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踏世长歌行 > 第五十二章 听闲
  小镇依山傍水,乍看之下极其零散,但多看几眼倒也错落有致,显然是有匠人精心设计。自青云开山以来,乡平镇便存在,时至今日已有五千年来年。每逢青云有大事,乡平镇便一改往日的清寂。

  隔着老远,明动便见或闲庭信步,或急匆穿梭的人儿。这些人皆负长剑,其中一些眸间神光内敛的便是修者。

  自赞一番目力了得后,明动继续问道:“对了赵兄,既然灵棋前辈的剑葬在三日后举行,为何你今个儿就要入镇?”

  之前的问话中,他已知晓自己在符阵内修炼了接近一月,而青云的常人之所以负剑,乃为灵棋大人的剑葬准备。常人以剑寄悼念,将剑插入剑冢,意喻香祭坟头。

  香尽剑断,便是祭奠。

  赵元眉目扬起欢快,道:“剑仙有所不知。青云并非完全与世隔绝。每镇皆有位说书先生,他们将外面的故事带入青云讲与常人听,以填常人走不出青云的遗憾。平日里先生皆不在小镇,要么在游历世间听故事,要么走遍青云讲故事。只是如今又了灵棋大人一事儿,先生便待在小镇,与每日前来的常人讲,已有二十七天。每日有上下两场,常人家虽不远,但不是剑仙,赶路间便错过一场,只能听下半场。”

  明动咋舌:“足不出户却闻天下事,妙哉。”

  赵元道:“青云对待常人与四国对待百姓一样。而常人好一口,青云便如此安排。”

  明动摇摇头:“这倒没听家师说过。对了,方才赵兄说这是青云的安排。”顿了顿:“小子还以为常人自己安排的哩。”

  赵元笑道:“说书先生要说好书,需心思玲珑,口齿伶俐。而按剑仙的话,能把剑练好的都是一根筋,先生们不适合练剑也为常人。”

  明动想起哑巴一样的男子,微微点头,没说出那句:不修剑可以修其他的功法。在要么不修炼,要么只修剑。

  赵元继续说道:“作为常人想走遍青云那是痴心妄想,故而先生都配有位剑仙,一为赶路,二为保护。”

  说话间,两人已入小镇。赵元热情的与旁人打着招呼,这些人笑着回应后朝明动投来异样的目光。

  赵元比划一番,眼里尽是得意。这些人恍然轻笑,瞧了几眼明动光溜的头顶后才自若忙着这些事。

  明动暗舒浊气,生恐这些人追三问四。

  很快两人便至一见爬满藤蔓的的木屋前,还未入门,便见其内人头晃动以及慷慨激昂的声音。

  “只见殇琴大人单手抚琴,音还未起,端木家诸位好手已脸色大变。仅是半曲断魂歌,那诸多好手已面色苍白,各位敢问世间谁人敢让殇琴落下一曲?”

  “世间无人能敢。”

  屋内众人起哄间,赵元作请势,明动回礼。赵元也不纠缠,率先迈了进去。小步轻盈,似乎等了好久。

  屋内的空间不大,但这些人皆是站着倒不显拥挤。而正上方正是那位说书先生。

  此人其貌不扬却神采奕奕,与其他的说书先生不太一样,没有高椅,没有案场,仅持一壶酒,正身而立。

  先生看得有两人进来,微怔后继续说道:“既然不敢,那自是有人去断琴音?各位猜是谁?”

  “妖鬼。”众人再起哄,想来应已听过。但书呢,百听不厌。他们也察觉到明动进屋,但仅是看了眼便转回头去。

  “各位说的没错,自是那魅惑众生的妖鬼。曲及一半,只见妖娆的妇人携气而来,娇嗔一句:何不给奴家单奏一曲。手起掌落,妖鬼乃三神鬼之一,功法端是了得,仅是手起,殇琴大人的琴弦便断了三根,而掌落琴弦尽断。对常人而言无弦怎奏音,但这难不倒殇琴大人,只见他一手抚琴,一手拉起妖鬼的玉掌便往琴上按,之后竟以妖鬼的玉指作弦弹奏开来。登时仙音寥寥。妖鬼自知上当,九彩之光瞬罩全身,据说这九彩乃红尘的九般劫难,分是,贪,欲,嗔,痴,念,情,花,苦,幻。若不经历九般劫难,怎渡得了九劫,登时殇琴大人便落下风。正当他不敌时,一杆银枪凭空杀来,瞬间便将这九彩之光刺了个窟窿。各位猜猜,谁来了。”

  “飞龙在天中齐玄飞将军。”众人起哄。

  先生小抿一口酒,咋巴着嘴道:“正是齐玄飞将军。”跟着语气一转:“各位今个儿来了个贵人,这朱阳国篇暂且放一放。容老夫个各位讲讲天澜篇。”顿了顿:“今个儿老夫不休息,也要把天澜国篇讲通透咯。”

  众人本有些不满,但闻此话立即又欢呼开来,却不在乎那贵人是谁。

  只闻书中事,不意书外人。青云的人向来如此透彻。

  “老先生,说话算话。”

  “老夫岂有失言的时候。”老先生吹胡子瞪眼,只是这其貌不扬下,怎么看也不是凶相,众人哄堂大笑。

  老先生不以为意,再抿小酒。

  明动心道:先生说书不可能说停就停,而至此就进来两人,莫非老先生口中的贵人便是我。抬头恰好迎上老先生灼灼的目光。

  明动心一抖,这先生认出我来了?仔细想想,定是这样。这些说书人听故事,都会打听书中的人模样。

  不过看老先生的架势,似乎没有拆穿的意思。明动心下大定,礼貌的朝老先生笑了笑。却又起疑惑。

  照此来看,老先生应是把一个故事说了不下十遍,那理应提到自己的相貌,为何这些人认不出自己来?

  琢磨间,老先生已起激语:“想必各位已将天澜篇烂熟于胸,有些腻了,今个儿便给各位讲讲老夫才整理出来的新故事,暂且叫作三戏池家,故事的主角不再是军府中人,而是.....”

  话语一顿,众人开口。

  “老先生可别卖关子,我们只听书中事,不问书中人。只要精彩,我们再送老先生一坛剑酒。”

  ....

  得知有新故事,众人已心痒难耐难耐。

  “若不精彩呢?”老先生眯眼一笑。

  “那就送一壶酒。”众人哄笑。

  “况且老先生说书岂有不精彩之理。各位说是不是哩。”

  老先生瞪眼:“既然知道,那还有此问。罢了,罢了,老夫也不计较。”说着竖起两根手指:“主人公有两位,一乃明动,二乃古家的小妮子,古柔。”

  “不说与军府大将无关,怎又提到明大将。”

  老先生淡淡应道:“老夫前言可有说是明动大将,仅是单言明动二字。”顿了顿,扫向众人续道:“各位皆知古家的古书最后落入军府,但过程可谓一波三折,这里就是老夫要说的三戏池家。”

  明动见老先生再次看来,心道果然与自己有关。他本是喜听书之人,又见众人如此,更是来了兴致。而见众人没有交头接耳,便压下询问赵元这老先生曾经说过何事的心思,对老先生微微点头。

  “第一戏,入城戏。”

  众人知道要开始了,皆屏气敛神,生恐错过一丝细枝末节。

  “话说古羽先生将古书交给古柔。关于古书与古家的势微想必各位都已知晓,这里老夫便不再累赘。”

  “而后古羽先生将此消息透露给七州,本意是宁愿让七州拿到秘术,也不愿交给其他势力,顺势让七州散人在抢书时,令古柔借此修炼一番。岂料,试问作为年轻人,那个不是年少气盛,那个不认为自己翅膀硬了。那古家的小妮子亦是如此,她觉得就此将书白白交给七州会,老夫用一个“亏”字来说。如此便起了心念,何不拿古书以物换物。”

  “世间能与古书媲美的功法不多,却也不再少数。而当世唯一能换的便是云远那疯子的神行。但云远不自所踪,便只要找到云远唯一的徒弟,此人自是明动。”

  “古柔本想换,然而明动这小子与青云的剑仙的一样,一根筋,不识抬举。不仅连谦让女子的礼貌皆欠逢,更是一口回绝。并且,各位若是你们,会不会换?”

  明动讶然,古柔从谋划开始,便从未说换,莫非?这时众人起哄。

  “老先生说的不错,这臭小子真不识抬举。莫说换,看得妙人在前,送还来不及哩。”

  “肯定会换,多一门功法,多一个手段。对敌才能游刃有余。不过老先生之前听你说,明动可不是这般傻的人,莫非?”

  ....

  老先生抿嘴眯眼:“的确。这小子机灵着呢,他知道自己拿了古书没用,但古柔拿了神行可有大用,如此他怎会换。这小不仅机灵,心还黑,说不眼馋古书,那是假得,但以他当时的修为怎会是古柔的对手,便起了提议。

  “什么提议呢?老夫听书过半百,从未见过如此心大胆深的人,对,就是赌。老夫至今也未想透,他那样的修为怎敢提出赌?这也是老夫迟迟未讲此事儿的原因。”

  “俗话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老先生你看明动大将凭借那样的修为,便敢贸然闯入已成是非之地的天澜城,可见这小子却是胆量非凡。”有人接话。

  虽说的有些瑕疵,但明动只注意到最后一句,脚很飘,脸很红。

  “有些道理。”老先生沉吟片刻道:“那赌什么?赌,一人用神行,一人古书,从南门入,穿过天澜城,看谁到达本门,前提不能御空飞掠。各位也知道,天澜城的道路七转八折,又有诸多有符阵的房屋挡路。如此便考验两人对各自功法的熟练。”

  “看来是明动赢了,没想到此子竟如此了得。”

  老先生摇头:“非也,好戏才刚刚开始。”

  老先生继续抑扬顿挫的讲着,明动仔细听着。

  当听得古柔说哭池玄曼,明动莞尔。

  当听得池家诸多高手追杀古柔,明动心紧。

  当听得古柔亦从南门入城,明动恍然发笑。

  曾经听书,那书中之人十分遥远,仅存念想,如今自个儿成了书中人。听着自己的故事,明动有些恍惚。

  “也不怪池野太笨,只是古家妮子太聪明。而明动又与她配合得相得益彰,如此自是将池家耍得团团转。”

  明动仔细对比了自己的事儿,并无太大的差别。仿佛老先生在场一般。他知道每个说书人皆乃心思玲珑之辈,拿到故事后都会琢磨一番,去芜存精,剩下的已离事实不远。

  而在听完夺书戏后,明动更觉如此。不仅场间的对话,连动作亦模仿的惟妙惟肖,只是对打斗的情况描述较浅。

  “这夺书戏,各位可听明白。”

  “这是明动戏耍池家。可如此岂不是欺骗了古柔。他们并肩作战这么久,我觉得不合理。”

  老先生瞧了明动,扬眉道:“没啥不合理。试想一下,若你与某人有个赌约,那人却把赌注拿到要抢赌注的人面前晃,你会不会生气。只是未料明动竟有如此心计。”

  “哎,各有心计。没想到古家妮子如此聪明,竟棋差一着儿。”另一人接话道。

  “谁说古柔棋差一招了?”老先生收回目光:“这不是还差最后一戏?”

  众人起咦。

  明动双眸骤亮,他一直担忧古柔是否能安然脱身,听老先生一说,似乎成了。

  “明动拿到古书后,想要脱身谈何容易。好在灵棋前辈感知到了,便派人来接明动入演武场。而这期间端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首先上签和上上签突至,直取池灰度性命。风刀乐淼与秦般兰大将率先反应,出手阻拦,而柳玉紧随其后,不过待他转身,那上签与上上签已然退去。这时,岂料风刀乐淼突然一巴掌朝柳玉嘴巴扇去。说也奇怪,这嘴巴子后,柳玉突然发疯一般朝池灰度攻去。风刀乐淼受两签牵制,一时间阻止不得。”

  “更奇怪的时,中签突至莫名说了几句话后,三签退走。乐淼得空,风刀起,柳玉的四肢顿时脱身而去,场面好不血腥。”

  “各位以为惊变完了吗?非也,各位可还记得田启凡。”

  话落众人噤若寒蝉。

  老先生摆手:“你我皆常人,短短不过数十栽,这千年前的恩怨与我辈无半分瓜葛。”顿了顿:“乐淼风刀挥刀后飘然离去。而不久一道剑至。此人正是田启凡,曾经的剑三。剑过,池灰度双腿尽去。原来柳玉为田启凡离开青云收的徒弟,这些年田启凡一直为池家卖命,乃池家的大客卿。然而性情一直未变,一根筋。他见柳玉如此,只道是池家伤了池灰度,便出了那剑。索性池灰度还是活着了池家,只是落个半身不遂。”

  说着莫名一叹:“身为读书人,甘做书中字,也不知池灰度是幸或不幸。”

  “而此同时,失踪的大将左平莫朝明动,恰时军府来人。来的自是那天澜城的守城大将,万流。”

  ....

  明动知晓后面的事儿,便没在仔细听,而琢磨这池灰度的事儿,直到老先生突然猛喝。

  “接下来就是第三戏,真假戏。”

  “随着明动,秦般兰,田启凡,柳玉离去。场间便只剩万流,古柔,左平莫以及半死不活的池灰度。”

  “而当左平莫正要带池灰度离开之际,池家来人。之前老夫讲过潜伏在天澜城的高手众多,只不过是被安散人拖住。而一人那能敌数十人。”

  “池家闻讯赶来,听得古书已被明动带走,再看此着儿。勃然大怒下,便把怒气撒向古柔与明动,正当池家要去明动与对古柔下手之际,各位猜怎么着儿?”

  “怎着儿”此声由明动急出,此时他心绪完全被勾起,恨不得撬开老先生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老先生悠然道:“只见古柔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本书,说道:古书在我这里呢,他并未拿去。”

  明动提刀嗓子的眼猛然落下,他已猜到下文。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池家那会犹豫,纷纷出手抢夺。岂料古家妮子突然把书丢给一同前来的安散人,淡淡说道:既然爷爷说让散人来抢,不如小女自己给你算了。”

  老先生的口气明动听在耳力,简直与古柔一模一样,平静中带点狡黠与得意。

  “那安散人亦是了得。后发先制,竟率先抢夺那本古书。不过还是那句话,双拳难敌四手。安散人见敌不过,便直接毁了古书。”

  “这下池家方寸大乱。而安散人似乎也动了真怒,一时间竟僵持住了。”

  “各位可能觉得安散人毁不了古书,但细想一下,一人能敌池家数十位高手不落下风,这安散人是深藏不露啊,难怪千年来想来潇洒的十人却不敢踏入沂州。”

  “此战之后,安散人成为世间第二十人。”

  “他们僵住,古家妮子自是愤然离去。”

  明动暗笑:怎会是愤然,可能开心得很哩。他倒不但心拿到的那本古书是假,毕竟灵棋大人的真名叫古棋。

  不过众人可不这么想,有人问道:“那到底那本古书是真的?”

  老人再抿小酒,眼里有了丝醉意:“这便是真假戏的精髓。”

  “各位知道灵棋前辈将古书传给了三人。其中只能确定明动得到其一,其他两位池家不敢肯定。而明动已失踪接近一月,想得知古书的真假必须找到明动。不过呢,古家也没落得清闲。”

  明动心一紧,担心的还是来了?而后老先生的话又让他暗舒长气。

  “再不过呢,古羽先生便说了个故事,而这个故事就是老夫讲的故事。各位说说,能辩真假吗?这古家果然乃读书之人的向往之地儿,可惜不受门徒,不然老夫也定要去拜师一番。”

  “只是呢,这就苦了明动,池家已下通缉令,严命抓明动回池家,其赏赐便是剑榜第七的黄皇凰。”

  最后三字有点绕口,却令众人为之一惊。

  明动见老先生看来,心下了然,这老先生果然认出我来,这句话定是故意说给我听。

  “各位老夫还是那个理儿,老夫自认生得磕碜,从不言他人相貌。想问明动与古柔相貌的可省省心。况且说书人,只说事不说人。各位去问其他说书人,皆是如此回答。”

  明动恍然,再次感激。

  “既然说到此处,各位可否与老夫重温一下自明动被灵棋大人送走后那最为精彩的一段吗?说书人从不偏颇,唯独这一段老夫便要破了这例。”

  “想听吗?”

  老先生直勾勾的看向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