这样啊。”风泉的语气里没有一丝责怪。
“刚刚大哥问的是什么啊?怎么关心起鱼来了?”苏合想缓和一下气氛,赶紧转移话题。
“没什么。”风泉笑了笑,转身看向了食人岛。
“是在说江云吗?”苏合虽然听不大懂,但他能猜出个大概。苏合知道大哥的习惯。但凡大哥有什么困惑,都会来问六哥风泉。现在江云叛逃了,不问江云还能问什么?
舟头的风泉没有看苏合,两只尖长的耳朵随风轻轻晃动着。望着往下旋转飘落的花瓣,风泉轻声低喃:“养猫的人,要去捉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