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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将士只需听上官的命令冲杀，但身为镇国公—江南总督，郭臻甚至觉得每一个决断都会让自己少活一年，那是无数个无眠夜晚的战局推演，那是在泰山压顶之际所做的决定。</p>
郭臻松开手，拿起染血的战刀，用一块碎布轻轻擦拭起来，正是这柄冰冷的战刀时刻提醒着郭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p>
战局的变化在哪里？</p>
江西还是两湖？</p>
见识过清军南下时各部明军的荒唐表现，郭臻不会幻想金桓战败，也不会寄希望于何腾雄起。</p>
“所以我必须要打这一仗，在江南击败杜铎后，再没有人能阻拦我的脚步！”</p>
郭臻喃喃自语，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急剧的膨胀，慢慢超越束缚的身体，最后一股热血涌遍全身。</p>
福州，这时候天气已经不热了，街道拐角的路边，随处可见聚集成堆的难民。</p>
这里生意一直很繁荣，其中最热闹的市场让人想象不到，不是稻米、不是丝绸、不是瓷器，也不是从南洋贩运回来的奇珍异物。</p>
最热闹的市场才兴起一个月，居然是贩卖人口的大集。</p>
宁国府战乱，徽州府战乱，严州府战乱，虽然郭臻在各地安置了救济粥棚，但他现在所有的财力和粮食必须要确保军队不会出现短缺。</p>
理想很美好，但现实很残酷。</p>
越来越多的百姓翻越闽北的群山到达福州，因为登基的唐王在这里，那是大明的皇帝。</p>
但无论在哪里，天上不会掉馅饼，郭臻手中粮食不多，到底还愿意拿点出来，赈灾的稀粥虽然见不到几颗米粒，但勉强可以让难民不饿死。</p>
福州的唐王手中同样没有多少银子和粮食，更何况，即便唐王有些赈济，郑珑也必会给予他支持。</p>
这些天，王逝安安静静待在商盟驻地内，偶尔回到临街的茶馆中去喝一杯茶，他在这里的生活一直都是这么惬意。</p>
黄道兵败的消息传到福州后，这里没有想象中沮丧，也许痛苦的只有深宫中的唐王一人。</p>
晌午过后，王逝从简短的午觉中清醒。</p>
商号的掌柜在外张望，见王逝准备出门，连忙走到他身边拱手道：“王主簿，这里有您的一封信！”</p>
王逝接过书信，打开封口抽出信纸，目光草草扫过，脸上不动神色，心中却是如释重负，他等了这么久，终于能有个结果了。</p>
徽州府的战事结束，这场僵局也该终结了，唐王赌输了，这是从开始就注定的结局。</p>
刘忠一个月没来商盟了，他像是忘了王逝，王逝也像是忘了他。</p>
王逝开开心心往茶馆中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天色模糊时，刘忠独自一人来到商盟，他没有打灯笼，也没有带管家。</p>
王逝和刘忠是老朋友了，无事时泡上一杯茶，足矣聊上几个时辰，但这一次，刘忠连茶杯都没端起来，郑重地对王逝说道：“王主簿，陛下要见你！”</p>
王逝优雅地端起茶杯，说道：“刘侍郎，我忘了告诉你，今日我家大人传书过来，让我过几天返回浙东。”</p>
刘忠脸色剧变，连忙问道：“王主簿，镇国公这是想干什么？”</p>
王逝冷笑道：“我之前听说送上门的好东西别人不会珍惜，那时还不信，可唐王殿下这两个月教会了我这个道理！”</p>
刘忠先是一愣，随后强调道：“陛下要见你！”</p>
朋友是朋友，立场是立场，刘忠熟悉这事的来龙去脉，自然觉得很尴尬，但他不能给唐王做主。</p>
黄道在内阁时，他只是个小小的兵科给事中说不上几句话，连唐王也不好太驳斥黄道的面子，现在，刘忠升官为兵部侍郎，能说上一些话时，可又为时已晚。</p>
这两个月来，朝堂稍微明眼的臣子对郑珑是完全失望了，从他保护洪畴的家人可看出来郑珑早已是朝秦暮楚。</p>
王逝很淡定地摇摇头：“我早已说过，我是代表我家大人来福州，不可能觐见唐王殿下。”</p>
“陛下要私下里见你。”刘忠低下头，用了央求的口气，这句话让他和唐王都很丢面子。</p>
私下里会晤，就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见，因为郭臻从未表态拥立过唐王。</p>
王逝细细品了好几口茶，皱眉陷入沉思中，良久终于说道：“我原本打算这两天就回浙东，我家大人觉得我再留在福州毫无用处，浙东那边有一堆事情要忙！”</p>
说到这里，王逝缓慢倾斜身体，靠近刘忠，用只能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听说我家大人这么着急让我回去，是有大事要办。”</p>
刘忠的警惕性提高到极点：“什么大事？”</p>
王逝微微摇头，莞尔一笑道：“具体什么大事我也不清楚。”</p>
就算最好的朋友在朝堂之争中也屁都不是，何况只是两个月的朋友，这里没有所谓的惺惺相惜，也没有道义人情，只有自己想达到的目的，王逝深得其中三味。</p>
这些话已能让刘忠产生无限遐想，刘忠长叹一口气，颇为伤感地感慨道：“王主簿，临行之际，你真不打算见陛下一面？其实陛下很赏识镇国公，你在福州几个月应该清楚，陛下是难得的圣主，胜过鲁王殿下多矣！”</p>
刘忠真心不希望大明分裂成两块，如今满清占据广阔的大明江山，如果残明众人还要同室操戈，那前途将一片黑暗。</p>
王逝沉默好一阵，最后咬牙答应道：“好，为了大明，我今日就违抗我家大人的命令一次！”</p>
“真的？”刘忠欣喜若狂，生怕王逝改变主意，抢先说道：“好，我明天禀告陛下，就将见面安排在后日。”</p>
唐王沉不住气，郭臻也等不急，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很显然，徽州府的战事成了压垮唐王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p>
王逝明白郭臻的意图，正在进行的杭州之战无论胜负，‘唐鲁之争’都必须要解决，否则郭臻无法顺利插手两湖和江西的战事。</p>
如果真有一天收复南京，唐王不可能再留在福州那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郭臻拥立唐王便拥有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便利。</p>
商盟的伙计忙忙碌碌给王逝打点行装，其实他一个人回浙东哪里会有什么行李，不过是做给有心人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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