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尔滚看来，清军前期在镇川堡存储的粮食，加上这次在朔州的抢掠，维持大军二十天应该不成问题。</p>
可清军接下来能顺利攻破宁武关么？</p>
即便攻破宁武关，清军深入山西能顺利劫掠到足够的粮食么？</p>
越深入山西境内，清军的战线就拉得越长，蒙古人既然动了清军的粮道，那接下来会不会有其它动作？</p>
徐弘基会不会从背后发动突袭？</p>
狡猾坚忍的郭臻会容许清军毫无顾忌地攻打宁武关吗？</p>
这一个个疑问在杜尔滚脑子中缠成一团麻，他独自一人行走，亲兵落在五百步外尾随。</p>
杜尔滚沉思小半个时辰后，扭头招呼亲兵过来，然后吩咐道：“速命图尔格率部退回朔州！”</p>
亲兵闻令，恭敬应道：“喳！”</p>
杜尔滚意识到清军面临的困局后，便想得明白，追击郭臻已不再重要。</p>
一天后，朔州城内外恢复宁静，图尔格归营后，清军收拾营帐退向朔州城北五十里驻扎。</p>
屠尽朔州城的清军虽然凶恶，但也不敢停留在朔州这座‘地狱之城’，与满城的尸首相邻，凶恶如他们也会感到恐惧。</p>
杜尔滚安顿好大营防务，随即率一万骑兵飞驰向宁武关，四月二日，杜尔滚一行人到达宁武关下。</p>
宁武关是大同府进入山西南境的门户，只有过了这道关隘，才算是大明的腹地。</p>
杜尔滚驻马在宁武关外十里处的石头高岗上，看到对面关头人影重重，‘吴’字帅帜随风飘扬，便知晓确实如大明人奸细给他的密信中所说，这座关口是山西镇防御的重点，巡抚吴甡在此亲自坐镇。</p>
宣大镇有徐弘基这样勇猛的总督，想来山西巡抚也不该是个孬种，杜尔滚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退兵的理由。</p>
此次杜尔滚率领一万骑兵南下，却没有带上炮营，这已显露出他心中的想法，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p>
宁武关没有宣府长城坚固，杜尔滚自信不需十天就能攻下，但他终究不敢一试，因为他无法承担失败的后果。</p>
宁武关守军觉察到外面的动静，很快便吹起号角，拿起刀枪箭铳，神色戒备地看向关外。</p>
山西巡抚吴甡在守备府中得到禀告，不敢丝毫大意，立马亲自登上关头查看敌情。</p>
自阳方城被攻破到现在已有十来天，清军骑兵再次出现在宁武关前，而郭臻又没有给吴甡传来消息，这让吴甡心头狂跳，预感到朔州城情况不妙。</p>
“撤退！”</p>
杜尔滚观看了约莫半个时辰，随即勒马一转，带着一万清军骑兵消失在苍莽群山中。</p>
四月三日，朔州城北五十处，清军传令兵挨个营寨奔走，将撤兵的消息传达。</p>
清军上下有些意外，又有些兴奋，麻利地收拾好行囊后，开始踏上北归之路。</p>
清军此次入塞看似顺利，其实处处落入宣大总督徐弘基的算计之中，临行前攻破朔州城算是唯一的战果。</p>
杜尔滚亲率精锐骑兵断后，在郭臻所部骑兵手中吃过大亏后，他可不敢掉以轻心。</p>
四月七日，五万余清军在镇川堡集聚休整，两天后，清军出塞退向草原。</p>
秦锋带着一队斥候在清军后头尾随查探，将清军的最新动向，及时报给郭臻和徐弘基。</p>
郭臻得知清军退向草原后，也开始率军北上，途经朔州城时，队伍匆匆而过，他不想再靠近这座城。</p>
宣大境内，明军斥候四处奔走，将清军退走的消息传播开来。</p>
石拂岭上，徐弘基煎熬的日子结束了，他度过了上任宣大总督后的第一重危机。</p>
清军尚未完全退出大同府长城外，徐弘基便不顾部将劝阻，率督抚营一千骑兵奔往大同府。</p>
宣府与大同府的交界处，郭臻立在道口等待，目光望向东方官道上渐行渐近的骑兵。</p>
杨凯神情振奋，对郭臻说道：“姑爷，总督大人来了！”</p>
郭臻点点头，与杨凯一起翻身下马。</p>
徐弘基策马疾驰，在郭臻、杨凯前方十步处停下，这时的他一脸尘土，面容憔悴，一看便知道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p>
郭臻向前拱手施礼：“小婿拜见岳父大人！”</p>
徐弘基摆摆手道：“臻儿无需多礼！”</p>
杨凯见徐弘基和郭臻都神情凝重，有心说些高兴的事：“大人，姑爷在朔州城外痛击东虏，斩首四千！”</p>
徐弘基神色不变，问向郭臻：“臻儿，你可有向山西巡抚吴甡报捷？”</p>
郭臻如实回道：“没有！”</p>
徐弘基眉头微皱：“臻儿，朔州在山西境内，你还是报给吴巡抚知晓为好！”</p>
徐弘基的反应让郭臻有些疑惑，宣大战事报功，全经由宣大总督提交兵部，为何要经过山西巡抚吴甡。</p>
徐弘基怕郭臻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又嘱托了一遍：“记得将斩获的首级交给吴巡抚验功，并祭祀死难的朔州百姓！”</p>
郭臻恍然大悟，感激应道：“多谢岳父大人指点！”</p>
徐弘基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策动战马往大同城赶去，郭臻和杨凯上马跟在后头。</p>
宣大守军打的这一仗是胜是败，全凭朝廷兵部、内阁决断，如果朝廷想和徐弘基过不去，追究他无力守御疆土，以致阳方、朔州二城的罪过，那郭臻也难逃追责。</p>
徐弘基镇守石拂岭的那些日子里，听说北京城内越来越多人信了清军散布的谣言，不但对郭臻口诛笔伐，还想将郭臻以及麾下将士交给清军处置，以换取清军退兵。</p>
徐弘基很清楚这里面的险恶，他令郭臻打一个胜仗，正是要堵住众人之口，以保全郭臻。</p>
郭臻不但是徐弘基看重的女婿，更关系到他日后的布局，如果朝中有人想借山西官绅之手治郭臻的罪，那不但是要断他的臂，也是在打他的脸。</p>
“杨千总！”徐弘基突然叫住杨凯，然后吩咐道：“你熟悉京城，立刻跑一趟兵部，就说宣大镇取得大捷，记得把声势弄的大一些！”</p>
杨凯恭敬应道：“遵命！”</p>
身后的郭臻将徐弘基的安排听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大捷，说出去心中也会苦涩，徐弘基何尝不是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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