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宫灯照里点着数支烛，将这屋子照得极亮。
灯光之下一对母子的影子在他们各自的脚下形成了个小小的圆影儿。
“我让你来的时辰还要再过上半个时辰。”叶千落坐在罗汉床上说道。
叶良道，“我是故意早来的，而且……母亲您也是知晓我会早来的。”
他过来的时候，百薇早就站在院外迎他了。
叶千落笑道，“当然，也不看看我是你的谁？你的性子我还会不了解吗？这种时候，你不会真的等小张氏过来一道商议，而是会提早到我这里来先问过我的意思。”
与其说是三人商议，倒不如说是两人商议，那小张氏的意见，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小张氏是个听从夫君话的女子，只要叶良说一，她绝不会说二，换句话说，她就是典型的三从四德的女子，可是这三从四德里头，她又带着自己对叶良的真心真意，这才是难能可贵的，想想这大都后府的夫人，有几个是真心爱自家夫君的？若不是为了嫡子嫡女，她们还真不稀得与夫君睡在一处了。
叶良脸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了起来，“母亲，那，您的意思呢？”
其实，与其说是两人的意见，倒不如说是她一人的意见，他与小张氏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他听从她的话，她说一，他也绝不会说二。
叶千落看着叶良许久，最后才开口，“我的意思？若是我的意思，我便就是给她几百两银子，打发她出叶府，还告诉她，我叶府与她袁氏的情义到此为止，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叶良猛的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他没到，她还是如此的“无情”，想当初，她也是用这句“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话对袁氏说的，……事隔近四年，她，她怎的还是这句话？
叶千落脸上没有半分的玩笑，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叶良，“怎么，你还是想要如同当初一样，暗地里照拂于她吗？哼，叶良，在你的内心深处，你还是在怪我的，怪我没有选择她而是选了小张氏，选了一个算计你的张府？……是也不是？”
叶千落声音开始重了起来。
叶良手指紧握，唇角略略有些发白，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那时，他还小，不是吗？才不过十五岁，可是他，他当时是真的心动了呀。
叶千落将眼皮掩了下去，将她的目光掩住。
“我知道，你一直对这个都是一块心病，可是我告诉你，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小张氏而不是她，你叶良的妻子，只能是小张氏。”
她的语气变得异常的坚定，她在告诉叶良，她的决定。
叶良不说话。
叶千落顿了顿，再度开口，“叶良，你如今也快十九了，你也进入朝堂三年之久，你应该知道身为一个朝臣最重要的是什么，还有，若是你问我的意见，我还是那句话，她袁春华，绝不能留在我叶府，……好了，你出去，记住，一会儿与小张氏一道进来。”
不等叶良说话，她便命了红彬送叶良出院。
叶良哪里是被“送”出院的？分明就是被红彬推出院子的。
红彬还有些不耐烦的道，“大人还是赶紧的去接少夫人，老夫人晚饭都还没用呢，您都不心疼心疼老夫人肚子的？”
紧接着红彬砰的一声将院门关住，放他一人呆站在院门口。
叶良愣了半日才缓过来，说了句，“母亲身边的奴婢真是个个有脾气。”还是大脾气。
红彬是个守院的奴婢，因着禀性刚直，不给任何人面子，只要这院门一关，若是没有母亲的吩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放进一步，不过，也不得不说母亲知人善用，这种奴婢守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红彬回屋禀报，“老夫人，大人回去了。”
八角宫灯照在叶千落的头顶，她微垂着头，眼部藏在阴影之下，红彬看不到她的眼神，叶千落微点了点头，“知道了，……红彬，你去与我做件事……”
她，吩咐道。
红彬连愣都没愣一下，听了她的吩咐直接说了句“是”便离开了。
不多时，叶良与小张氏果然一同来到相守院，从相敬院到相守院是要经过一道九曲回廓和一条蜿蜒的小桥的，不是这两个院子隔得远，而是相守院是个偏院，坐落在叶府的东南方向，相守院再过去一个院子便到了叶府的东南墙，用她的话说，她就是个客人，万不能宣宾夺了主。
“大人少夫人，老夫人正等着呢。”
迎接他们的依旧是百薇。
他二人进屋后，百薇上了茶便退了出来，顺便将门带上，里头的声音被牢牢的锁住，外头的人听不到一丝。
小张氏换了身新的衣裳，面上的妆容也画得精致，可是眼底略略的红丝还是出卖了她，她，到底是哭了。
叶良虽然早已知晓叶千落的决定，可是他知道袁春华是要被留下来的，因为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叶千落开门见山，“娴儿，袁春华你是知晓的，今日我并未做主将她留下，是想听听你的意思，若是你说让她走，我现在立即让叶嬷嬷去办，你放心，绝不会让外头人说我叶府的半点不是。”
小张氏猛的抬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她只怕没想到，她第一个是问她的意思，而不是叶良的？而且，她还说听她的？这更让她不敢相信了，小张氏眼眶又是一热，就算是再蠢的人也晓得了她这样做就是为她着想了。
小张氏低下头去，用帕子轻拭了拭眼角的晶莹，说道，“儿媳听母亲的。”
若说之前她对袁春华有什么，可是现在，这份“什么”随着叶千落的话淡化了许多，就算是袁春华做了妾又如何？婆母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不是吗？有这个，便足够了。
叶千落眼中一片平静，小张氏的举动在她的意料之中，不过，这平静之中又带着些许叹息……
叶千落向征性的看向叶良，语气淡淡的说了句 ，“你的意思呢？”
叶良不自在的动了动，母亲这是有多忽视他？到底小张氏是她的儿子，还是他是她的儿子？方才不就是想要留下袁春华么？至于如此淡淡？
“母亲……”
“成了，我知道，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叶千落毫不客气的打断。
叶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