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雄不停地招呼着萧冥烟喝酒,萧冥烟也是“来者不拒”。无名只见他非常地能喝,王爷此宴备得本就是大杯,他还一杯接一杯的,喝得又多又快,却毫无醉意,倒是王爷已颇有些醺然……
萧冥烟忽而转过头道:“无名,别总干坐着,随便吃些。来前想必只等着见我,都没吃饭呢吧?”
无名不想他竟会对自己如此关顾,久积的深情顿时澎湃起来,一双本一贯压抑、清冷的眼简直像要流出蜜般,甜甜道:“我不饿萧大哥,你怎么也不吃点东西,光是喝酒?那很伤身的。”
萧冥烟一玩酒杯,意味难明地笑道:“酒么,我好这个。”
秦元雄这便也一看他带来的那个奴仆,颇有爱屋及乌之意道:“那个小贱奴,你也坐下来吃点吧。”
无名见他对那小奴明明满怀好意,却又用了这么个极其轻辱的称呼,显得十分冲突,不由大感错愕。
那小奴一直垂首静立在萧冥烟一侧,毫无存在感,现在对王爷的话也置若罔闻。
秦元雄并没怪罪,还对萧冥烟殷勤得几近讨好道:“冥烟,你自己迥异世人不说,就连你的一个小小奴仆,都颇有些与众不同之气。”
萧冥烟一笑道:“王爷好眼力,贱奴确实是有些非凡的性格,不然我也不会选他随侍我,只是他那气质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出来的。”
无名见他那笑中总是带着些玩弄之味,令人费解,又听出原来那小奴的名字就叫贱奴,竟是心中一酸,泛起了股“同病相怜”之感,转头仔细看了一下他。
那少年似比他还小些,身形干瘦,皮肤也比较粗黑,饱经风吹雨打般的,容貌平常至极,神情更是落寞得全无生气,毫无显眼之处,实在看不出有甚气质,若非要说,那也就是落寞了。
秦元雄像得到了萧冥烟赞同般的大喜起来,又招呼那小奴道:“你就坐在无名身边吧。”
那小奴却仍是毫无反应。
萧冥烟这才笑道:“贱奴,王爷对你说话,你怎么可以不理呢?”
贱奴便对他一躬身道:“是。”然后眼都不抬地对秦元雄道:“本教从没有奴子和主君同席的道理。”
秦元雄哈的笑了一声,愈发凑近了萧冥烟道:“真不愧是你调*教出的人啊,很有规矩么。”
萧冥烟脸都不转地径自喝了杯酒后,慵懒道:“王爷为我调*教出的人也不错哦。”
秦元雄怔了一下才想起当初之言,不觉就一瞅无名。
无名只觉这是个时机,急忙对萧冥烟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萧大哥,我这些年一直在极力自强,已是那批少年中最出色的一个,你如今能带我走了么?”
萧冥烟随口道:“我不是叫你把我忘了吗?”
无名一下就惊惨了起来,一双吊梢媚眼中光芒烈闪,如要把那颗心血淋淋剖出来捧给他看般道:“萧大哥,等你来带我走是我这六年、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希望,我恳求你,不要让这希望破碎。”
萧冥烟马上就道:“你不用求我,我这次本来就是要带你走的。”
无名这倒又似吃了一吓般,竟都不敢相信了!
他哪里知道,萧冥烟这次来前也是挂念着他的,已命京中的眼线了解过他这些年的情况,对他的成果早已知悉。萧冥烟觉得以他那曾享尽荣华的出身来说,能做到那般坚强已是出人意表了,对他也是感到了点惊喜的,又照顾他的愿望,所以本来就已有意要带他走。
秦元雄也大露愕然,随后就不忿起来:“冥烟,你还真对他上了心啦?哼,本王早该想到,他出脱成了这般妖艳的模样,你也是会着迷的!”
萧冥烟只是今天一见无名还长得也极其标致,又添了份惊喜而已。他注重的自是人的品性而非长相,有佳容是美好、没佳容也是无谓,但他也不可能对秦元雄解释,只嗤笑道:“王爷当我是和你一样的人呢?”
秦元雄气性难平道:“若非是早送给了你的,本王现在还真舍不得把这么个尤物让出去呢。”
无名一听王爷的话已隐含着种淫意,便再也顾不得别的了,只怕他会把昨晚的那件肮脏事给扯出来!
秦元雄倒没有再说下去,可萧冥烟随后就一绽笑光道:“王爷没有染指过已送给我的礼物吧?那可是很失礼的行为呢。”
无名万分震惊地看着他,难以置信他竟能敏锐到这种程度!
秦元雄竟窘了一下,随即裂开大嘴笑道:“那你寄放在我这儿六年了都没个音信,谁知道你还要不要了?”
萧冥烟便也就罢过了,浑不吝地笑了笑,继续喝起酒来。
秦元雄倒还又来劲了,似酒性大发了般的,对他觍脸垂涎道:“冥烟,若真论起来,他虽是生得罕俦,可你若能对谁稍假辞色,那纵是十个他也不算什么!”说着竟还伸手就朝他那光溜溜的脸上摸去。
无名万没想到他竟会对自己奉若神明的萧大哥也出此污秽之举,浑身的血一下就冲到了头顶,正要不顾一切地阻止他碰到萧大哥那无比圣洁的脸时,秦元雄的动作却已在那一瞬间都猝然中止。
无名这才发现,萧冥烟已举起了一手,竖着食中二指地挡在了脸旁,那姿势虽很随意,却酷得要命,一股威慑之气凛烈逼人,似只要秦元雄敢再向前一点,那两根修长的手指就会如刺刀般洞穿他的魔爪一样!
秦元雄竟生生给镇住了,而萧冥烟连眼都没转一下,却一身寒气森森,本是极具魅力的嗓音,此时却如磨着铁碴般的刺耳怪异道:“王爷,你是把脑子都喝坏了么,我是何样人你不知道么?我奉劝你可不要自己作死哦。”
秦元雄本还有些尴尬,一听此言就悻然甩下了手去,大露平常的霸王恶相道:“冥烟,你也别太恃宠而骄了,我可是一代豪王,不会总容忍着你的!”
萧冥烟也冷冷地收了手,颇含讥讽道:“那王爷难道不明白,我也是在容忍着你的么?若非有家师,我会和你有半点来往?就算你是皇帝,也别想入得了我的眼。还恃宠呢,王爷也太自命不凡、一厢情愿了。”
秦元雄怒喝道:“本王权倾朝野,威震天下,你竟敢对我如此放肆?”
萧冥烟这才一看他,绝美的眼中早无半点笑意,唯见锐利寒光道:“无论什么帝王将相、武林霸主,在我看来都只是个人而已,而我萧冥烟,是不容人亵渎的,任何人,都不行。”
秦元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恨恨看着他。
萧冥烟又慵懒地倚入了座中,轻傲道:“王爷,你和本教相交只是为了利益,我们也都给你了,你还贪妄什么?我肯俯就地亲自与你来往就够不错了,你居然还想侵犯我,真是荒唐至极。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元雄这下就神情一缓,似也有些心亏了,只是下不来台地又僵持了一瞬后,便豪放一笑道:“罢了冥烟,谁叫我就是欣赏你、喜欢迁就你呢!哈哈,今日也是我喝多了,你就别再计较啦。”说着又大含讨好道:“我今儿还有个小礼物送给你,也是你所好的。”
黄总管随即从旁端来了一只锦盒,奉在了萧冥烟面前。
无名一看,盒子里装的原来是种香料,但这并非是什么平常的熏香,名为“颓烟”,焚吸后会让人产生一种兴奋、飘然又萎靡、空虚的感觉,最早是从西靡国传入的,后来在本国也流行起来,但此物也是有毒害性的。无名以前虽处境封闭,却也见人享用过此物,当然,他们所用的比王爷的可低等多了。
萧冥烟微微一撇那魅惑众生的唇,似笑非笑道:“王爷和我虽远隔千里,对我的喜好倒是十分了解么。”
秦元雄似全没听出他所含的讽意,早已一复亲热之态道:“冥烟,这种颓烟是才贡上来的新品,世面上还没人见过呢,我专门送你来尝个鲜的。”
萧冥烟便也没再怎样,秦元雄又殷勤地叫人侍上香炉,萧冥烟拒了,掏出了自己随身的一个小巧玲珑的手炉,足足装了一炉的颓烟香,李彪自动为他点着了,那种香极其易燃,随后一股异常浓烈的烟气便冒了出来,可萧冥烟却将那小炉就捧在了唇下,直对着那浓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进去,片刻后又呼了出来。
无名以前见人也就是把香炉放在近处吸吸,甚至是摆在屋里闻闻就行了,还从没见人这么个吸法的,正看得发愣,冷不防就被一种刺激的烟味呛了一下,直接咳了出来。
萧冥烟马上停了下来,左袖轻飘一挥,一股无形劲力就散去了他面前弥漫的烟气,又一示意对面道:“无名,你坐到那远处去。”
无名反应过来他是在爱护自己,立刻喜上眉梢道:“不要紧的萧大哥!我就坐在你身边。”
萧冥烟便也没再照顾他,继续吸了起来,一口接一口的,就如他喝酒一般的猛烈。
无名这会已能自调的没再咳嗽,目光舍不得移开半分地看着他吞云吐雾,一面只觉他的任何动作都是那么的又酷又美,一面又怨王爷还要助长他这种不良之好。
秦元雄当然不会管他想什么,热切地凑近了萧冥烟道:“冥烟,味道怎么样?这种颓烟可是劲头很大的。”
萧冥烟露出了些颓废之色道:“正合我意。”
秦元雄大为高兴道:“那我也陪你吸些。”又示好道:“我平常可都不沾这个的。”
萧冥烟冷淡道:“不必。王爷是何等金贵之人,哪能像我们这种人一样不惜命呢。”
秦元雄笑道:“偶尔吸吸也无妨。”李彪又自动为他备好了一炉奉了上来,秦元雄将那香炉放在了面前桌上,慢慢地吸着,忽地又调戏起无名来:“无名,你也来点试试?”
无名猝然一看他,对他这种态度总是甚感厌烦,可还未及回答,萧冥烟就已代他拒道:“王爷,你我都是在红尘俗世里浸染已久的人了,怎么消遣也都无所谓了,就别再带坏少年人了。”
秦元雄哈哈一笑,没再理睬无名,又和他扯起了些闲话来。
未几宴会也就接近了尾声,萧冥烟对秦元雄一示意贱奴,那种玩弄笑意浮流于唇间道:“王爷,这孩子本也是本教一大殿主之子,可惜其父就在他出生那年叛教被诛了,留下他从小就身为一个罪奴长在幽冥谷中,没见过什么世面,今天我把他也带到了你这一等豪华的府里来,就是想让他见识一下,宴罢后我能否带他到园子里随便转转?”
无名有些吃惊,不料贱奴会有个如此悲凉的身世,方觉他八成就是因此才被取了个那么轻贱的名字。
秦元雄也有点诧异和好奇地打量了贱奴一眼,无所谓地应道:“那有什么不行的,你尽管带他去转。”还客气了句:“要不要我陪你?”
萧冥烟道:“不必。”
秦元雄笑道:“那好,本王前两天一直忙着,今个又喝了酒,还真有些乏了。”又要派人随侍时,萧冥烟却道:“让无名跟着就行了,正好我也可再了解一下他。”说着还对无名亲柔地一笑。
无名大喜过望,立刻对他回以了万分热切、无比亲昵的目光。
秦元雄看得又有些嫉恨起来,可已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甚可再计较的了,转目对萧冥烟应了一声,再道:“冥烟,你明天就要起程了,这一宴也算我给你饯行的,就不再专门送你了。今日我还有件要事要作,现在先去小憩一下,你们就自行去逛吧。”
萧冥烟道:“王爷但请自便,我转完后便走,也就不再向王爷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