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下来,她只觉那双手已经不是自己的手了。
她平生所做之事,除了追求裴寂之外,这应该是第二件她下过大力气和苦功夫的事了。
六艺比试在国子监举行,其实国子监每半年都有校考,汪清荷也曾在国子监读过书,对老师们会出的题目早已了然于心。
按照六艺的难易程度,上午先比试三场,分别是礼、书、乐。
“礼”倒是没什么可比的,各家千金也断不会在这上面输得太难看,所以最后所得的分数都很均匀,沈念安和汪清荷更是打了个平手。
汪清荷假意笑道:“没想到从前那位离经叛道的定安王妃,如今竟也变成知书达礼之人了,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沈念安扬眉道:“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在变好,就是在变坏,不过像汪小姐这般一成不变的人也实属难得,我记得汪小姐前两年得的成绩就是优甲?”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汪清荷直说沈念安让人刮目相看,从第一场比试的结果来看,如今的定安王妃确实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嚣张跋扈的沈家大小姐,可汪清荷却还是当年的汪清荷。
所以从过程上来看,这场比试算是沈念安赢了,毕竟她的变度最大,只是任何比试哪有注重过程的,无论期间付出了多少不为人道的艰辛,外人最后看的也只是一个结果罢了。
汪清荷瞧见众人异样的眼神,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刚要反驳回去,赛场外的锣声却响起了,是第二场比试开始了。
第二场比书法,汪清荷自幼写得一手娟秀小楷,上京千金贵女之中根本无人能比得过她。
这场比试的主考官是张祭酒,翰林院著作郎和国子监的书法老师徐浪。
张祭酒和沈念安有恩怨,自然不会偏向沈念安。
而翰林院著作郎则和张祭酒的学生韩云逸有仇,毕竟韩云逸的死就是他一手造成的,而韩云逸和韩夫人当年拜堂成亲时,还是张祭酒去做的主婚人,因着这件事,这著作郎对张祭酒亦没什么好感。
所以凡是跟张祭酒过不去的人,他一定会支持。
汪清荷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视线随即落在了徐浪身上。
徐浪是国子监的先生,更是沈朝臣的同窗好友,看在沈朝臣的面子上,徐浪一定会向着她。
想到这儿,汪清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照着国子监给出来的书帖缓缓落笔。
她写字极快,毕竟她每日都有练字,更何况她的书法早已养成,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写完了。
落笔时,汪清荷转眸看了沈念安一眼,两人离得有些远,她根本就看不见沈念安的字,只是看她舞动右臂在纸上挥洒笔墨,那架势哪像是在写字,分明是在信笔涂鸦。
汪清荷就知道沈念安上一场比试能赢只是出于运气罢了,毕竟六艺之中,“礼”是最简单的,若是连“礼”都做不好,她顶着一个定安王妃的身份还有什么用。
沉思间,赛场外又是一记锣声传来,在场所有人纷纷落下笔,随后便有人将她们的字帖收起来。
经过沈念安面前时,一个书童突然“咦”了一声,目中紧接着露出一抹惊奇的光来,随后看看沈念安,再看看纸上的字,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汪清荷看见那神色,满心以为自己猜对了,沈念安根本就不是在写字,而是在胡写乱画,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来。
“听说定安王妃在府中待了半个月都未出门,每日勤于练习各种技艺,想来这书法一定已经到了天人之境?”
沈念安听懂她的意思,启唇笑道:“汪小姐谬赞了,昨儿晚上我家王爷看过我写的字后,还直摇头说一般呢,所以我哪敢在汪小姐这个大才女面前班门弄斧。”
汪清荷却扬眉道:“王妃也不必妄自菲薄,毕竟书法不是一日之功,若没有经过日积累月的练习,单凭十几天的投机取巧,自然是不可能练成的。”
她这话一出,旁边便有几个小姐跟着附和起来。
“就是啊定安王妃,若是这一场真的输了也没什么的,毕竟清荷的书法在我们所有人之中是最好的,我们尚且比不过她,更何况是您呢?”
“先前唯一能在书法上和清荷一较高下的人就是流云了,只可惜她命不好,年纪轻轻便死于非命,想想真是遗憾啊,从今往后,我们再也看不到她的字了呢!”
“好了,你们一个个的怎么越扯越远,大白天的说什么死人,也不怕定安王妃听了晦气!”
这几位千金都是汪清荷的朋友,自然是向着汪清荷说话的。
也不知汪清荷是怎么在她们面前解释沈流云一事的,听起来倒像是全怪到了她头上似的。
沈念安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眼眸微眯,一句话也没说。
不过想想也是,就凭汪清荷那性子,多半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吹捧她。
为求比试公平,放到主考官面前的所有字帖都没写名字,只有右上角落了编号,分别对应每一位考生桌子上的号。
不过在主考官审查时,编号早已用纸盖住了,以免有的考官会记住编号,以此弄虚作假。
观赛台上,苏明然见汪清荷那伙人在攻击沈念安,火急火燎地抓住了裴子推的胳膊。
“元宵,怎么办啊元宵,她们在欺负定王婶呢!我爹说的果然没错,女子猛于虎,我看她们一个个的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光唾沫星子也能把定王婶淹死了!”
裴子推拧眉道:“慌什么,我娘又不是什么柔弱女子,她生起气的时候能一打十,等这场比试的结果出来之后,她们自然会乖乖闭嘴!”
苏明然却怀疑道:“我看是表现得更过分了?听我爹说,定王婶以前不学无术,每日只爱上街打架看男人,直到现在还有人觉得定王婶是个大字不识的白丁呢!”
裴子推斜眼瞥他,“你爹既然这么了解我娘,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谁若是说话惹我娘不高兴了,她就会拿把刀把那人的舌头割下来?”
苏明然瞬间抖一激灵,然后捂住自己的小嘴巴摇了摇头,心里却一阵感慨。
定王婶真的好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