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纪恬深来念京大厦找陆韶城,门前是那么井然有序,保安在岗,无人喧哗。

  而看着眼前十几个坐在大厦门口哭闹的人,纪恬深有些不敢相信。天宇国际这样的企业,怎能容许这些人在这里扰乱视听?

  她走上前去,那个保安认出了她,唤了一声,;纪小姐?

  纪恬深还未待回应,原本坐在地上的几个人蹭地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妇女直接冲到了纪恬深跟前,一把揪住了纪恬深的衣领,那眼中的恨意,竟然像要把她吃了一般。

  她皱了眉,刚要推开妇女,妇女的眼珠转了转,不知想到了什么,慌忙又松开了她,跪到地上就把头往地砖上磕,一边磕一边叫着:;纪小姐你行行好,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女儿吧!纪小姐,我会让她给你亲自道歉,就算是跪下也可以,求求你放过她吧,她才二十四岁啊,她不能坐牢啊——

  妇女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一时之间,大厦前热闹起来,引来了许多路人围观。

  保安赶紧拿起对讲机叫人,不一会儿从大厦里冲出七八个黑衣墨镜的保镖。而高家的人显然吃过这些保镖的苦头,一看到他们就忌惮地住了口,只有那个妇女,高利娜的母亲,还在哀求着。

  纪恬深站在那儿,没有动,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求我,恐怕你找错人了。

  高母听见纪恬深回话,拼命摇头,;没有没有!纪小姐,就是因为你,因为利娜得罪了你,她被抓起来了。我一直想见你一面,亲自道歉,可是那些人拦着,还……还出手打人,我们是没有办法了!纪小姐!你行行好吧!你看起来就是一个善良的人,利娜到底是你的同学啊!你难道一点同学的情份都不讲了吗?

  这时,围观的路人中有在附近工作的,已经对念京大厦前的现象奇怪了好多天,听见这样的话,才明白了缘由。

  有人嘀咕了一声,;同学之间闹点误会怎么还闹到法庭上去了?

  接着就有人说,;天宇国际的老板亲自出手,这女孩子不简单啊。

  ;怪不得这些人会在这里求情。

  高母听见围观群众有同情他们的意思,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难道利娜受的教训还不够吗?你们已经扒了她的衣服把她扔到街上,一夜啊!她一个女孩子家受尽了耻辱!就不能放过她吗?非要让她坐牢,毁了她一辈子吗?

  围观人中听见这话,又是一阵嘈杂——

  ;Kenland做事这么狠的?

  ;平时可看不出来。

  ;有钱人有几个是良善之辈……

  这些话语一句一句钻进纪恬深的耳朵,以前的那些事情,她差不多都要忘记的事情,再一次卷土重来,她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你们是死的吗?突然,一道冷冽的声音在大厦前响起。

  原本七嘴八舌议论的路人一时噤了声,暗惊这道声音的压迫性与震慑性。

  元修已经上前揪住了高母的后襟,;谁准你在纪小姐面前胡说八道的?

  高母眼里闪过惧意,但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就要在法院接受审判,定刑之后将成为一辈子也抹不掉的污点,人生也就完了,便拼着命道:;我没有胡说!就是你们,你们这些人仗着有钱有势就欺负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不给我们一条活——唔——

  元修捂住了高母的嘴。

  陆韶城一袭笔挺的西装,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到高母的嘴被堵上,才蹙了一下眉。

  他走到纪恬深跟前,温声问,;你怎么来了?

  纪恬深看着他,淡淡说,;如果我不来,还不知道你做了这些事情。

  陆韶城凝视着她,竟然看不出她到底是生气还是没有生气,他要握她的手,被她一下子甩开,并听见她小声的解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不要引起误会。

  陆韶城的手收回,抄进裤子口袋,;我让人送你回去,这件事情你不用管。

  ;我为什么不管?纪恬深看向他,眉间是一抹倔强与强硬。

  说完,她走到高母跟前,对元修说,;你放开她。

  元修迟疑着,看向陆韶城。

  陆韶城默许。

  元修这才放开高母,但仍然揪着高母的衣服。

  ;你想让我怎么样?纪恬深直接问。

  ;请纪小姐放过利娜,她已经答应道歉了。

  ;你说她在法院?

  ;对,在庭审,很快就要定刑了,如果纪小姐撤销对她的起诉,咱们私下和解,就算纪小姐让我当牛做马,我都愿意!

  纪恬深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而是道:;我想去法院,你要去吗?

  高母见有希望,慌忙点头,;当然!

  元修接到陆韶城的眼神,马上安排了车。

  当纪恬深要跟高母上同一辆车的时候,被陆韶城强行拉了过去,牵着她的手,上了另一辆车,他随之也坐了进去。

  一路上,纪恬深都扭头望着窗外,没有说一句话。

  而陆韶城也没有去打扰她,仿佛他的同行,只是一种陪伴。

  商都人民法院内,一场跨度七年的校园霸凌案刚刚开始庭审,纪恬深与陆韶城一行人的到来,引起了一些骚动,被告席上的高利娜更是激动的眼睛里闪起了亮光,尤其是高母在后面给她使眼色的时候。

  法官一锤击在案上,宣布肃静。

  纪恬深坐在后面,看到被告席上坐着三个女生,两个看起来有二十四五岁了,只有一个还瘦瘦小小的,看着二十岁都不到。纪恬深记起,这个瘦瘦小小的女生是她毕业那年升入初一的。因为,她总是低着头走路,就像自己初一时候的样子,所以,纪恬深记住了她。

  她不禁,看了陆韶城一眼。

  他就坐在她的身边,离她很近,一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椅靠上,她甚至能闻见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混着烟草气息的香气。

  ;为什么高利娜没有辨护律师?纪恬深突然问。

  陆韶城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她的律师不为她辨护了。

  ;是不是你用了什么法子?她直视着他,是笃定的语气。

  陆韶城坦然点头。

  ;请你给她安排一位律师吧。

  ;你真的要念什么同学之情?

  ;请你为她安排律师。她只是重复着这个请求,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陆韶城无奈,只得交待元修去办。

  元修经过一番交涉,法官宣布暂时休庭,半个小时后,便有一位律师到场,负责为高利娜辨护。

  法官一锤定音:;现在开庭!

  三名原告向法庭指控,被告人高利娜在2013年11月,2018年2月至2020年8月,分别在商都博远中学及南江区多家娱乐会所对三名原告实施暴力侵害、侮辱及逼迫被告与社会男子发生关系,使得被告人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庭内证人,场外证人视频,证据,及一些证物一一在法庭上呈现,高利娜的脸上的表情逐渐慌乱,在律师与法官的问话下,面对着那些曾被她伤害过的人的指责,她竟然是百口莫辨,连为她来辨护的律师,在听了被告人的陈述之后也感觉到,为这样一个女人辨护丢人!

  霸凌,勒索,恐吓,逼迫陪酒,甚至陪睡,一件比一件让人心惊。被告席上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一脸痛悔的女人竟然从中学开始就是一个恶魔一般的存在!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说!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子突然鼓起勇气叫了一声。

  整个法庭陷入寂静。

  法官道:;原告请冷静。

  女孩儿嘴唇有些发颤,;我要说出来,她——女孩的手指向高利娜,;她还害死了人!

  高利娜眼睛一睁,;你胡说八道!

  女孩子颤抖了一下。虽然已经离开那所中学好几年,她现在已经成年,成为了一名大一的新生,但是突然被高利娜一瞪,她仍然害怕得颤抖了一下。

  原告律师立刻出声,;被告请肃静!而后,温声对那女孩道,;你可以放心地说出来。

  女孩儿的眼圈已经红了,;2012年,博远中学有一个女生跳楼,大家都以为是临近考试,她压力大不堪重负才跳楼的。其实不是,是她,是高利娜,她欺负那个女生,还让她的哥哥高隽强暴了那个女生,那个女孩子她不是因为学习压力大跳楼的,她是受不了那样的侮辱才活不下去的——

  律师问:;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碰巧看到,就是因为我看到了,他们就开始欺负我,威胁我,我害怕,我当时很害怕,我一直不敢说出来……我总是梦到那个女生,求救的呼喊,如果我当时多一点勇气,跑去叫人,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这件事情被当众说出来,高利娜一下子慌了,在庭审现场的高母一时也乱了阵脚,她一眼看到了纪恬深,凑上去拉纪恬深的手,;纪小姐,求您高抬贵手。

  陆韶城凛眉,当即将高母的胳膊挡开,把纪恬深更紧地拉向他身边,以一个保护的姿式揽着她。

  高母仍然小声求着情,;你过来,不就是念着同学之情吗?这件事情是因你而起,这些人都是……都是陆先生为了替你出气找来的……

  纪恬深将脸转身陆韶城胸口,不去看高母,;我不想听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