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斫宋 > 第七章 来自千年之前的想念
  那光头自桥上一跃而下,不意脚下打滑险险一个趔趄。

  他往光头上拍两巴掌又摩挲,脸上笑嘻嘻道“原是要做个仗义人的,不料想武艺疏散卖个乖,见谅,见谅。”

  李寇细看两眼,那是个满面红光的胖大僧人,身量高大,光脑袋上竟有好几道肉褶子。

  李寇不喜僧道,心下倒是警惕得很。

  那厮少说也是个油子,分明一身武艺颇有些造诣,偏偏要弄乖出丑,只怕不是个善僧。

  僧人甚粗豪,对李寇的疏远似乎并未瞧出来。

  他径指着张大户笑道“渭州久住张员外家,张员外家正店,好大的买卖,怎地为数万钱这般啰嗦”他手指李寇,极是热心地道,“这少年人身怀宝物,不当是个非你张大户不卖的,以小僧看,倒不如待天明时,寻甚么陈走马刘参军只管将那宝物奉上,纵然得钱不过几缗,只消问个前程,或是当个扈从,或是求个营生,万一聪明伶俐,那些人瞧着顺眼,州学里荐个出身,这都与你张大户无关,只是这宝物你唾手可得而未得,你却懊悔不懊悔”

  李寇细看那两人,本以为是张大户家的宾客来做托儿,没想到那光头说一句,张大户脸色便白一分,到他说出什么陈走马刘参军,张大户一张胖脸已经通红了。

  这光头莫非是个真仗义人

  李寇并不为他帮忙讲价而放松警惕,试玉要烧三日满何必忙着给他下个定义

  他心中只明白那张大户要花大价钱招待什么陈走马刘参军。

  走马

  当是告示上那走马承受吧

  这是个什么官儿李寇也不清楚。

  倒是参军这个他知道,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这片文章他背诵过。

  那两个是什么奢遮人物吧

  不过他也听明白了这张大户还真不是个一般的土豪。

  什么久住张员外家,久住

  想来应该是客店之类的东西。

  还有这张员外家正店。

  这种土豪既然遇上了,正好也需要只有我有的东西。

  那么

  卖他

  李寇趁机道“二十五万块钱你要就拿走。”

  这时,张大户嘟囔一声“若要交税又需饶我不少”。

  原来这私下的交易也要交税

  但是李寇不相信张员外的话。

  斗升小民许是定要交税,这等奢遮人物又结交官儿还有钱他会奉公守法交税

  纵然是现代也有那么多逃税的,何况这大宋的法律压根就是个漏洞百出的筛子。

  李寇道“那是你的事情。”

  张员外踟蹰再三瞪着眼睛道“也好,你随我去立下字据我便足额偿你二十五万钱分文也不饶”

  李寇道“饶你可以,须将粮食来换,我这里既有老弱,又有小孩,你须饶我几日房钱。”

  正这时,河堤上有人厉声喝道“尔等何故造次”

  有松明火把亮处下来五七十个军卒,有个穿走动时作响甲胄的军官,腰下悬刀,手提一柄铁头棍大步过来。

  张员外当即捅咕着李寇忙教收起那玻璃瓶“莫教这厮们强取了去。”

  李寇早收起酒瓶又把罐头瓶塞在朱文怀中,目视那胖僧稍稍远离了些。

  他忽然觉察到那厮是个机敏的人。

  至少是个消息灵通的人。

  那张员外十数万钱顷刻间拿得出来,是个土豪;那走马承受与参军也非寻常人物,他们往来怎会教一个寻常僧人知道

  不管他来意如何只怕未必是个真善人。

  他余光瞥见朱文轻轻一闪站在那僧人身后,显然也是个不放心那僧人的。

  这人倒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李寇心下有了计较,他并不懂这时代的经济,片刻与那张大户去取钱,须带着朱文才是,此人既有武艺在身,又有家小,应当是在场所有人里更值得相信的。

  至于那一身武艺倒也勉强过眼的僧人,他若要跟着那也随他。

  这样一个消息灵通的“仗义人”倒也能用他一用。

  倘若他有什么目的,好说时那也好说。

  说得不好自也有对付他的法子。

  那军官带着人走近了,见得张大户在这里,先是吃了一惊,而后笑道“张大户起得好早怎地不去店里看着莫教小厮帮闲偷了你的钱。”

  张大户似有些恼火,忍着没有发作。

  他只向那人拱拱手道“这里有个读书的秀才,我与他说几句闲话,送些热汤权且作个人情。”

  这厮倒也精明,说完又向河堤上叫道“天寒地冻,我家忝为大户,快取些饭食热一热送给这百户吃。”

  他是大户人家,便是施舍百口人一顿饭又值当几个钱

  何况那剩饭剩菜本就是倒掉的物什。

  只是这一手便堵住那军官的嘴,纵然有心为难也须仔细流民们闹事。

  果然,流民之中有人叫一声“张大户真是个奢遮人物”。

  顿时有百十人纷纷称赞“渭州张大户是个奢遮人物。”

  那军官便不再多事,只看桥墩下仅有七八个人也便不再过问。

  他只看朱文那一件军大衣在火把光中有些奇怪,仔细瞧两眼果然是老弱童子也便没有在意。

  他却不曾看到李寇站在背光处盯着他瞧了半晌。

  那是个职别不低的军官,他是穿着一身铁甲的。

  李寇听小妹说过古代的甲胄普及率,钢铁生产很少的古代,一支精锐部队不要说全装备铁甲,就是基层军官也难全部装备铁甲,大部分都是皮甲甚至布甲,一副好一些的甲胄甚至可以成为数代将门当做传家之宝的存在。

  而那军官穿的一身甲胄,兜鏊下护颈比较短下摆比较长,那就是步军甲胄了,看那铁甲在火光下反光不均匀的程度,想来也不是什么精良的甲胄,想来应当是一位中级军官。

  那人率领军卒转身要走,李寇听到张大户与那胖僧一起道“姚横行好走。”

  横行

  这个词他也听过小妹说起,小妹最痛恨的就是宋代的那帮词人,恨就恨在那帮人的官职太坑爹,八品的知州,又当着什么通判,两个地方相隔千里毫不相干,还有什么寄禄官加官阶官差遣官,听着人都烦躁。

  而在宋代,这横行又是一个什么官阶叫三班横行。

  “宋朝那帮皇帝都是闲的才发明那么多官衔儿,有那功夫琢磨吃点什么不好吗”小妹经常痛批宋朝那帮皇帝,捎带脚又把一群文人士大夫给骂一顿,“整天只听着这个有才那个潇洒,全都把聪明浪费在内斗上了,设置那么多官衔儿,那能管得了金兵元兵吗到人家打上门了,一个个睁着眼睛拿天灵盖撞人家的狼牙棒,省就是一帮互啄的菜鸡,连吓人的狗都不如,奶狗好歹也会哼哼两声威胁外来者,那帮人干啥啥不行,内斗第一名。”

  李寇就记住小妹三天两头的吐槽,自然记住了几个奇葩的名词。

  “帝与论前朝得失,言长公主虽少,天资聪颖,鄙宋时人规矩,言幼犬虽弱,尤知露齿恫吓,前朝重臣,凡两百年来,贬范楚公范仲淹,抑王荆公王安石,轻将门,狄汉臣狄青忧惧而判陈州,章质夫章楶终不复判枢密院注1,使开疆守边者几人自在使边将不敢语军事,以出身注2论高低,愚之愚者也帝曰虽偏颇,亦中的也。”李清照知政录上论五德说

  注

  注1见“章綖私铸案”,又称“苏州钱狱案”,因名将章楶与族兄,宋哲宗至宋徽宗朝时宰相章惇先反对赵佶为帝,又值蔡京为增添国库收入,强行推动打击纸钞造假、铜钱私铸等犯罪行为,又有和蔡京的新旧党争之缘故,又有章楶的女婿、宋徽宗朝的中书侍郎刘逵与蔡京争权的宿怨,蔡京再次拜相,即刻对章楶进行打击,章楶七个儿子,两个孙子,一个女婿,全部被蔡京一网打尽。直到大观三年西元1109年蔡京二次罢相,章楶一家才得以平反。

  此事见周行己浮沚集卷1北宋,朱彧萍州可谈北宋,陆游家世旧闻南宋,朱翌猗觉寮杂记南宋,徐自明宋宰辅编年录南宋,曾慥高斋漫录南宋,杨仲良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南宋,脱脱宋史卷14、180、328、348、351元,以及四库全书史部职官类宋宰辅编年录。

  注2即是所谓正途出身,可理解为学历或最高学历。本意为古代为科举考中录选者所规定的身份和资格,北宋以殿试称及第出身为正途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