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弥夜并不是个瞎子，如果真要描述她眼中的世界，大概就是高度近视还蒙了层白色。
......其实跟瞎了也没什么区别。
但她是可以感光的。
长久都处在黑暗的眼睛突然被这么刺激，会变成什么样其实是可想而知的。
“好可怕的眼睛！”
“那是什么颜色？白色？”
“恶魔！那是恶魔啊！”
人会有一种奇怪的共情反应。
当你周围大多数人的情绪都为统一的时候，你的情绪也会不自觉的开始偏向那个范围。
那双眼睛啊，覆着可怖的，白色的翳。
即使它在不断流着泪，即使它溢满了无助和恐惧，即使它长在一个脆弱的孩子身上。
但那一定就是恶魔的眼睛。
于是整个村庄的人仿佛疯魔一般，仇恨燃烧在双眼里像是失去了理智的怪物。
“喂，事情还没有彻底确定吧，那还是个孩子......”有玩家不忍心想要劝阻NPC，但却被他们猩红的双眼看得汗毛直竖，连退几步闭上了嘴。
“这些恶魔残害我们村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我们要以牙还牙！”
“以牙还牙！以牙还牙！”
所有村民举起火把大声附和——
“烧死她！烧死这个魔鬼！”
“烧死她！”
围观的玩家几乎全都惊呆了，有些想不到这件事居然就发展到这种地步。
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场景，这种因为一些怀疑便对同类群起而攻之的狂热。
再怎么样那个被抓住的也只是个小孩，他们不能.......
就在玩家们这样想的时候，任务栏居然发生了变动。
杀死村庄中肆虐的凶兽（0/1）
居然真的是这个小孩？！
玩家们原本想要阻止的动作停下了，他们纷纷迟疑的看向了那个依旧在发抖的女孩。
真的是这个女孩？
是她啊，任务栏都这样显示了。
玩家们之间发生了这些对话，然后摇摇头沉默了下来。
既然任务目标是杀死，那就顺应这样的发展吧。
毕竟真要他们按照这个任务要求去杀一个小女孩，这对他们来说也明显是做不到的事情。
不如让“剧情杀”来完成任务。
“啊——”
而就在玩家纷纷保持了沉默不语的时候，女孩凄厉的惨叫声又响了起来。
居然是一个愤怒的农妇不知何时冲了上去手里的长针直直刺进了那女孩的眼睛。
长针毫无阻碍的滑进了脆弱的眼球，绽放出鲜艳的花朵。
“恶魔恶魔恶魔！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啊！！！”
妇人一边尖叫着一边把手里的长针不停捅进女孩的眼睛。
几乎所有人都被她这疯狂的举动吓呆了。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恐怖得像是失去了所有声音的默片，只有动作在维持着定格动画般的播放方式在不断重复。
一个玩家惊惧的看着身边暂时空出来的位置，那个疯女人就是从他身边冲出去的，就在他看见任务变动时停下动作的一瞬间。
他本来是想上前去阻止村民的。
但他最终维持了沉默。
火刑架飞快架好，那个失去理智的农妇也暂时被人拉到了一边。
哀弥夜像是个破布娃娃一般，流着血，流着泪。
彻彻底底的黑暗，居然如此让她安心。
疼痛多到已经变成了麻木，她任由自己被拖向地狱的未来。
好痛啊，姐姐。
为什么，会这样呢？
姐姐，姐姐......
我好难受。
“以牙还牙！”
“以牙还牙！”
村民们嘶吼着，开始往已经绑了女孩的，十字的火刑架下堆上柴火。
“烧死恶魔！”
“烧死恶魔！”
“烧死恶魔！”
整齐划一的口号，夹杂着浓稠的恶意。
如此团结，如此和谐。
远处，有人满足的勾起了嘴巴，露出了笑容。
“诶嘿嘿，看来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嘛。”她微微仰头，嘴角拉扯着一个奇怪的弧度。
“开心啊，真开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也无需忍耐，那人癫狂的放声大笑，眼眶都泛起了水光与殷红，笑得几乎要气绝，夸张的笑容弧度看起来令人心惊胆战。
最后，她才慢慢收了声，原本扭曲疯狂的表情也立刻变成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
她静静的看着下方已经堆好了柴，就准备最后的点火便让架上的魔鬼化成飞灰。
“毕竟我古冰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古冰笑眯眯的说，然后微微弯腰如离弦之箭瞬息便冲了出去。
这些天她早就调查好了目前玩家的大体情况，现在玩家的主流等级是3-4级，只有个别人冲到了5级。
但最重要的是玩家的血量情况。
就像古冰所推测的，她自己是个类似BOSS的存在，而玩过游戏的人也大多知道，BOSS的等级跟玩家的等级那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可能你跟BOSS一样十级，你的血量是一千，那对面一定会呈现倍数增长趋势把你吊起来打。
推你只需要一个技能，但你要推他必须要战法牧一个队的人。
他可以秒你但你只能给他修脚......
你的输出是三位数，他的输出是四位数。
那不然人家血条前一个龙头是摆着玩儿的？
古冰三级时HP就100了，而玩家三级时HP是50以下。
而现在古冰三百的血量根本不在怕的好吧？！
说不上一刀一个小朋友也可以说是几刀一个了。
就在火舌舔舐到干柴刹那间沸腾时，一道白色的影子如鬼魅般不知从何而来穿透了火焰。
原本束缚在刑架上的女孩消失了。
就跟那影子一样随风而去。
不仔细看，就像是已经在大火中崩散了。
“怎么回事？！”
“一定是她姐姐！那个恶魔！”
“快！抓住她们！”
人群吵闹起来，推推搡搡地开始行动。
而就在玩家们尚且迷茫的时候，他们的任务栏却又一次变化了
。
——帮凶（1/1）
所有玩家，在这一瞬间，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不寒而栗。
仿佛从脊椎处慢慢窜起来，穿过骨髓，渗透入血液，直直刺进大脑，连同身体一起冻结。
......
另一边，古冰抱着怀里一动不动的女孩在森林中停下。
“没事了。”她抱紧女孩，将她搂进自己的怀抱中低声说道，“你没事了。”
哀弥夜睁着无神的双眼，却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恐惧或是悲伤。
她埋在古冰的怀抱之中，瞪着已经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双手死死环抱住她的腰身。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般的血迹，即使已经什么也看不见，她眼中依然透出了病态的依恋。
姐姐，姐姐。
姐姐你果然来救我了。
不要离开我，不能离开我，你离开就会有人伤害我。
只有你，只有你......
好安心啊，好安心啊。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我亲爱的姐姐啊。
属于我的姐姐啊。
哀弥夜贪婪的呼吸着古冰的气息，眼中蓦然爆发出疯狂的占有欲和偏执的依恋。
她的，姐姐。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古冰放开哀弥夜，从手上解下了一截绷带，然后温柔的捧起她的脸，慢慢将绷带缠上她的双眼。
“还疼吗？”她的脸上满是心疼的神色。
哀弥夜摇摇头。
“我应该早一些带你走的，”古冰叹息，牵起了哀弥夜的手：“但好在现在也不晚。”
哀弥夜立刻死死抓住古冰的手，却又怕抓疼她一般急急松了些力道，但那虚虚合拢的手却泛着白色。
古冰此刻心情十分不错。
看着自己的艺术品完美落幕，任何一个艺术家都会为之心醉神迷。
多么美妙啊！古冰几乎忍不住要喟叹。
那么这一边就算是完成了。
她的余光分散到自己的任务栏，那里所显示的要求抓来一个健壮的实验体依旧是未完成的状态。
不用再多久，这一个任务也能完成了啊。
古冰笑着，牵着哀弥夜融进深沉的夜色中。
“等会一定要安静哦！”古冰伸出食指抵在哀弥夜的唇上，正蹲在她面前。
哀弥夜乖巧的点头。
古冰满意的微笑，然后手臂穿过哀弥夜的大退，将她抱了起来。
那个老头没有拿到试验品，目前正在那一堆要死不活的废品中挑三拣四，心情差得如同更年期大娘。
她抱着哀弥夜，轻巧地跃进地窖门，然后蹑手蹑脚的迅速穿过走廊，钻进停尸间里。
阴冷的空气有些诡谲。
“在这儿乖乖等着我。”古冰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一个小女孩放进了停尸房角落，摸了摸她黯淡的金发。
女孩也不知是没感觉到鼻尖萦绕的诡异味道还是其他问题，顺从地点点头。
古冰原本已经抬脚走出了一段距离，但在即将走出停尸房时突然停了下来，瞪大眼睛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啊对了哀弥夜，”她表情挤出几分可怕：“你有没有很熟悉感觉呢？”
有啊，当然有呢。
是安妮的味道。
但是姐姐在这里，这里才是姐姐。
所以。
“没有。”哀弥夜摇摇头，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在空气中拼命去捕捉古冰的气息。
古冰笑了，十分开心。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