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马到了南镇抚司,见到了凌越。
凌越撑伞跑来,我下马走向他。
“白韶,你怎么了?”凌越扶住我,我已经快要站不住。
凌越扶我进屋,烧起炭,给我披上一件披风,又递来一杯热茶。
“白韶,发生什么事了?”凌越坐在一旁看着我问道。
我有些失神,盯着那爆裂开来的炭火说道“凌越,我救不了督主了。”
凌越闻言,沉默了许久“白韶,你别灰心,或许还有办法的。”
我绝望的摇了摇头“太医院说无能为力,我问了方圆,他说或许前任太医院首会有办法。我即刻便策马前去,可到的时候赵氏全家都被灭了口。”我看向凌越说道“你知道吗,他们这次是下了死手,定要置督主于死地。”
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救督主。
凌越陪我一同沉默。
良久,又是一声炭火爆开的声音。
“或许我知道一个人。”凌越忽然开口。
我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是谁?”
片刻后我便和凌越一起前往锦衣卫昭狱,里面关押着一个人。此人江湖人称‘毒仙’,擅长用毒,也擅长解毒,更擅长以毒攻毒。此人是因为与外邦有私下往来,有通敌嫌疑被抓来锦衣卫的。
被关在锦衣卫昭狱的人都已经被折磨的不似人。唯他不同,虽也有受过刑的痕迹,却不见伤口。整个人依旧悠闲得很,躺在草垛上翘着腿,叼着一根稻草,哼着曲儿,仿佛躺在自家花园。
狱卒开了门,我和凌越跨入这间牢房。
他听见响动,眯着眼侧头瞧了我和凌越一眼“哦,两位锦衣卫大人有何贵干啊?”
我开门见山“此番前来,是想拜托毒仙去救一个人,他身中剧毒,恐唯有阁下能解。”
他依旧瞧着二郎腿,偏过头来打量着我和凌越的衣袍,准确的说是细细看了凌越的衣袍“能让你们二位来求我,想必此人也并不简单。救人可以,可我有条件。”
“阁下请说。”我看着他,那人收起二郎腿,走到我面前,盯着我转了一圈。
“让我离开这。”他话一出口,我便料到了。
“可以。”我一口答应,凌越在一旁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不理。只要能救督主,多大的罪名我都能扛。
那人见状倒是喜笑颜开,吊着稻草挑眉说道“诊金十万两。”
凌越在一旁气急“病人都没看,你便有信心能治愈吗?”
那人吊着稻草轻哼了一声“这普天之下,就没有我毒仙治不了的毒。”
“好。”我开口,看向他“只要阁下能够治愈病人,事成后,我会将十万两奉上,另外还会给你通关的文书,让你一路畅通无阻离开京城。”
那人咧嘴大笑“果然爽快人!一言为定!”
我已经想好,我有一块一直贴身带着的玉坠,价值不菲。我想不起来是母亲留给我的还是谁,当了它若还不够,我便去借印子钱。只要能救督主,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我与凌越带着毒仙将他扮做一个锦衣卫,带到了东厂。一来是不能让人发现毒仙的身份,他是个被关在昭狱的人,这件事我和凌越都担着砍头的风险。二来东厂恐怕已经混入了人,除了小朋子和紫苑一定还有别的人,否则不可能我和方圆刚决定去找赵家,赵家就被灭了门。
到了督主的房间,我屏退了所有人。
毒仙已经去查看督主的情况,我和凌越在一旁看着。毒仙诊了脉“他应当是中了两种毒,一种是内服的,另一种是外部被利器刺入。外部的毒已经解的差不多,这内服下的毒确实厉害。”
此人果然厉害!说的分毫不差。
诊完脉,他走过来问道“他入口的东西可还在吗?”
“在!”当时给太医院送去了一部分,所幸还留了一点。我差人拿了过来。
毒仙细细查看了一番道“我需要一些工具。来检测毒性。”
隔壁便是一堆太医带来的东西,我便都拿了一些过来,以供他使用。
然后毒仙便开始在一旁的桌上鼓捣,还捉来了几只老鼠,给他们关在笼中喂了山楂糕。又在一旁记录些什么。
一直到日渐西沉,才有了名目。
“我查出来了。”他伸了伸懒腰,将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的纸递给我,可字实在太丑,我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就不想再看下去。
“你就直说吧。”我将纸递给了凌越,他看了一眼就没再看。
毒仙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简单来说呢就是这山楂糕里混了几种不同的剧毒。主要的成分有折岩草、蔓菱藤、泣血石、还有缅甸的蛇毒、暹罗的圣魂花、西蕃的紫银蝎。”
前两个是李院首也测出来的,看来这毒仙并非浪得虚名。
我急切的问道“那此毒,如何解?”
“简单,等我列个单子。”说罢,他丢了杯子提笔。
我忙拦下道“这样吧,您说我来写。”要是让他自己写,恐怕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看得懂。
毒仙瞥了我一眼,躺在一旁的塌上,翘着二郎腿开始报药名。
许多药虽然都不常见,但皇宫的太医院可谓囊括了所有,这世上恐怕没有太医院没有的药材,倒也不难办到。
他说完,我写完,便让凌越去太医院抓药,我叮嘱了他一定不能声张,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已经担不起任何一丝风险。
我转头看向仍在昏迷的督主。督主,会没事的。一定会。
凌越快马去快马回,回来毒仙便开始煎药,凌越在一旁生火,我给督主喂药。
“他吃完这服药,早则明日午间,晚至明日午后便可转醒,接下来每日早中晚三副,至多半月,便可痊愈了。”毒仙打了个哈欠“不过你们放心,我定然等他痊愈了再走。”
我向毒仙行了礼“多谢,夜也已深了,我让下面的人给你准备一间房,这几日暂且住下吧。”
毒仙笑嘻嘻的凑过来问道“可有美酒?”
“有,我即刻就让人准备好,送到房中去。”我找来人安排好毒仙,便对也忙了一天的凌越道“凌越这一天你也十分操劳,早些回锦衣卫去吧。”
凌越似颇为担心我“你也好好顾好自己。”
我点了点头,凌越出了门。
我走到督主床边,握住督主的手。
喃喃开口“督主,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从今以后我都会陪着你。”
毒仙果然所料不差,第二日午间我便听说督主便转醒了,我正在熬药飞奔跑去督主的房间,已经乌泱泱去了一堆人,有方圆,还有些督主手下的人。他们围在督主床前,督主正在与方圆说话。见我来了,督主的眼神穿过众人看向我,吩咐了方圆几句,众人便都退下了。房中只剩下我和督主,督主靠在床边气色略微好了些,可仍旧还是脸色苍白。他目光柔和的看向我,向我招了招手。我一步步走到了督主身边,每一步我都走的万分慎重,我下了决定以后无论怎样的流言蜚语,我都不会再离开督主。不管督主对我究竟是什么心思,无论是因为什么而对我关爱、照拂、舍命保护。我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谨慎、戒备、猜疑,我也不在乎督主是残缺之身,这辈子或许我都要将这份心意埋在心底。从今往后我必会好好守着他,不会再让他陷入如此危险。
我走到了督主的床边,他看着我“不过几日,你清瘦了许多。”
我含着泪,忍住不哭出来,比起督主受的苦,我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督主你感觉好些了吗?可还有哪里不适?”
督主对着我微笑“我很好,没事了。”
督主明明脸色差的可怕,说话声音都是气若游丝的,却仍旧如此宽慰我。我懂他是不想我为此事再自责。可我怎会不知毒仙都已经告诉我,经此一番督主的身体大不如前,恐损寿元。
督主不想我担心,我便也装出一副释然的样子,我冲着督主笑“那就好。”
屋外有人敲门,我去开门是送药来的,既然督主要喝药也好好好休息我便退了出来。
拐角正好遇上方圆,我就把他拉到一边,确定四下无人,对他说道“东厂的人须得好好排查一番了,必然混入了从外面安插进来的人。”
方圆点了点头“此事我也已经察觉,已经着手在办了,你放心。”
方圆做事我自然放心。
我与方圆告别,督主已醒该是早日送毒仙离开的时候了,凌越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死囚在牢中替代毒仙,伪装成畏罪自裁的样子。
我去当铺当掉了一直贴身戴大的玉坠。老板只看一眼便开出了高价,问我另一半在何处,可要一起当了。另一半?这玉坠是一对的吗?或许戴在哥哥身上?又或许是长姐?我已经记不得了。这玉坠是我唯一思念他们的故物了,纵使万分不舍,也不得不当了它。加上我这些年存下的银子,凌越也资助了我一些,凑足了十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