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男性私闯民宅可是重罪。”
苏苏平静地说着，抬眼看向怒气冲冲的来人。单是看到他这么有趣的表情，她的眼睛便含上了笑意。
柳无咎压抑地直视她：“哼，你算哪里的‘民’？苏苏·路易斯，你葫芦里究竟买的是什么药？”
他的手掌重重将决赛直播的宣传单拍在她的桌前。
“柳大人才智超群，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苏苏漫不经心地将传单用一根手指旋转过来，打量着。
“你这不是向整片大陆宣告‘我们手里有个龙女’吗！”金发男人难得地对她怒吼。
苏苏眼皮微挑：“可这是事实啊。”她顿了一下，把传单揉做一团就向着垃圾箱随手丢去，闪着银亮光芒的浅紫色眼影将高傲尽显无疑，“况且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知道浣清溪那个孩子吗？她就是精灵族拿出的一张伪造的纸牌，假冒的龙女。一个相貌上，能力上都可以塑造的模型——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柳无咎在缓和的愤怒中瞪着她，听着下文。
帝姬微笑着，带着诡谲的神采：
“扶持龙族之后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
“这是自古的规矩。”她向他比了“嘘”的手势，颇为隐秘般，悄声道，“咱们可不能让精灵族占这个便宜。况且目前只是精灵，未来又会有谁把这个龙女的身份当作是争霸的筹码呢？所以，最好的解决方式，只有拿出正牌。”
柳无咎又惊又怒：“你是说，那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就是龙皇的女儿？”
“嗯，就是她。货真价实的半人半龙的混血儿。”
林繁星？黑色头发的、很单纯清纯的年轻女孩？
两人面对面地相望了很久。只不过并不是单纯的空白。他在这时已经做出了决定。“但是——那孩子我绝不会让给你。”他完全坚定地、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就像在扬言宣战。
出乎意料地苏苏并没有接受这种“争夺”，相反，她只是淡淡道：
“可以啊。”
这么干脆？
“你带走她去培养好了。”她似乎不感兴趣般，无精打采道。
“没有条件？”柳无咎太熟悉她那恶劣的性格了。
她毫无波澜地直视他：“没什么，只是想让你明白，‘竞争对手’要比‘敌人’可信一些。你和我只不过是竞争对手罢了，因为你还不配被称作敌人，更何况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哼，不只是这个原因吧。”经历了这么多次，他也稍稍学会在嘲讽下平心静气了。
“柳大人还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的理由这么充分，您居然还觉得不对。”她修长漂亮的十指微微握在一起。“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这辈子都不再想和那个女人还有她相关的人和事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事实就是，你——是半条龙。”
吞吞吐吐的圣娴冰。
“什么？我怎么可能是龙？圣娴冰，说谎之前能先打个有点逻辑的草稿行吗？我是涉世未深，也不至于这么好骗吧。再说了是龙也不应该是半条啊！另外一半呢！被你煮了吃了？”
暴怒的林繁星。
金发女听到她脱口而出的吐槽，楞了半秒，“噗”笑出来。
“你这个人，会找重点吗？”
林繁星平稳呼吸片刻，板着脸盯向她：“重点？你会告诉我吗？关于我，莫名其妙就被贴上来龙的标签，而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龙这种生物！”
“明白了，你是想要证据。”圣娴冰平静地道。
“嚯，还有证据！”
“有。因为……”她好像难以启齿般，“因为我，在你的粉底液中混杂了药物——催化的短时间药物，然后在直播中恰好你爆发了你原有的力量。虽然还不完全，但鳞状纹理就是证明龙族血统的证据，至于你为什么是半条龙……是因为你的母亲――你的生身母亲是人类。”
她一口气说完。就不再看林繁星的眼睛。
后者则是目瞪口呆：“粉底？龙？我？”
完了，神智混乱了。
“对。”圣娴冰低声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但是林繁星很快从混乱中，被一个敏感的词惊醒。
——母亲？
“你——你知道我生母的消息？”她屏息。
专注地等待回答。
然而圣娴冰也只是摇了摇头：“不——这个我不知道。”
……冷汗落了下来。
“真的，不知道？”林繁星怀着抓住最后一丝稻草的愿望，重新问。
“不知道。”
长长的静默。
之后，圣娴冰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希望我离开的话，我绝不多留。”
那神色是林繁星从未见过的黯然。
空白的最后几秒中，她的手脚终于能够动弹了。于是瞬间抓住了走往起居室想要收拾行李的圣娴冰的衣角。“我不许你走！”
有点沙哑的嘶叫。在做彻底的挽留般。圣娴冰诧异地回首。
“在明白所有之前你我不准你离开我半步。”林繁星瞪着她。
意思是，还希望她留下？
而后林繁星开始了笨拙又蹩脚的演技：“那个，我家啊空间很大。而且你不是现在也没有去处什么的——”
“嗯，是啊。”圣娴冰顺坡下路般道，“离开这里我就要找汽车旅店凑合住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好，不过那个——你还有什么别的事瞒着我吗？”
撒谎是非常简单的，如果有必要的、想要留下来的那个目的的话。
“除了这些以外——没有了。”谎话啊，圣娴冰就这样面不改色地说出来了呢。
“那就、留在这，吧？”
“好啊，如果你不在意的话。”她苦笑。
虽然不是全部，败露出了分毫就会破裂的“友情”，圣娴冰明明是做好心理准备的了。然而最始料不及的是，她和她，却还是这样的关系。真不知道是令人感动，抑或是……愧疚。
这个如此愿意轻信别人又丝毫不会在意自己的傻孩子。
和她心仪已久的那个时而狡黠时而温柔，把人抓得紧紧的另一个孩子模样的家伙完全就是另种姿态。圣娴冰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良知的人。然而现在，她的良心却在发痛。
“喂？艾伯伦……艾伯伦。我是冷香。我想找你谈谈。”
电话的留言一遍遍都是这样的句子。到最后都因为手机的劣质而只听得清杂音。
年迈的手将那部屏幕已经被摔得支离破碎的旧式手机按上静音。
灰蓝色的眼睛抬了起来，看向对面中年却风华依旧，只不过穿着万年不变的素黑色纱衣的女人。她端坐在破旧但曾经高贵的皮面高椅上，微微地抚摸着落在臂上的白鸽。样子简直像从中世纪走出来的王族遗妇一般，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艾伯伦有些时候也是十分惊讶这个世界居然有比他还古守的人存在。“莫妮卡。”他提示般叫着她的名字。想要她开口。
“‘莫甘娜’这个名字是这孩子一出生我就给她起的。她身上流淌着龙族的血液，所经之处也必将血雨腥风。我本想将她藏匿于市，现在——”女人颔首，露出自嘲的苦笑。“哎，随她去吧。我知道。这是苏苏那个混账的风格。”
莫甘娜——正是林繁星的本名。
是她一出生就被决定的那个名字。
艾伯伦盯着她：“你还不了解你妹妹这次会做出什么事？我就这样把我抚养了十八年的孩子交给她？”
“妹妹？哎，我只是和她有相近的血缘关系，可我从来不了解她。”那女人否定道。“现在我们唯一保证了的是我们会一直默默地看着星儿的，像过去那样。”
“像过去那样……”他意味深长地道，“但是莫妮卡，那孩子越接近这个大陆的体系，就会越接近现实，而你这样的暗中保护，又能持续多长时间呢？”
“……”沉默。
“到我也离开这里的那一天，就像她父亲那样。”她最后低低说完。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