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动放下秀刀，这是第几百次尝试他已记不清楚，只知道这三个月内，他没有撼动天空上方那悬挂的那二十一把匕首分毫。</p>
那二十一把匕首是由元气凝聚，也是商天行所说的，陌影留下的手段。</p>
自那次与池枯交手后，明动便一直着力于破二一十把匕首，而遗憾的他一无所获。</p>
“休息会？”商天行双手画出奇怪的弧线，悬在上空的二十一把匕首开始慢慢变得涣淡。</p>
待商天行停手，那二十一把彻底湮灭，仿佛从未出现。原本压抑的上空恢复了活力与清朗。</p>
雪也再次落下。</p>
“休息会。”明动颓然的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银装素裹。</p>
“何必执意只用刀法去破呢？”商天行走过来。</p>
明动仰头：“对元力的掌控不如元气。况且秀刀对符阵有特别的作用。连秀刀都没用，元力更没有。”</p>
“或许可以试试双管齐下。”商天行笑语。</p>
明动侧目，眼里闪过别样的色彩：“如果是杀你，双管齐下很管用。而可惜的二十一把匕首是死物，就像....”</p>
“就像什么？”商天行陪着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古柔和池枯。</p>
明动欲言又止，良久终是一叹：“需要引子，可惜我目前还没有。”</p>
商天行对含糊的话没有追问，随意的后仰翘起了二郎腿；“看来你已经找到杀老夫的办法了。”</p>
他的这个动作看起来很年轻，就像他那张男子般的脸。想想也对，若按境界与年岁推算，商天行正值青年，也不过活了几百年而已。</p>
明动坦然点头：“早就有杀你的办法了。”</p>
“咦。怎么不动手，莫非想多陪陪老夫？”商天行轻哼。</p>
“喔。总要试一试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出去。说实话我不想你死。”明动侧目。</p>
“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商天行不想去想那些琐事，干脆闭上眼。</p>
明动停顿了会儿：“我也帮你报不了仇。”</p>
“你杀了老夫，老夫的仇人不是你吗？”商天行声音渐轻。</p>
“我说了，我并不想杀你。”明动语气渐重。</p>
“是老夫多嘴了。”商天行微微翻了下身子：“打算多久离开。”</p>
“开春之前。算算时间也就这几日了。”明动陪着躺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p>
“有。”商天行猛然睁眼，稍事洒然笑道：“明知道自己要死，怎会没点遗言呢。”</p>
“说说看。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明动眯起了眼。</p>
“没什么，就替老夫向师弟带些话。”商天行端坐起。</p>
“什么话。”明动愈发慵懒。</p>
“俗套的老话。”商天行神色有些不自然。</p>
“不说怎么知道，猜是猜不到的。”明动催促。</p>
“让他不必报仇。”商天行艰难的扳起了手指。</p>
“你当真心无怨恨？若是我肯定有诸多的不甘。”明动笑着打趣。</p>
商天行看着那张着实令人讨厌的脸，有些气闷道：“有什么不甘的。老夫是技不如人，才被困在这里。”</p>
明动道：“可惜我们来了，便要了你的命。”</p>
“不知者无罪。对了，老夫想问问，倘若你们知道会是如今的局面，还会来找老夫吗？”商天行目光灼灼。</p>
可惜明动看不到，只是简单的回答：“会。但会晚一些。”</p>
商天行露出开心的笑容，扳起了第二根手指：“让师弟记得去师父那里扫扫墓。”</p>
“师父？”明动腾身做起：“说起来，你们的师父到底是谁？”</p>
“别想太多。师父只是很普通的修者，只是将老夫和师弟引进门而已。”商天行干咳道。明动不信：“能教出你们两位，不太可能是普通的修者。”</p>
“老夫和师弟天赋都不错。”商天行会心一笑。</p>
“你继续说。”明动再次躺下。</p>
“希望师弟成家。”商天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p>
明动怔住。</p>
商天行想扳第四根手指，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还有什么要交代，便洒然一笑：“没有了。”</p>
“那该怎么去找云远？”明动侧头，目光灼灼。</p>
商天行先是一愣，随后苦笑道：“老夫可就不清楚了。从八年师弟毫无音讯来看，囚禁他的地儿应该极为隐秘。”</p>
“你又没出去。”明动凝目。</p>
商天行看向池枯。</p>
明动会意：“囚禁云远前辈确实有很多选择。你是否有些猜测。”</p>
商天行摇头。</p>
“看来替你传云远前辈传话是难事了。”明动呆愣了一会儿：“假如我们三个都死了怎么办？”</p>
商天行耸肩：“命运弄人呗。”</p>
“倒看得开。”明动突然加重了声音：“择日不如撞日，择时不如撞时。多看商前辈几眼，怕舍不得离开。就现在动手，如何？”</p>
商天行不明话意，笑道：“不再多留一会儿。”</p>
“再过几日，明风成亲。作为弟弟的怎么也得去捧场，不是吗？”明动再次吆喝。</p>
池枯和古柔停下交谈。</p>
雪仍在飘。</p>
但气氛已不明媚。</p>
明动起身拿起秀刀：“商前辈，对不住了。”</p>
商天行拱手，作出请示。</p>
古柔和池枯拿出符笔。</p>
“不作挽留。”明动咧嘴一笑，却不自然。</p>
商天行毫不在意：“就算你们不动手，也会有人动手。请吧。”</p>
“希望前辈见谅。”明动重复着不自然的话。</p>
商天行不再回答，狂风大作，岭间草木纷飞。二一十把匕首重新悬浮再空。</p>
明动起刀：“其实要在这座符阵内杀你太难了。”</p>
“确实很难。”商天行神色平静：“所以老夫想知道你们会如何动手。”</p>
“但也不难。”明动落刀。</p>
符阵内的秋水岭被一分为二。</p>
商天行没有还手，只是静静得等着明动的下文。</p>
“在一进这里，我就和池兄商量过。凭我们三人的实力，能杀你的唯一办法就是。”明动猛踏，秀刀携卷狂风直冲那二十一把匕首：“那就是借这二十一把匕首的势。”</p>
“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但前提是老夫放任你们行动。倘若老夫施一些小手段，你们如何能借？”商天行不动如山。</p>
明动的刀尖逐一点过那二十一把匕首，体内有东西在悸动。</p>
池枯和古柔的符阵同时到来，以玄妙的流转方式包裹住明动的刀气。</p>
“来了这么久，我也问了很多次。前辈似乎是一心求死，那怎会施一些小手段。”明动闷哼，将二十一缕刀气分别嵌入池枯和古柔的符阵。</p>
他的刀气成了枪矛，锋利且冷冽。</p>
商天行无言，便负手看着三个年轻人坐着一切。</p>
明动再起式，那本缥缈的二十一把匕首在顷刻间仿若凝成了实质。</p>
各自摇曳，各自轻吟，各自起舞。</p>
池枯和古柔同时在落符。</p>
那二十一把匕首突然从空中落下。</p>
宛如流星坠地般朝商天行砸去。</p>
商天行很平静：“你们似乎没有练过，怎么做到的。”</p>
这句话算是承认这个举动确实能把他杀死。</p>
“听说过心照不宣吗？”明动眼泛笑意。</p>
二十一把匕首很快，转瞬便至商天行跟前。</p>
“落。”</p>
池枯，明动，古柔同时大喝，显然联三人之力借匕首的势都有些勉强。</p>
好在气机从始至终未断过，不然便成了再而衰，三而竭。</p>
商天行仍负着手，匕首凌至眼尖，亦纹丝不动。</p>
此刻无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他这份临时的从容已足以胜过一切。</p>
明动本平静的双眸泛起惊天的波浪，他看向古柔。</p>
古柔看来，眼中波光粼粼。</p>
这是两人自那次交谈后的首次对视。</p>
两人眼中同时涌起莫名的色彩。</p>
明动收刀。</p>
古柔收笔。</p>
那二十一把匕首在商天行眼珠前如烟云湮灭。</p>
池枯凝目，若有所思。</p>
商天行皱眉：“怎么，控制不住了。”</p>
明动没有回答，对池枯抱拳：“池兄，对不住了。”</p>
池枯眼若星辰，仿佛想到了什么。</p>
“功亏一篑了吗？”商天行自语。</p>
“不是。”明动转身一脸严肃。</p>
“那是？”商天行眉头皱得更深。</p>
“前辈，得罪了。”古柔轻语。</p>
商天行彻底陷入迷惑的云雾中。</p>
明动悠悠一叹后，神色骤变。其浑身上下突然涌出鲜红。</p>
那是炽热的杀气。</p>
“冯雪血？”商天行喃语。</p>
“不是。”古柔摇头：“他没有来。”</p>
“那是...”商天行拱手请教。</p>
古柔道：“如前辈所说，这符阵是你，你是这符阵。在这符阵里所有东西都是前辈，不管是元气还是其他的东西，而用前辈的东西杀前辈不太可能。”</p>
商天行木讷接话：“所以你们才想到借用陌影的势。”</p>
古柔摇头：“所以晚辈和明动很怀疑前辈这句话的含义。”</p>
商天行扫了眼已渐渐猩红的空气，道：“古小姐，请直言。”</p>
古柔道：“假如是对手对前辈说，用对手的东西杀方能杀对手，前辈信吗？”</p>
商天行恍然：“古小姐和那小子一直把老夫当作了对手。”</p>
“对不住了，前辈。”古柔的神色极其平静：“我们是如履薄冰的人，不得不小心。”</p>
商天行道：“所以古小姐是怕老夫故意说这种话，请你们入瓮算计你们吗？”</p>
古柔坦然点头：“所以我和明动得弄清楚前辈话的真假，以及到底是不是对手。”</p>
商天行开始回忆与明动和古柔的对话：“所以明动那小子才会三番五次问老夫，对死如何看，以及遗言。他并不是心中有愧，而是想看老夫是不是真的想死。”</p>
古柔沉稳回道：“一个真心想死的前辈，才是能成全我们的前辈，才不会是对手。明动与前辈九成的对话皆是试探，包括提及的云远前辈。”</p>
商天行觉得好笑，便大笑起来：“那剩下一成呢？”</p>
古柔平静道：“前辈可当我们虚伪，但有些话却是真。其一，前辈确实乃明动半个师叔。其二明动确实不想让前辈死。其三，不想欠任何人的恩情便不会接受杀死前辈出去的建议，因为无冤无仇。”</p>
良久商天行长叹止笑：“有如此后生，老夫上一次当又如何。”</p>
“承蒙前辈赞誉。”古柔拱手。</p>
“那你们如何出去。”商天行拂袖眯眼：“若不杀老夫，你们出不去。”</p>
“不一定。”回话的是池枯。</p>
“池少侠也参与其中了。”商天行怒目。</p>
“没有。”池枯不会说谎：“前辈说了一句话，除了花前辈无人能破陌影的功法。”</p>
商天行道：“又何关系。”</p>
“前辈，且看。”池枯转身看向明动，目露别样的神采。对醉迷修炼的人来说，明动此时身上绽放的花和雪，以及花雪之间的杀气，是风景，是佳酿。</p>
那本只有商天行才能让其显现的匕首在花，雪，杀气的映照下再次出现，且竟显得那么真实。</p>
“前辈，我最后问一句，若我破了陌影的势，你能出符阵吗？”明动呼吸有些急促，时至今日让他同时控制三种力量还是很吃力。</p>
“没有了架在脖子上的刀，老夫收起符阵就可以走。”商天行吆喝。</p>
“好。”明动爆喝。</p>
大雪落下迅速铺满了符阵内的秋水岭，之后妖艳的花在凡事有雪的地上盛开，瞬间将符阵内的秋水岭染成了红芒一片。</p>
杀气化作妖风游荡其间。</p>
鼓荡的气息不断消融着那二十一把匕首。</p>
这是一副别开生面的妖景。</p>
符阵之外，仍是白雾漫天，那坐在轮椅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眼眸不再浑浊，是无比的清亮，他温和一笑：“言公子，小动要出来了。”</p>
身后的黑脸轻轻应了声便消失在原地。</p>
与此同时。池昂以睁开了眼，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现在山顶上只剩下玉如意了。”</p>
话落身旁的六人皆屏住了呼吸。</p>
也同时一道剑光起。</p>
池昂七人同时朝山下看去。</p>
那名叫池破的人，背着“空”第一个登山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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