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毫无一丝怜悯之色。就像这个人只是一个陌路人，不是她的儿子一样。
周围人的态度变了，由刚刚的指责变成了同情。
当年三儿死的后，赵氏崩溃抓狂的样子他们都还记得。
听她这样说，她这样对杜大仲，好像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三儿当年是跟杜大仲一起去的河边，而且出事的时候，就他们两个人。
三儿到底是不小心呛死的，还是被杜大仲按在水里弄死的，谁也说不清。
人越来越多，三三两两凑成一堆，朝这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时，眼尾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杜芸暗暗提着的心落下了，上前一步。
“既然你这样执着于三叔的死，那行，今天我就让你彻彻底底的明白我三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说罢，看向众人，高声说道：“正好，叔叔伯伯们也给做个见证，给我爹证明个明白。”
赵氏嗤笑一声，“你少在这里唬人，当年就他们两个，谁能给做个见证，难道是三儿么？”
“当然不是，因为.....”势在必得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杜芸一字一句的说道：“当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话音落，李四牛领着范三字从人群里走过来。
范三字低着头，神色忐忑的跟在李四牛身后，来到杜芸身边。
赵氏看见范三字，噗嗤笑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范家那个三脚踹不出个响屁的三傻啊。”
杜芸懒得跟她讨口舌之争，偏过头靠近李四牛，问道：“可妥当了。”
“妥当了。你放心。”
“谢了。”杜芸小声的说了一句，转而对范三字说道：“范三叔，劳烦您把当年看到的事情跟大家伙说说。”
范三字看向李四牛，咽了口唾沫，点点头，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赵氏，开口说道：“当年，杜三儿出事的时候，我在林子里拉屎，听着那边的呼救声，我提上裤子就跑过去了。”
“我看见杜三儿按着大仲的脑袋往水里压，大仲死命的扑腾，我听见杜三儿什么让你平时总告状，今天我就弄死你这样的话，我吓坏了，害怕杜三儿要是发现我会连我也一块弄死，就没再敢过去。”
“紧接着我看见大仲拽住杜三儿的脚脖子，一下子给杜三儿拽倒了，趁着这个空大仲兄弟撒腿就跑，我见他都跑了，也没敢再待下去，连忙回家了，等晚上我才知道杜三儿死
了，在河里淹死了。”
“你放屁！”赵氏嗷的一声，发了疯一样举着拐杖朝范三字冲了过来，面色狰狞宛如恶鬼般模样，“我三儿都死了那么多年，你们这帮子畜生还成心不让他安宁，死命的往他身上泼脏水，你们就不怕我三儿晚上找你们报仇吗！”
“我三儿打小就是个聪明听话的孩子，范三字不得好死！”
李四牛眼疾手快，薅着范三字的脖领子给他扯到身后，一时不防，胳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拐杖。
眉头一蹙，闷哼了声。
杜芸恼了，明亮的眸子里瞬间蒙上一层阴云，扣住赵氏的手腕，往后一甩，赵氏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嚎。
目光冷冷，落在赵氏身上，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这样一个从来没把他们一家当成亲人的奶奶，配应她一声奶奶么？！
这时，看热闹的人群中，王家老冲着范三字喊了一句。“范老三，当年你不说为啥现在才说？”
范三字咽了咽口水，说道：“当年大仲兄弟说了都不管用，我说能管啥用，大仲娘那么泼，万一上俺家闹我娘咋整，俺娘身子骨不好，可禁不起她闹。”
“那现在你为啥敢说了？这就不怕大仲娘让你家撒泼了？”
“四牛说来年来春他家的牛借俺家整地，再说了我娘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不怕她撒泼。”
大家伙哄堂大笑。
范三字脸通红，“你们笑啥，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李四牛.....
就是因为实话才笑的。
这个憨憨，还真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子。
杜大仲蹲在地上，双手紧紧的绞在灰白的头发里，失声痛哭。
呜咽的哭声中，透着一股壮士般的悲凉，喉间溢出无尽的委屈。
是了，没错，是三儿先要沁死他的，今天如果不是范三儿提起，他几乎都要忘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每个人都说是他害死了三儿，说如果不是他撇下三儿先回来，三儿也不会死。
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信了，如果当年他没撇下三儿先跑回来，三儿可能也就不会死了。
这么多年，对三儿和母亲的愧疚，村里背后的指指点点，如万蚁噬心一般，整夜整夜的撕扯着他的心。
他渐渐的相信，自己真的错了，三儿就是自己害死的。
于是，他拼命的补偿，想得到母亲的原谅。
听着母亲号啕的哭声，那一句句恶毒的的话语，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那锋利无比的冰棱，一根接着一根的扎在他的心上。
他终于相信了，母亲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从来都没把他的委屈放在心上。
她满心满眼只有他大哥跟死去的三儿！
这时，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他凉如寒冰的手，“没事，都过去了，你瞧你，都当爹的人了，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柔和的声音如那三月暖阳撕裂厚重的阴云，和暖的落在他的心上，仿佛像是一条无形的绳子，一点一点的把他从冰冷的寒潭中拉上来。
抬起头，怔怔的看向她，眼神中带着茫然，就像找不到路的孩子一般。
肖氏握着他的手，扶着他起来，回头冲杜芸说道：“我带你爹进去，你说。”
说完，目光落在赵氏的身上，神色平静，别开眼，扶着杜大仲朝屋里走去。
她刚刚躲在屋里狠狠的哭了一场，为她那苦命的闺女。
当时，她跪在老院门口苦苦哀求的画面至今还历历在目。
最后还是邻居婶子看不下去了，说了两句公道话，他们才不甘愿的拿了一捧子发了霉的棒子面给她 。
她那可怜的小闺女吃了，当天晚上人就没了。
如今知了那一贯钱的事儿，她心中怎能不恨，哪怕当时他们能给她四十文钱，可能她的闺女就不会死了。
杜芸目送两个离开后，目光调转，看向赵氏。
“说完我爹，现在说说我的事情。”
赵氏猛地收了音，怨毒的目光直勾勾的定在她的脸上。
目光交汇，杜芸毫不畏惧，迎上她的目光，凉飕飕的笑意直达眼底。
转而看向众人，“今儿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我也不怕丢人，不怕被你们笑话，大家都是知道我的事儿，当初去山上采蘑菇遇到歹人，我告诉你们，这是假的！我根本不是在上山采蘑菇遇到的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