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他们喜欢你的表演吗?”

  “那个...他们...呃...”高高瘦瘦的男人有些泄气的垂下头:“他们说也许会通知我...我太紧张了,把结尾搞砸了。”

  男人拉开椅子,苦恼的在桌前抱住头。他那怀孕的妻子见丈夫沮丧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噢...”

  “你的‘噢’是什么意思?”男人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妻子。

  “我没有什么意思。”妻子发现丈夫的心情欠佳试图解释。

  “当然你有。你说这字的语气明显有什么意思。”男人看起来对这件事较起了真。

  “天啊,我只不过是说了一个——”

  “你说了‘噢’。”他有点激动地站起来,伸出手指指着坐在椅子上的金发妻子:“就好比在说‘噢,所以你没有接到那份工作?’就像‘噢——我就知道。’,就像在说‘噢,这下我们要拿什么喂肚子里的宝宝?’”

  他的妻子有点悲伤地看着丈夫,而对方有些难以抑制的质问:“你以为我没有着急吗?你觉得这一切显得我就像个笑话?!”

  随着他的话,汤锅里的蟑螂都跑了出来。怀孕的妻子不能过多的运动,只好看着丈夫沮丧的在这发霉的屋子里走动。

  “我必须上台去讲笑话...然后没有一个人笑!你觉得我不会在意吗?你觉得...你觉得...噢——”他最后哭着扑到妻子的怀里:“噢,天啊——噢,老天爷——对不起,我很抱歉——”

  她的妻子早在他哽咽时就伸出怀抱接着了他,男人将侧脸贴在妻子隆起的肚子上流着泪:“噢——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发火的。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你嫁给了一个废物——”

  “亲爱的,不是那样——”

  “是的,就是那样。”他抬起头绝望又痛苦的看着妻子,充满了自责:“我养不起你——噢——珍妮——”

  “嘘——”珍妮抱住自责痛苦的丈夫安慰他:“一切都会没事的,再过三个月我们就不用再担心宝宝的事情了。贝琪斯太太允许我们再拖一阵子的房租,她挺可怜我的。”

  “她讨厌我。”丈夫听到贝琪斯太太不由得抬起头说着这事:“她每次会在我上楼的时候,在走廊里探头对我皱眉。”

  “一股子猫屎和老东西的气味。”

  ‘吱——’门又打开了,一个金色直发,脸上有小雀斑的女孩站在门外:“妈妈,爸爸,你们还好吗?”

  “奥利维娅。”珍妮又伸出怀抱,奥利维娅轻轻拥抱了她,又将视线投向了另一边的父亲:“爸爸,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爸爸...嗯,还行。”男人跪倒地上接住了扑过来的女孩:“你怎么样?”

  “棒极了。”奥利维娅笑得脸上出现两个小窝:“我最近给楼下的诺克太太做点家务,你知道的,做做饭,打扫屋子。诺克太太每天都给我发了工钱,还愿意让我给妈妈带一点面包回来。”

  “太棒了,奥莉。”男人高兴地抱住他的女儿,很快又沮丧了自言自语:“可是这有什么值得高兴地?如果不是因为我赚不到钱,你不应该这么年轻给别人做哪些家务...”

  奥利维娅捧住他的脸:“不,爸爸。我很高兴能帮你,这样你就可以继续你喜剧演员的梦想。”

  “是的,你爸爸很懂得幽默。很能逗我们开心,对吧?”珍妮也鼓励着他。

  “我们一起,我们能够存够钱过得越来越好,爸爸。”

  “奥莉,我的小天使。谢谢你,谢谢。”他再次拥抱他的小天使后走到窗前:“在孩子出生之前,我得带你们离开这里...我只需要攒够钱让我们住进一个好一点的街区。说真的,街上的一些姑娘一个周末就能赚够那么多钱——甚至不用讲笑话面对结尾处的冷场...”

  “噗——哈哈哈”他的妻子和女儿都笑了,她的妻子一只手放在肚子上,另一只手对丈夫伸出来:“到这来,别担心了。不管有没有工作,我们都深爱着你。你很会做家务,也很会逗我们开心。”

  “噢,我要去给诺克太太做家务了。”奥利维娅跳起来抱住爸爸和妈妈一人给了一个亲亲:“我爱你们。”

  “我们也爱你,亲爱的。”

  奥利维娅像只快活的小雀鸟跑掉。

  “你看,奥利维娅就像你。”珍妮微笑着:“永远的快乐。”

  男人抱住妻子:“我会让你们过上好的生活。”

  奥利维娅其实并没有她说的那样轻松,诺克太太是个老寡妇,她挑剔的看着奥利维娅脏兮兮的衣服,像是在发黄的枕头套上剪了几个洞套在她的身上。其实没有诺克太太形容的那么糟,这是在垃圾桶捡回来的旧衣服,除了脏一点还是不错的。奥利维娅讨好的对诺克太太笑笑。

  “停下,这显得你更脏。”诺克太太说着回到她的沙发上坐着:“用抹布把桌子擦干净后去擦窗户,最后再把地板擦干净。”

  “好的,谢谢你夫人。”

  “啊——你最好祈祷你身上的泥不会弄脏这里。”

  奥利维娅低下头,营养不良的身体有些过分青紫瘦弱,膝盖和手肘黑的发青,看起来就像在泥里滚了一圈。她假装没有听见,认认真真的开始擦桌子。而诺克太太像是太久没有和人聊天,絮絮叨叨的说着。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我爸爸?他曾经Ace化工厂实验室的助理。”奥利维娅提到关于她爸爸的话题都很高兴。

  “曾经?”诺克太太的鹰钩鼻皱了皱眉。

  “是的,不过爸爸觉得那里的氛围太阴森了。”奥利维娅专心的擦着桌子:“后来他辞职打算做个喜剧演员,他说如果能让别人笑起来,大家会感觉很快乐。他喜欢这个,喜欢给别人带去快乐。”

  “结果是现在房租得要一拖再拖,连女儿也要想办法出来讨生活?”

  奥利维娅擦桌子的手顿了顿:“...我支持他,我们都支持他。就像他希望给别人带去快乐,我想要爸爸也能快乐。”

  “哼——”诺克太太不以为然的打开电视。

  当天晚上,奥利维娅带着一块干面包回来像个小精灵的跳起来:“妈妈,爸爸。”

  “太棒了,奥利维娅。”珍妮亲吻她的额头:“我们有美味的晚饭了。”

  “宝宝和妈妈不会饿了。”奥利维娅快乐的用侧脸蹭蹭珍妮的肚子。

  珍妮笑着拿起面包,那面包太干了,诺克太太这样的老人没办法吃,这才给了奥利维娅。奥利维娅趴在桌上看着妈妈将面包掰碎,和麦片一起泡进水里。

  “你会是个好姐姐,亲爱的。”

  “谢谢,我已经是了,妈妈。”

  这时候男人又回到了家里,他高兴地拥抱了妻子,又亲吻女儿的额头。他看起来不再像中午时那样失落:“太好了,珍妮。我找到工作了,明天,周五我得去一个俱乐部活动上表演!”

  他这番话令一家人都高兴起来。

  “你瞧,我说了你是最棒的。”珍妮微笑着捧起丈夫的脸:“我们不用再担心房租了。”

  “不,不,珍妮。”他捧住妻子的双手亲吻着:“我要带你和孩子们离开这里,我们会过得更好,亲爱的。”

  “我相信你。”

  一家人围坐在发霉的桌子前高兴地吃着燕麦,男人说着笑话逗乐了妻子和女儿。

  第二天,奥利维娅又告别妈妈,她今天要一整天都去给诺克太太打扫屋子。

  “快点,小懒鬼。你最好努力一点。”诺克太太坐在沙发上喊:“否则你一个子也别想再拿到!”

  奥利维娅累极了,但是她还有半个客厅没有擦。她看了一眼被自己擦干净的地方又充满成就感。

  太好了,今天的面包和工钱很快就能拿到了。妈妈和宝宝的晚餐很快就能拿到了。

  ‘嘭——————’

  一阵巨响,将天花板的灰尘震落下来。本来昏昏欲睡的诺克太太吓得坐起:“老——天!这是怎么了!”

  “听,听起来像是爆炸?”奥利维娅也心有余悸的发抖。

  ‘噢——天呐!’‘发生了什么?’

  各种各样的声音都传了进来,这栋楼的隔音很差,奥利维娅听见他们的惊呼。但是很快她听见了许多耳熟的单词。

  ‘内皮尔——’

  ‘可怜的珍妮...’

  “...不...不不...”奥利维娅心里猛地下沉,她扔下抹布跑出了诺克太太的屋子。

  “你要是跑出去你今天的工钱就取消!”诺克太太的叫声从没来得及关上的门里追到奥利维娅的耳朵里,她慌张的跑上楼推开了人群:“让一让!让一让!”

  “不,里面还在着火!”房东贝琪斯太太拦住了她,奥利维娅看着自己家里冒出来的浓烟着急的大喊。

  “妈妈——妈妈——”

  “让我过去!我妈妈还在里面!请让开,贝琪斯太太!”

  “不不——她还怀着孕,她还怀着宝宝——”

  “不——不——”

  奥利维娅大哭着跪到地上,贝琪斯太太还拦着她不要冲进去。

  十六分钟后,大火被扑灭,奥利维娅终于可以跑过去看被抬出来的珍妮。

  “她怎么样?我妈妈怎么样?”奥利维娅颤抖着抓住担架的边缘看向戴着口罩的护士,那位护士很难过的对她摇摇头。

  “...不,不,不不不,不——”奥利维娅的眼泪又止不住了:“不——不——妈妈——”

  她坚持跟着救护车离开,但是才刚到医院不就便被通知尽快带走家属尸体。

  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干的奥利维娅仔细的听那些手续,等警局勘察结束,她恍惚的回到家后便腿一软的坐在烧焦的地板上大哭起来。

  “爸爸——爸爸——”奥利维娅现在只能等她的父亲回来,她只能依靠爸爸,需要爸爸回来签字带走妈妈还在医院的尸体。

  奥利维娅一晚没睡,烧焦的墙壁和地板将她吓得难以入眠。她靠在窗边坐着,时不时要站起来看看窗外是不是爸爸在楼下了。

  她数次转过头,看向妈妈时常会坐的那张椅子,然后又着急的看向窗外。

  天呐,爸爸你得快点回来 。

  我们需要你回来,然后我们去医院,我们去医院签字——

  她将自己伏在椅子上,冰凉的椅子让她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伏在妈妈温暖的腿上伸手感受着宝宝在肚子里面蹬腿。

  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去医院把妈妈带回来——

  奥利维娅将头埋进胳膊又哭了起来。

  天亮了,从六点开始奥利维娅就在焦急的踱步;然后七点,她时不时要打开门看看楼道;八点,她没有去诺克太太家里做家务;九点,她饿的找了点最后剩的麦片配着水龙头里的水吃掉;十点,她又只有焦急的踱步...

  十一点,她不得不求助贝琪斯太太,可是贝琪斯太太告诉她并没有看到她爸爸。

  她又只好先去找诺克太太,妈妈的葬礼需要钱,爸爸的工资可能需要还贝琪斯太太的房租,她要尽快把钱准备好。

  诺克太太对她的迟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要她快点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就可以拿着钱和面包走了。

  奥利维娅很着急,但是害怕太早回去爸爸还没有回家。她磨磨蹭蹭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奥利维娅拿着工钱和面包回到家里。

  看起来和她离开时一样,奥利维娅失望的将面包塞到嘴里。很意外,这次的面包吃起来松松软软的,还有小麦的香味。奥利维娅用手肘悄悄擦了擦眼泪。

  爸爸没有回来,三天,这足够奥利维娅意识到问题。邻居们说他已经因为得知妻子死亡害怕负担下葬妻子的费用跑掉了,或者说就是他让意外发生,现在带着赔偿金跑了。奥利维娅又伤心又生气,但是她只能躲在房子里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贝琪斯太太很惊讶奥利维娅还在这里,奥利维娅恳求着贝琪斯太太能继续允许她留在这里等她的父亲回来。贝琪斯太太看奥利维娅瘦瘦小小的,眼泪和灰尘弄得脸和手臂脏兮兮的,一双漂亮的绿眼睛瘦的眼球凸起,疲惫又弱小。

  “好吧,孩子。”贝琪斯太太不忍心告诉奥利维娅或许她的父亲已经扔下她离开了:“再一个星期,怎么样?”

  “谢谢,谢谢您。”奥利维娅感激的笑起来,不停地感谢贝琪斯太太。

  奥利维娅每天都得照常去诺克太太家里做活,假装自己没有听到邻居们议论自己家。很快,一个星期快到了,奥利维娅绝望了。

  他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

  她恳求贝琪斯太太和她一起去医院,签字带走了妈妈和宝宝的尸体,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埋掉了。奥利维娅翻遍家里只能拿出这么多钱做这些了,为了能葬在这里,奥利维娅甚至又向贝琪斯太太借了一笔钱。

  “我曾经在想我会有一个弟弟还是妹妹...”奥利维娅看着母亲的墓碑失落的说。

  ‘珍妮·内皮尔’

  ‘最好的妻子和母亲’

  “很感谢您帮我这么多,贝琪斯太太。我会记得把钱还您。”

  “你不需要还给我。我们走吧,孩子。”

  贝琪斯太太真是个善良的老太太,奥利维娅心想。

  事实上贝琪斯太太其实比她想的要心急,当她回到家发现两个陌生人坐在家里的旧桌子前。

  他们要带她去孤儿院。

  “不——求您了,贝琪斯太太。”奥利维娅回过身乞求着她:“再让我待几天吧!求求您,求求您。”

  “你的母亲已经下葬了。”贝琪斯太太扶住她,这个女孩这段日子求了太多人了:“这样对你,对我们所有人都好。”

  奥利维娅到了距离曾经的家最近的玛利亚孤儿院,她只带了两件旧衣服,和最近两个月在诺克太太手里做活得到的工钱。她看着车越开越远,只有走进了孤儿院里。

  母亲的去世和接二连三的问题带走了奥利维娅的快乐。她不再会笑,也学不会怎么去逗笑别人,她的快乐天赋再也没出现在她身上。

  她成了一个不快乐的孩子,一个不讨喜的女孩。

  她被隔离在一个个小团体之外,奥利维娅时不时会看着窗外,像是在家里时一样。渴望着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奥利维娅没有什么安全感,只有缩在窗边一个小角落看外面有没有认识的影子。

  大概没有四个月,奥利维娅深夜在孤儿院的栏杆内看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他穿着配色夸张跳脱的西装,在这个透着腐朽破旧的街道格外引人注意。他敏捷地翻进孤儿院,像是受伤了一样一瘸一拐的走进去。站在树后的奥利维娅看着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眼睛酸涩,她的心好像又活跃起来。

  她跟着走进去,随着几声微弱的声音,奥利维娅走过拐角发现一个孩子在他手里逐渐停止挣扎。

  那个男孩死了。

  她看见那个人转过头,曾经深绿色的眼睛现在透着金属般冰冷锐利的光芒。

  “...您需要休息吗?先生。”

  “啊——不不女孩,我想我得先填饱肚子。”他对站在黑暗里的小女孩说着,女孩对他点点头,带他走进了厨房。

  ‘啪’女孩打开了灯光,他这才看清这个小女孩的样貌。

  金色的直发,小雀斑,树叶一样绿的漂亮眼睛。这个孩子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冷漠却脆弱。

  他回过神的时候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最好的开口时间,只有端着女孩给她的燕麦粥吃起来。

  女孩站在身边看着他吃的狼吞虎咽,他也只有低着头不停地把燕麦粥往嘴里塞。

  他看起来变了很多,穿着紫色西装,配上绿色的头发和惨白的脸看起来是像什么马戏团里负责主持的小丑。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认得出你了,杰克。

  你已经死了,杰克。

  连带着你的珍妮,还有宝宝...

  你的灵魂永远不会找到该去哪里,而我也会吃了这碗粥后滚得远远地...

  “...诺克夫人给我的工钱还存着,你还需要他们吗?”

  随着女孩的话,所有的悲伤都涌了上来,他跪下去抱住奥利维娅。而奥利维娅像她的母亲那样用怀抱迎接他。

  “欢迎回来。”

  你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