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最终还是没有追上那个青龙面具的人。
停下脚步的时候,林繁星看见爱琳恍惚中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什么,错觉罢了。”她说道,从林繁星身边擦肩而过,便也离开了。
林繁星隐约从她身上看出了不同寻常的某种迷失的意味,但也没有过多追问。只暗道自己的倒霉——每一个和她跳过舞的人都落得和她不欢而散的结尾。之后她乏了,便没有再张望逗留,直接离开了舞池,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休息,思考一系列的事情:
露露的事情;大陆上活尸的事情;她龙化的事情……
这个秋天,真是多事之秋啊。
她这样想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更大的事情正在进行时中。
当天晚上,热闹繁华的化妆舞会结束后。
林繁星已经入梦,突然被强烈刺耳的笛声惊起。
——“各位尊敬的客人请呆在原地不要动,船只发生紧急情况——”
那是托马斯那略带沙哑的声音没错。
她一骨碌从柔软的床上做起。即使他说了“不要动”,她还是急速地起身,只穿着米黄色的那件睡衣便奔出房间。四周都静寂无人,光线昏暗,仿佛她身处一副空空的画卷里一样。直到她奔到之前那硕大的舞会舞池处,才看到了明亮的灯光。
柳无咎、爱琳、爱兰汀……大家都在那里。
而最高处,托马斯白天站着演讲的位置——金色雕刻的栏杆后,他环抱着一个妙龄女孩。鲜血淋漓的一个妙龄女孩,准确而言她是一位人鱼族的孩子,身上还穿着侍女的服装,然而她的腿已经不是人类的模样。而是修长而粗大的一条尾,粼粼的一条鱼尾。浅蓝色的鳞片浅薄几近透明,在死后沾上血污也依然未褪去光泽。只是它已然黯然垂下,了无生气。
“这是……”
林繁星赶到大家中央,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一条死人鱼。”爱兰汀回头,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回答。
她一阵寒栗。
柳无咎对爱兰汀怒目而视:“说话稍微注意一些!”
两三个侍女在托马斯身边因为死去的姐妹嚎哭着。她们的哭声中掺杂了很多人鱼族当地的口音,导致林繁星等人听不太明白,但是有几个很刺耳的词还是辨认得出:“不该离开海底”“外人招来的横祸”等等。
林繁星和柳无咎面面相觑。
她无言地环视周围:“他们认为这是因为我们?”
“不!不是因为你们!而是就是你们做的吧!”其中一个大哭的侍女抬起头来,忽然发出尖锐的话语。
林繁星惊呆了。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凶手!你们这群凶手!”侍女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晴天霹雳的职责。
立即在场所有的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林繁星几人身上,带着强烈的谴责和质疑。
爱琳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扬起头,冷冷地道:
“为什么只有可能是我们?你们自己人难道没有可能性自相残杀吗?”
“你太过分了!”侍女尖叫道,“我们怎么可能杀害自己人!”
“那才是最有可能的,不是吗?”爱琳用极其淡漠的眼神,连睫毛都慵怠着不愿抬起一般地说,“你们当中的某一个人早就预谋好了杀人,而特意在这时候做,因为可以嫁祸于我们。或者,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你们想要找到一个借口让我们蒙受杀人的罪名。很有可能呢。”说到最后,她的语义愈发凌厉。
这时托马斯开口了,他的语调温和:
“等一下,让我们双方都冷静一下吧。”
“不!”那女仆吐血一般地叫道,“都是他们的错您难道不明白吗——”
发生了突如其然的变故——她那张美丽的脸庞突然变得狰狞可怖,大大的瞳仁仿佛被什么硬生生撑开一样布满了血纹,瞳仁支离破碎。她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喉咙大张着发出“嗬嗬”的声响。而后,尖利细密的长长利齿粘连着涎液从嘴里冒了出来,直逼向众人。
如若不是托马斯拦住了她,她恐怕已经朝林繁星的方向扑了过来。
但是托马斯,只用了一只胳膊就提起了她,抓住了她的头盖骨,将她摔到地上摔昏过去。
之后,他转向他们,依旧是彬彬有礼地说:
“十分抱歉了,这位是死者的姐姐,情绪激动了些,请诸位不要在意。”
不要在意?那怎么可能?
“刚刚那是……”林繁星有点发抖地小声问。
爱兰汀似乎要回答,但柳无咎抢先在他之前平静地告诉她:“那就是人鱼族的原本面貌。”他继而对托马斯微微点头表示歉意,“是我们失礼了。”
托马斯宽容地注视着他们:“不要紧。可是,”他话锋一转,“我想诸位还是有必要给自己脱清干系,不是吗?免得所有人都搞成像这家伙一样激动的状态,就太难看了。”
“哪里哪里,”柳无咎回敬着,目光变得有几分犀利,“那么你的意思也是要审查我们吗?”
“我们不是傻子。”爱琳仍然不依不饶,态度冰冷,“我们怎么可能在被邀请的情况下又做出杀死你们的人这种傻事。更何况,说起嫌疑的问题——你们才是需要解释,我们当中的一个精灵女孩为何至今不见踪影?”
——浣清溪。
天哪。
从舞会开始就没有音讯了的浣清溪。林繁星心里“咯噔”一声。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有一位客人失踪了是我们的失责,”托马斯说道,“但是反过来思考,那位客人她在哪里呢?做了什么呢?有人知道吗?恐怕没有吧,所以,她的嫌疑——”
“不要胡说。”林繁星瞪着他,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耀耀的火光,“浣清溪是个好孩子,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而且她可是个从没有那过刀和枪的女孩子,根本就没有嫌疑!”
爱琳用略微复杂的眸光瞥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没有说。
托马斯这时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身边另一个仍在痛哭的人鱼女仆说话。
那可怜的孩子几乎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只能发出单音节:
“白色……头发……白色头发的……”
“她的意思是,白色头发的人是凶手?”柳无咎皱眉猜测道。
女孩流着大把的眼泪和鼻涕,猛烈地点头。
“白色头发?”林繁星立即放松了一口气,“你看到了?”
女孩再次点头。
“我们当中没有白色头发的人。”柳无咎说道。
“是的。”托马斯点了点头,理解得很快。“十分抱歉怀疑了你们,请原谅。”
爱琳耸了耸肩:“呐,那先把我们的人还给我们可以吗?”
托马斯遗憾地又摇了摇头:“如果您说的是一位黑发黑眼的半精灵女孩的话……”
“对!那就是浣清溪!”林繁星激动地喊道。
“——我们也在寻找她。没有见到过。”托马斯把话说完,“而且,要知道,这艘船还处在下潜的过程中,也就是说,从外面是进不来任何人的。所以若是说这两个事件的凶手的话——大约,不,一定就在这艘船当中。”
“请尽快找到她。我们也会保证,这件事情和我们无关。”爱琳眨了眨眼睛,神色又恢复了冷淡和漠不关心。
暗色的阴影掠过。
猫儿小巧的爪垫踏在一汪血污中,它的胡子颤抖了几下,微微扬起头部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道。“喵呜呜呜……”低声号叫了一声,似乎探到了什么玄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