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杜根两次被杜芸打的事儿，王氏很是不愿意，原本依着她的意思，那是肯定要去为儿子讨公道的。
可杜大春三令五申的告诉她，若是坏了她的大事便让她好看，王氏只能作罢。
但不去闹不代表不会用别的方式去出气。
所以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可眼瞧着今天这场大戏的主角要走，她也坐不住了，连忙穿鞋下地，拢拢头发，打开门叫住杜芸。
“快，快进来，冻坏了，大娟也真是的，人来了不过来告诉一声，还寻思你们没来呢。瞧给我们豆儿冻的。来，豆儿上大阿婆这来，大阿婆抱你进屋给糖吃。”
孰料，豆儿竟一扭脸错开眼，“豆儿要娘抱，不要大阿婆抱。”
王氏讪讪的收回手，果然是没教养的野种！
转而看向肖氏跟杜大仲，“快带着孩子进屋暖和暖和。”
“哎，哎，多谢嫂子。”杜大仲连连哈腰，扯着肖氏往屋子里进。
杜芸抱着豆儿跟在后面，跨过门槛，略微弯腰，进了屋子，一股热气扑来，倒是不那么冷了。
但也不好受，浑身潮乎乎的，热气一烤，衣服半干不干的贴在身上。浑身都难受。
她挨着肖氏坐在一边，给三个孩子解开两个扣子，免得潮气都闷在里面再受了凉。
霜儿偎在杜芸身边，怯怯的看着她，小声问道：“大姐，咱们啥时候能回家，我想回家。”
在这浑身都不自在。
杜芸腾出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往自己这边拽了拽，轻声回道：“待会见了奶，大姐就寻个机会带你们回去。”
不多时，杜大春从老太太回来了，进屋，带着一股子凉气，搓着手，目光扫了一圈，在杜芸的脸上略作停留，随即移开，看向自家婆娘。“还坐着干啥，当自己是客呢，还不赶紧做饭去。”
王氏悻悻的下地，偷偷了剜了他一眼，扭着腰劲劲儿的出去了。
王氏前脚刚走，杜大春便带着杜大仲一家去了老太太屋。
老太太屋里早早就上了地龙，很暖和，炕桌上摆着两个白瓷盘子，挨着杜芸这边的白瓷盘子装了两块月饼，靠里的盘子里铺了一层糖果。
不知道放了多久了，有好几颗已经化了，黏腻腻的贴在盘子底。
老太太赵氏裹着三寸小脚，盘腿坐在炕上，头发贴着头皮，不知抹了多少桂花油，发顶铮亮。
桂花的香味混着头发的酸味，凝结成了一股形容不出来的怪味，直冲鼻子。
脸抹了一层粉，煞白的，瞧着莫名的吓人。刻意伪装成良善的视线在看向他们的时候，不经意流露出一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至少，杜芸在她看向杜大仲的眼神中，没有看出半分一个当娘的人应该有的亲切。
就像是在应付一个到家里来过节的普通亲戚。
如此，杜芸想，那这样大家也算是彼此彼此了，都是被迫营业，那就互相将就将就。
赵氏瞧了一圈，审视鄙夷的目光缓缓的扫过每个人的脸，最后落在杜大仲身上。
看着杜大仲那身很不得体的松松垮垮的褂衫，蹙眉询问道：“老二，你这穿的啥，松松垮垮的跟那街上唱戏的似的，出门咋不换件好一点的衣裳，瞧瞧你穿的。这是什么。”
杜大仲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双手攥着袖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脸窘色。
半天，吞吞吐吐的憋出一个字，“我.....”
赵氏嫌恶的别开眼，“行了，我也懒得说你，半点也比不上你大哥。当初怎么淹死的不是你呢，可怜我的儿啊，那么小就去了。他那么聪明，要是现在还活着的话，肯定是个秀才公了。我的儿啊......”
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虚握成拳，一下下的捶着胸口，跟唱戏似的，说不出是哭还是干啥，拉着长音儿，翻来覆去的嚼裹那些陈年的旧事。
杜大仲站在那，直愣愣的看着赵氏，听着那一字一句的谩骂化成无形的利刃，一根一根刺进他的心里。
他慢慢的低下头，脑袋压的低低的，双手紧攥成拳，藏在衣袖下，肩膀一窜一窜的打着抖，眼泪嗒嗒的往地上砸。
看着这一幕，杜芸忽然有点可怜这个男人了。一辈子活在弟弟的阴影下，她猜杜大仲肯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初死的人是他就好了。至少不会生生的被折磨了这么多年。
就像现在这样，没有半点尊严，被当众羞辱谩骂。全然不顾他父亲、姥爷的身份，当着孩子们的面，尊严被丢在地上摩擦。
这样的男人，把所有的本事都用在了自己妻儿的身上，努力的想要从自己妻儿的身上找回尊严与存在感。
在外人面前，却是一副老实木讷的形象。
可悲、可气又可怜。
杜芸实在看不下去了。把豆儿放下，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红布包，上前一步，挡在杜大仲前面。
“爷奶，这是我前两天在山上挖的老人参，我也不会看年头，也不知道多少年的，反正就知道着东西好，吃了大补，您二老留着补身子。”
她笃定这招对赵氏肯定很受用。事实证明，果然！
谩骂的话戛然而止，赵氏张开眼，目光精准的定在杜芸的手上。
刹那间，喜笑颜开，恐怕人参会跑了一样，一把抢过来，放在怀里细细的看，“艾玛，老头子，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人参，你说咱芸丫头的命儿咋这么好呢，咱村这多年也没听说谁上山挖到人参了，偏咱家芸丫头挖到了，是个有福气的。
“都是托您的福。”杜芸她甜甜一笑，“都是您福泽庇佑，咱们家的日子才会这样好。”
“你听听，你听听，这丫头说话多中听。”赵氏抱着人参，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杜芸趁热打铁，“奶，从前很多事是我做的不对，我爹说的对，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应该分的那么清，一家人，遇到事儿的时候总是比旁人强，旁人可以不管，一家人是断没有瞧热闹的道理。奶，往后，有啥好东西，我还给您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