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盛芳 > 第八十九章 旧藏
  沈念禾一下子就回过神来,转头与郑氏对视了一眼。两人也不好靠得太近,只一齐略往前走了几步。

  “冯家后头有个院子,里头种了许多芭蕉,就在那芭蕉树下挖得出来好大两个坛子,上头还都封了厚厚的土,当头有个手脚粗的不小心把铲子敲烂了一个,那酒香啧啧,浓得当场就熏醉了两个”

  一个瘦猴模样的男子踩在高高的石板上,口中滔滔不绝。

  人群当中顿时发出一阵哄闹,有人笑问道“酒气哪里有可能熏得醉人,怕不是那两厮挖坏了坛子,闻得香气,背着人偷偷喝了两口吧”

  瘦猴连连摇头,道“你懂什么,个个眼睛盯着,哪里敢偷喝那碎坛子外头还拿纸写了年号,虽是埋得太久,看不清字迹,可冯官人一大早的特地请了人去看,说酒坛子乃是前朝的,坛身上还拿绳子挂了一枚玉珏,玉质通透,埋了不知多久也不见阴沁之色,看形制也是前朝的。”

  有个老人在一旁插口道“这一条街的宅子都是燕朝时留下来的,原是连成一片,后来那一家人落魄了,才慢慢隔开了拆卖出去,听闻最开始那户主是个皇商,得乐楼里的丰脂酒还拿他家的酿法来改,可改得只有个样子货,味道全不相同,老人都说半点比不上从前,别看而今那群没见识的酸秀才赞来赞去,喝上半日也只红个脸,其实原本的丰脂酒性烈得很,三杯都能干倒人”

  旁人就问道“难道那挖出来的是前朝的丰脂酒”

  “不管是丰脂酒还是瘦脂酒,这一回冯家算是赚大发了今日既是能挖出酒来,再使把力,将来未必不能挖出金子银子”

  “你倒是想得顶美,沈度支肯给他占着屋子不是说已经告去衙门了”

  “沈家凭什么告也不见沈轻云的女儿出面,等那姑娘回京了才好告罢”

  “等回京了再说吧,回了京,说不得人家也闹着要回冯家从前沈家强逼人家夫妻和离,眼下老丈人走了,倒是有脸去讨前头留下来的房产,也不嫌臊得慌”

  “做官不要脸,要脸不做官你以为都是冯蕉老相公那样的人啊要真是好的,当日沈轻云也不至于要叛出沈家。”

  “什么叛出沈家,听说是沈家撵出去的,谁知后来沈轻云做能做得这样厉害功绩,不晓得他们后头多后悔呢”

  “后悔什么而今翔庆军这般结果,沈轻云完了蛋,河间那一个沈家怕是背地里都要偷偷放鞭炮了”

  这一处众人为着两坛子酒,话题越走越远,眼看不知要跑到十万八千里去,一墙之隔的冯府当中,却也有一群人为着两坛子酒几乎要吵起来。

  “这多半是燕时沈家酒楼酿的丰脂酒。”

  “不好说,此时味道已经很淡,虽有酒香,酒味却是并不浓烈,不似书上所记,未必就是丰脂酒,看得里头剩下的底渣,也许是桃醉酒。”

  “方才那两人只闻得酒气,已经醉得过去,桃醉酒如何有这等功力,以我看,还是丰脂酒,据闻那丰脂深酿三年方才启坛,不用两碗,便能喝倒大汉,这一坛子放了足有上百年,这才能叫人闻得味道就醉了。”

  “你也晓得说放了足有上百年,贮藏如此之久,便是桃醉酒也浓得能熏醉人了罢”

  冯家的前厅里,几人围着当中的一个坛子看个不停,各执己见,争执不休。

  不远处的交椅上坐着一位老者,面色有些发红,下眼睑浮肿得鼓出来一个明显的半圆,脸上也松松垮垮的,然则却是着鹤氅,那毛料一看就是极奢侈的红狐狸皮。

  他等了半日,不见众人给出一个结果来,已是十分烦躁,不满地道“都是酒坊里出来的老人,平日里嘴巴上吹得那样响,而今连一坛子酒的来历都认不出来吗”

  众人这才偃旗息鼓,面面相觑之后,又小声商量了几句,复才推得一个出来。

  被推出来的人苦着脸,上前同那老者道“冯官人,隔着坛子,实在不好认,况且又是放了这许多年的,也不知方子有没有失传,便是没有失传,时隔太久,味道也未必对得上了”

  冯官人皱眉道“不是给你们都尝了一口吗”

  那人被噎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愣,不由得腹诽七八个人一同分一杯不到二两的酒,遇到那舌头大的,连打湿都未必能得,哪里来的“都”尝了一口

  他犹豫了一下,道“实在蹊跷,不过眼下那酒味已经淡得很,同刚酿好几日的没甚区别,除却香了点,还不如才酿的味道足,只是一下肚腹中就是火辣辣的热气,恕我没有见识,实在认不出是什么酒,只是咱们许多人商议之后,觉得多半不是丰脂酒就是桃醉酒。”

  听得他这般说,那冯官人复又转头问另一人道“不知郑先生以为如何”

  坐在他下手有个中年文士,嘴唇极薄,颧骨略高,正举着茶水在喝,被问了这一句,先是慢慢把手中的茶盏放得下来,也不说话,只看了一眼旁边许多站着的人。

  冯官人立时就明白了,挥挥手,叫人把那些个酒坊出来的带得出去。

  那中年文士这才道“以小人之见,这酒多半是前朝沈家的丰脂酒,爵爷才搬进来的时候,旁人忙着去占朝向好的房舍,小人却是前前后后走了一遍,对着宅子里总算心中有了数,那许多芭蕉树乃是在念阁后头,看上边题的字,一般也是出自燕太宗之手,由此可见,念阁多半是前朝沈家家主住的。”

  冯官人听得不甚高兴,道“怎的也姓沈天底下那样多姓”

  中年文士忙道“这一户沈家本是皇商,同河间那一门并无半点干系,从前富甲一时,各色生意都做,还酿得许多好酒,其中以丰脂酒为最,可惜后来那方子便失传了。”

  “能得这一坛好酒,也算是意外之喜爵爷不妨以此为由,设宴邀请石少虞石翰林来赴宴,此人一向爱酒,听得消息,必定一请就来,届时关系拉得进了,小少爷的差遣自然好说。”

  又道“只是那沈轻云的女儿眼下落在河间府那一家,十分难办,原本爵爷相中的那一门亲,也不知做不做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