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开始。
残夏已过，进入飒飒的秋天的时候。
路般握着两个纸杯，乖巧又忐忑地站在爱琳身后。
那是奶茶的杯子，也是第一次圣娴冰邀请林繁星喝到的那种。“你喜欢的、不喜欢的我们都打听得很清楚了哦。”帝姬的女儿接过纸杯说道，“比如，我觉得用这种杯子要比直接用血袋对于你而言更好接受。”
那么，杯子里是？
“一杯血，一杯毒。”
爱琳·路易斯对她露出那种稍微带些同情的微笑。
林繁星在高级的办公座椅上缩起身子。
“可以开始了吗？”
她犹自点头。
爱琳将一杯氤氲地、散发着琼紫色烟气的液体轻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林繁星先是凝视它片刻，而后带着郑重举起它，像是举起一杯被斟好的酒。她眯了眯眼睛，“敬给——未来。”
栗发女孩用微微病态的笑容注视着她，同样道：
“敬给人类的政权。”
这是苏苏·路易斯的强度毒，据说沾上一滴则可毙命。
而解毒药必须待到毒效发作后才服用。
像是他们保证过的一样，没有丝毫痛苦却在无形中损毁人的□□的毒，等到林繁星自己察觉时，她的双腿已经因为无法在椅面上并拢而紧紧绷直着，腿骨几乎弯成了S形。
“她瘦了。”柳无咎总是在这么说。“今天的血量还够吗？”
“爱琳已经尽力了。”林繁星也总是这么回应着。从他们开始这个疯狂的举动起，爱琳·路易斯的称呼在林繁星这里就变成了“爱琳”。因为见过她究竟是怎样配置那解毒药的过程——爱琳身上总带着折叠刀，每当需要血液的时候，就会将刀刃那侧在自己手腕上压下去。之后鲜红的血就横溢而出——虽然她会马上愈合，但还是很恐怖啊。
然后的动作就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她会握住流血的那只腕，像从容器里挤压果汁般，用力挤压。
瞬间血流就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滴落在奶茶杯子里。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过程中，她一直保持着仿佛在欣赏似的神色，褐色的眼睛闪闪发光。真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她就像是全然摆脱了动物疼痛的本能一样。
看到林繁星或者路般恐惧的眼神时，她甚至还会转头一本正经地致歉：
“对不起，吓到你们了吗？”
类似这样地关照别人的情绪。
总之，像柳无咎说的那样，爱琳·路易斯是个变态。但是，也是这个“变态”是整个过程中最支持林繁星，对她笑的最温柔的那个。
而且感到抱歉的是——原本林繁星以为啜饮活人的血浆会是比毒药更难接受的事情。但是——带着甜津津的血液既不黏稠也不温热，反而是纯粹的冰凉。包裹在她牙齿外缘，沁入她的喉咙。坦白地说，虽然这叫做“茹毛饮血”，可是口感真不错。
用经常在电视广告里播放的，用来形容某个巧克力品牌的词来形容，就是——
丝滑细腻。
“丝滑？这评价太令人欣慰了。”没心没肺地这么说着的正是爱琳她自己。
林繁星不再住在冷香的公寓了。因为不管是她的消瘦还是身体异样都逃不过作为医生的姐姐的法眼。柳无咎给了她一间单人的却相当豪华的住所，离中心王朝不到一百米的距离，让人感叹是只有首领才买得起的天价楼层。这里也就成为了爱琳和她可爱的契约兽长期拜访的地方，而林繁星被常常照顾着起居，宅在这个房间已经有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不时地打电话和艾伯伦汇报虚假的工作现状外，她几乎忘记了原本的城市的样子。
不断循环着服毒——服血——再服毒的过程。
于是理所当然地，有一天的傍晚，饮下这天最后一杯血液后她向柳无咎和爱琳提出：
“我想……出去走走。”
看看冬天的圣诞节，看看糖果屋里一派的暖黄。嗅嗅巧克力的香气。
尽管柳无咎很担心，但爱琳立即就同意了。
于是之后，那家温暖又漂亮的咖啡屋成为了她的常去之所。仅仅为了“到外面看看”这个理由。林繁星发现自己的食量愈发地大了，胃口也很好，爱琳笑着说“这是好事”，这家店里的餐点也是林繁星最喜欢的。
可是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个三个月未曾出现过的金发身影。
圣娴冰。回来了。
但看着她的神色，却是惊愕的。
“——过程大概就是那些了。”
路般低声说完。
圣娴冰僵硬了许久，而后缓过神来。
“其实告诉贝斯姐姐的目的……我是想阻止爱琳的。”小半人兽不安地双脚紧紧并拢在一起，唇瓣泯着，十分踌躇的样子。“如果是贝斯姐姐……我想是可以的。”
是吗。圣娴冰微微冷笑。
“好，我试试。”她把带着狐毛绒手套的掌伸到他毛茸茸的一头软发上，轻轻摩梭着。
以此控制住想要爆发的情绪。
之后，她直接进入那间有着榻榻米的包间，将爱琳·路易斯拽了出来。
“哎呀~生气了？”
栗发女孩伸手轻拉回被圣娴冰扯得有些歪掉的衣领。笑容依旧嫣然。
“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圣娴冰冷冷问道。
“可是你并没有阻止过我呀。所以，我想做什么是我自己的权力吧。再有了，人家当事人都同意了呀。”爱琳一丝也不带慌乱地注视着她，仿佛早就料到一般。真犹如是只会蛊惑人心的小狐狸。“亲爱的贝斯，你选择了逃开。承认吧亲爱的，你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类。你啊，和我是同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圣娴冰低低回视她。
“不，不是同类。从来都不是。”
“可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爱琳的声音这时就有些许讽刺了。
非要说得明明白白吗？
“因为你们——不论是你还是林繁星，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帝姬的女儿满足地浅笑了。“你才认识她多久，就把她和我相提并论了，啊？你放心，林繁星不会死的，也不会变成‘暴龙’，她像小强一样坚强呢。我向你保证。以路易斯家族的名义。”
圣娴冰盯她半秒，猛地出手，抓住她的手腕，这手腕仿佛是一块枯骨，只是外面包了一层薄薄的人皮。
“欸？欸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不太好吧！”爱琳她装模做样地扭捏起来。
圣娴冰才不理她呢。
“你用了多少血，你这个疯子！”她的栗色刘海覆盖了大半张脸，褐色的大眼睛在这张脸上愈发深邃，愈发闪着盈盈光芒。相比之下，脸颊的轮廓有些凹陷。显得更加骨感了。
“足够用的。”爱琳·路易斯平静地道。“只要半龙化需要，怎样都可以。”
“你……”
“你知道我们在镇压东部骚动中处于不利的位置吧。那可是不能输的战争哦。”
圣娴冰缄默。
“好吧。”圣娴冰低沉地道。“我算是明白了。已经到战争的地步了吗？”
“差不多吧。所以，现在比以往更需要龙女的力量。”
“……”
“回去看看吧。林繁星那个孩子因为你的反应在慌张呢。”
圣娴冰微微叹着气。
铃儿响叮当的歌声在街道上循环地响着，她忘记了，今天本应是平安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