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木山南 > 第58章 执念生
  南衣

  浑浑噩噩之中, 晏奚一人独走于茫茫夜幕之下, 只见江水连天,乌云万里。

  天地间无风、无月、无星、无声,万籁俱静。

  踏步而行,临水而望,远处渐渐现出一人身影。

  缓缓而来,那人面孔千变万幻,时而是一清俊少年郎, 时而是白衣翩翩女子模样, 时而是沉稳男子,时而有倾城颜色,却陌生万分

  有人声亦遥遥传来,似在唤他。

  林公子主上

  不离兄晏宫主

  “你过来。”他说, “只要你过来,无论何种模样, 本座都辩得出来。”

  但那人影却与他挥了手, 声音悠悠远远“我过不来了。”

  “为何过不来”他慌忙走上前,都已踏入了江中,湿冷的江水漫过膝头,“不过这些距离, 为何你过不来。”

  “因为”变幻的面容缓缓定在了最后那张美丽女子的脸庞,她伸手捂住了胸口, 缓声道, “我死了啊。”

  “不可能”他急急再往前, “我看得到你,你怎会已死”

  “你忘了吗”女子微微一笑,放下了手,胸前绽出一片血色花蕊,“你忘了吗就是这处。”血色越染越多,顷刻便漫了她的全身,“明明是你亲手”

  “住口”他慌了神色,厉声喝止,“停下让这些都停下”

  “停不了。”女子双手张开,仰面倒了下去,声音缥缈而遥远,“我停不住了。”

  刹那一片血色花海,染了天,染了地,染了整个江面

  “停下我让你停下”他疯狂想要去到她所在之处,可那江面却忽然翻涌起来,无数浪花将他绊住了脚,牵住了手,半步前行不了。

  女子从空中落入了江水中,溅起一片血色水花,只一瞬,便彻底不见了踪影。

  南衣

  “南衣”晏奚猛地睁开了眼,额上冷汗连连。

  “主上”七月一个闪步,凑到了他的床边,“您醒了”他已经昏睡了整整五日了。

  看清七月面容,晏奚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人呢”

  七月面露诧异,“什么人”

  “南衣夏南衣她人呢唔”胸腑传来剧痛,叫他忍不住松了手。

  “主上,您被他人内力所伤,内腑受损。”七月扶他躺下,“大夫说了必须静养。”

  “她人呢”晏奚侧过脸,死死看着七月,“她在哪”

  七月低了头,没敢说话。她不知道夏姑娘在哪,也不知道夏姑娘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那一日只主上一人回来了,主上回来的时候蛊化已经解除。

  晏奚忽而想到了什么,急急用视线寻找起来,“追踪蛊本座的子母追踪蛊在哪”

  七月面上闪过一丝异样,她退到一旁,执了木盅,站在了床边。

  木盅里便是放了子母追踪蛊的母蛊,子蛊正在夏姑娘身上。主上便是依着这母蛊一路来到乌陵镇,寻到了夏南衣。虽然母蛊只有子蛊出现在一里范围内才会红光闪动,但无论离得多远,母蛊都会一直朝着子蛊的方向。

  “给我”晏奚伸出手,眼中急切。

  七月抿了下唇,“主上,这母蛊它”

  “给我”晏奚加重了语气。

  七月一咬牙,直接单腿下跪,将木盅双手递了出去,正摆在了晏奚面前。

  晏奚吃力地支起了身子,顾不得肺腑疼痛便低头看向了木盅,只一眼,他的声音便禁不住颤了起来,“母蛊碰过了血”

  木盅里的母蛊已经挺成了直直一条,变成了通体灰色,就如一个小石块。

  “是。”七月低了头,不敢看他,“主上你回来的时候吐了血,属下当时忙着带您去寻医师,没注意到血进了里头。”

  晏奚一把打掉了木盅,目呲欲裂地看着她,“母蛊碰了血你让本座再如何寻她”

  “主上息怒。”七月立时伏跪了下来,撑着地面的指尖隐隐发抖。

  “咳咳咳”晏奚咳出了声,随意用手擦了一下嘴边,见到鲜红颜色,他脑海中又想起了漫天血色,“去找咳咳派人去找将她找出来”

  “是”七月俯着身子退出了屋子。

  侧躺在床上,晏奚因为疼痛而蜷了身子,低低咳着,眼框一点点泛了红色她没那么容易死的。

  那一日,晏奚被突如其来的掌风扫到了岸上,等他缓过神,站起身看向江面时,已不见了那个两人的踪影。

  她没那么容易死的。他没看到,她便没有死。

  她被东方门的师兄救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之前那么多次,她都死里逃生了的,这一次一定也会,一定也会的

  不住想着,晏奚的整个人都颤了起来,右手死死攥紧,指尖一点一点扣入肉中。

  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她血肉的触感,温热而又残忍

  “碰”

  下一刻,他将自己的右手狠狠砸在了床沿,骨骼脆响,指骨变了形状。

  十日后,下游发现了两俱被泡肿了的尸体,一男一女。

  女子鲜血流尽,胸口有一一掌宽的窟窿。

  男子死死抱着女子,浑身没有外伤,死因却是溺水而亡。

  很快,这两俱尸首便被人一路运到了晏奚面前。

  死者身上的衣服正是那一日南衣与东方冠所穿的模样。

  “不可能”看着地上两俱泡肿的尸体,晏奚直接出声否认,看了眼男尸,他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那人明明会水,且武功高强,不可能会溺死。”一定是假的,一定是作假。

  负责勘验尸身的仵作小心翼翼道,“在下也甚是奇怪,为何溺水而死之人会没有丝毫挣扎迹象。他这模样更像是力竭昏迷后被溺死的。”

  “力竭”晏奚更不信了,“那人内力浑厚,绝不会轻易力竭”

  七月看着地上尸体,忽而出了声,“主上,属下有一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晏奚视线扫来,“什么猜测”

  “若是他为了给另一人续命,拼命耗了内力,也不是不可”

  “住口”晏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神色,而后果断下了断论,“你说的,不可能”

  他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七月抿了下唇,又道。“可这女尸的肩上也有两处旧伤,就连手骨也有伤,那位置、形状都与夏姑娘当初接六月的剑时,划到地方的一模一”

  “一副一样又如何”晏奚再次打断了她的话,看着那两具尸首,冷着脸道,“身高相仿又如何他东方门想要作假,什么做不到”

  他不认,他不信他见过的,晏隶的尸身都能被彻底弄成他的模样。

  更何况这两具尸首本就被水泡得面目全非,仿这些伤口对她南衣来说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七月没敢再说话。

  无论自己现下说什么,主上都不会认。

  他不肯承认夏姑娘已死,就算是铁证如山,他都不会承认。

  主上是在害怕,害怕他真的杀了夏姑娘。

  可七月知道夏姑娘是真的死了。

  那日母蛊指的方向便是下游那处,她本想帮南衣一把,这才将血滴在母蛊身上。

  但没想到,她只是多此一举罢了,下游找到的只有尸体。夏姑娘早就死了。

  晏奚抬头看向了七月,瞳孔一点点变深,“七月,你要相信,夏南衣绝不可能死,知道了吗”

  对上他的视线,七月脑中原来的笃定声音渐渐被拉平消散,眼中忽而带了几分迷茫,跟着重复道,“夏姑娘不可能死”不对啊她肯定是死了啊

  “他们一定是躲起来了。”晏奚看着她继续道,缓缓催动三情蛊,“一定是又躲起来了。你知道他们是躲起来了。”

  三情蛊可控人心,可纵人心,他让她信,她便会信。

  “一定是又躲起来了。”七月愣愣地又跟着重复道,“夏姑娘躲起来了。”几息之后,七月的眼神一点点坚定了起来,“我知道他们是躲起来了。”

  晏奚缓缓抬了眼,眸中深色未收,“所以,七月,你该去查,继续查,查东方门,找出他们在哪儿,再来禀告于我,你可知道了”

  “是主上”七月认真点头,内心已全然这么认为了,“属下这就去查”

  去查东方门夏姑娘一定没死她一定是在诈死

  仵作站在一旁被他两人的对话弄得莫名其妙,这小姑娘前一刻还停着很笃定,现在怎么突然就这么相信这人了。

  “慢着。”晏奚扫了一眼仵作,对七月吩咐道,“将这人杀了再走。”

  “是”

  什么

  仵作拔腿要跑,却被从身后一剑插入了喉咙,嗤嗤发了两下声音,就倒在了地上。

  晏奚满意地点了点头,“快些去查,早日禀告。”

  “是主上”七月毫不犹豫地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了晏奚一个活人,并三具尸体。

  看着那具可怖的女尸,晏奚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是她。她那么聪明,不可能是她。

  南衣,你骗不了我的。你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呢

  又想逃吗你也逃不久的。

  还有两个月就是八月底了,木魂蛊的解药总是要来取的。那个时候,你又会以何种面目出现

  无论你以何种面目出现,本座都会认得出来的。

  我总能认得出你的。

  凉风悄至,散了暑气,入了秋时,不知不觉,已是九月初三。

  那一夜,晏奚站在屋中,直等到子时过了三刻,都未曾收到有人来寻木魂蛊解药的消息。

  倚着窗框,他默默想着

  也许她又扮了别人,却骗了本属别人的解药只是本座暂时没找到她而已。

  仰望夜空,晏奚忽而轻笑了一声总会找到你的,南衣。你不会就这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